有的时候,自控力太强大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容嵊从房里出来的,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被那个的女人给气昏了头,可当他一路走回书房,路上碰到吴姨,却还能条理清晰地镇定交代晚餐多加一个菜。很显然,吴姨并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还乐呵呵地按照他的吩咐重新去厨房准备甜汤。
既然吴姨都没有看出他的震怒,那么此刻留在屋里的那个女人呢,她总该有所意识吧,毕竟他出门的时候将门摔得那样响。但也难说,这个女人神经一向大条,尤其是对他。容嵊头疼万分地捏了捏鬓角,脑海里却突然涌现出了今天跟自己母亲碰面的情形。
白瑜的事情好处理,母亲那边却不能轻易应付过去。
他想起今天早上那个白瑜拿了钱极不甘心地离开之后,母亲则施施然地餐厅尽头的一间包厢里走出来了,挂在脸上的那丝笑容意味深长。
他当时都无奈了,“妈,这个女人也值得你亲自从国外飞一趟回来?”
“我是为她吗?白瑜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也就你乐意拿她当个幌子。”
“那你回来干嘛,又逼我相亲?”
“我知道,你这回是认真的。可我不但是你的母亲,也必须要为偌大的容氏集团负责。她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通通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反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她明明跟你在一起,却还跟那个叶家孩子藕断丝连,这个我却不能忍受。他们私底下见过几次面,要不要我将那些照片给你看一看?”
“我不想看。”
“你必须要看,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你口口声声要娶的这个女人。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会露出那个样子吗?从小到大我都是给你最好的,那么关乎你的人生大事,你以后的路,我也希望你是真的能够称心如意。容氏走到今天,完全没有必要通过婚姻来令你锦上添花。所以,我不求她门第多高,但求人品端正真心真意跟你在一起。可这么一个心有旁骛的女人,如今却让你方寸大乱。这些年来你为她做的荒唐事,你当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该醒醒了,如果她真的爱你,她明明已经知道了白瑜的事情,可为什么她不哭不闹,甚至都不来质问你一句。这样稳坐钓鱼台的姿态,不就掐准了她要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你心里有没有其他女人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不得不说,母亲还是了解他的。
几乎每一个字都击中了他平时不愿触碰的地方。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去了公司却发现毫无办法找回平时的工作状态,最后又心浮气燥地从办公室出来了。神使鬼差般地回来,回到她的房间,满屋子熟悉的馨香才将他那根莫名躁动的神经安抚了下来。最近他心烦的次数太多,多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正常。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方才在看到她眼里的那点带着期待般的温柔亮光时顿时觉得热血沸腾,才会心怀侥幸地想着是不是有另一种可能。可惜,到底还是自己的错觉,她那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太真实了,一下子就将他从那么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不得不承认,摔门而出之前的最后几句话,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破罐破摔的成分在里头了。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却是他那位向来聒噪的表弟。
他本就心烦意乱的,想直接挂了这个人的电话的,但是到底还是选择划开了接听。有个人分散一下眼下注意力也好,人在愤怒当中总会做出些不理智的决定。可下一秒,容嵊很快又为自己下的的这个决定后悔了。
“你的求婚怎么样,成功了没有?”
听上去明显是幸灾乐祸的语调,甚至还含了一丝瞧人热闹的笃定。
“你很闲吗?”
“回答得这么隐晦干什么?没成功就没成功嘛,有什么可灰心丧气的,这个结果本来就在我意料之中。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平时拽得十万八千里的调调,总是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本来就不招小姑娘喜欢。”
“所以呢,你打个电话过来看热闹?”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此刻被人火上浇油,他说话的语气里更是多了一分阴郁,“要不然我也给你找点热闹?”
对方识时务,立马就改了口,一本正经:“跟我说说当时什么情况?我给你分析分析。”
他本来不想说的,可心里实在被堵得慌,这种陌生的情绪着实让他坐了半天却连解决的头绪都没有。于是,容嵊沉默了一下,自认十分客观地,且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刚才在房里发生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时你会干出来的事。你说说你,口口声声给我发信息说你准备向某人求婚。结果你呢,没有鲜花没有婚戒也就算了,没有任何铺垫居然直接将人扑倒向人求娃。看不出这南絮还是个脾气好的,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早就一脚将你从床上踢下去了。
“这种方式真的让人难以接受吗?” 容嵊多少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在他接受的教育理念当中,凡事有一个好的结果远胜于无聊的过程。或者换句话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并不重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最好的结果不就是结婚生子,他自认为已经拿出了毕生最大的诚意,早早就和律师商量过,甚至还果断地一口拒绝了律师十分谨慎提出来的那份婚前协议。到底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她的反应完全不在的意料中,当然,有些细节刚才也没来得及说。但是,即使说了,看她也像不会改变主意的样子。
他们两个对某些认识,根本不一致。
容嵊当然觉得挫败,他好歹在谈判桌上也是个所向披靡的人,没想到居然这这件事情上,谈崩了。
“难怪你妈不放心,刚才特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来安慰你。老实交代吧,你截止到目前为止,到底有没有追过女孩子?”
容嵊一愣,眼风扫过对面书架上自小到大琳琅满目的奖杯,迟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的学业一直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忽然又想起自己这位表弟从小到大数不胜数的风流史,咬了咬牙,“但是,追女孩子的功夫还是有的,就高中那年,你忘记了吗?我约过那位世伯的女儿吃饭。”
电话那头的人却毫不留情地噗嗤一笑,“快算了吧,那哪能叫追女孩子。谁不知道那位世伯的女儿早就对你虎视眈眈,最关键的是,吃完那顿饭之后,那个女孩不过是作风胆大了一点,你吃到一半就吓得落荒而逃。对了,还是我开车去救你的吧。”
“这个不算。”容嵊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国外读书那次你总记得吧。放暑假你来找我去海滩冲浪,正巧华人圈里那位素来高傲的女孩也在,你必须认输,当时我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对,你受到我的言语刺激拿到她的联系方式,然后转头又将她的联系方式给了你那位意大利室友。没过几天那个女孩气冲冲地跑到你们学校,还泼了你一身咖啡。这事的确教人难忘,你不说我也记得的。”
“那,还有……”
“别还有了,你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底我全都一清二楚。从小到大,你的身边都是女孩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可当时你是怎么跟我说?没时间、没兴趣、很无聊,对吧?那么你跟这位南小姐是怎么开始的呢?容大少爷,你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是不是那位南小姐一开始就弄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容嵊张了张嘴,终于沉默了。
他那位不着调的表弟将话说到这里,心里那股本来翻腾的怒气好像冰遇到热水一般,昇腾出雾气开始慢慢消化。
“好吧,你是真能憋,居然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她现在拒绝你也很正常。好比你已经爬到了山顶,她却还在山脚犹豫。又好比你们进入一家餐厅,你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菜谱,她那边已经打算走人了,啧啧,完全不是一个步调嘛。”
“少说废话,我该怎么办?”
“追她呀。”电话那头不嫌事大的主斩钉截铁且唱作俱佳地开始出馊主意,“死去活来地追她,好女怕缠郎, 一定要让她深深切切地体会到你有一颗火热的心,以及你失去她就活不下去的绝望。”
“滚蛋!”
容嵊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果然是被那个女人气糊涂了,才会听这个人的鬼扯到现在。
人是要短暂地活在糊涂里还是长久地活在糊涂里?南絮其实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要分情况而言。
比如母亲。
又比如,容嵊。
从容嵊目前古怪的态度来看,她隐隐约约琢磨出了他大概的意思。这个人大概率是塞给她一个孩子,再顺理成章地给她一笔钱,学着城里有些富贵人家一样送出国当成外室来养。他一方面放不下心上人,另一方面又不甘心将她就此推出去,倒不如左右逢源,情急之下想出来这么一个馊主意。还骗她说什么婚礼,真是可笑,她和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婚礼。无非,就是想拦住着她不去参加叶怀瑾的婚礼罢了。在这件事情上,他真的多虑了,她怎么可能会去参加叶怀瑾的婚礼,别的暂且不说,方家那边首先绝对不会允许她出现的。
她原本也没有打算自请下堂的。
但看容嵊这样的姿态,觉得还是自己知趣点尽快主动提出来比较好,免得他为难之下,又生出什么奇怪的别的念头来。既然迟早都是要走的,那么有些事情应该也早点准备起来,还要避免留下痕迹,很多事情不能通过自己的手或者身边的人来办理。
南絮快手快脚地处理完电脑里的报表,又拿眼窥了一下容嵊办公室的门。
那扇厚重的黑色的大门依然紧闭,今天早上他人没有来。准确点来说,昨天他从她房里怒气冲冲地出去之后,没过多久便驱车离开了。今早,是那位向来说话干巴巴的阿德守在门口,送她去容氏上班的。
岑默对此人显然贼心不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曾三番五次地约此人出去喝咖啡。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的。阿德这边状况如何不好说,但岑默那头却显然是越战越勇。前几天人在外地还给她来了信息,内容写得极其露骨大胆,叫嚣着朝她下了战书,发誓要在多少天内拿下此人云云。不亏是跑市场出身的,不但有具体作战计划,甚至连路都探好了,某某街道某某酒店某某房号。
有志气固然是好的。
可惜战书显然给错了对象。
所以她一大早上看着那个干巴巴的阿德站在她的面前,例行公事般地背诵着老板给他下达的指令精髓。她也难得好心情一回,直接将那封躺在她手机的战书,面不改色地发给了这个人。于是接下来短短几秒钟之内,她眼见此人的脸色从白到黑,再从黑到白,之后又是发青,再回味了一会儿,脸上竟然升腾起了一些可疑的红。
接下来说话皆是磕磕巴巴,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但是怎么说呢?
她从来都是羡慕岑默的,明明已经过了肆无忌惮张扬地爱着一个人的年纪,也没少经历社会的毒打,可偏偏一点都不落俗套,勇猛起来甚至赛过当年那个正值18岁的她。
她从来没有那样的勇敢。
唯一一次勉强称得上勇敢的行为,后来也被现实击得七零八落。她毫不掩饰地羡慕岑默,活在那样一个理所当然的世界里。
南絮怔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从包里拿出前几天在路边一位房产中介无意塞给她的名片。家里的房子终究还是要处理掉的,既然她已经决定带母亲离开这不再回来。之前是她执拗,再困难的时候都不愿意放弃这所房子来解燃眉之急。可就算守住了又怎样,父亲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他永远都不会推开那扇斑驳的门。而母亲,则更加不需要这所房子,她在她的世界里活得很好,那里有一个完整的家。
而她要做的,就是重新给自己一个家。她一定可以得,如同蜗牛丢掉那层重重的壳,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可在此之前,她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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