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产中介的办事效率,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咨询短息发出去没多久,便接到了对方热情洋溢的来电,并且希望双方能面对面谈下有关房子的具体情况,成交心理价位等等。她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虽说现在房产市场算不得多活跃,但是由于父母那套房子的地段非常不错,又巧合是市内顶好的学区,只要不是刻意抬高价格,基本上出手还是比较容易的。这位房产的中介心里也清楚房源难得,于是迫不及待地想当晚见面。
于她而言,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将房子出售,早一点尘埃落定另作打算。
地点约在离小区外不远处的一间小咖啡厅。她赶到的时候,那个中介早就等在那里了。三十上下的年纪,普通但精神的板寸头型,穿着白衣黑裤领带,一副常见且标准的房产从业人员着装。两人坐在靠窗的小圆桌前聊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不过是看了一张随便大街上被人塞了名片,来人却十分靠谱专业,言语间是个实诚的也不惯于耍滑头的。路上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草率,想着房子是不是该交给一些连锁的品牌门店来做才放心些,这种情况倒是没有必要再折腾了。既然心放了下来,她便想着来都来了,反正岑默也出差不在,等下顺便领着人上楼拍几张照片方便有缘的买家挑选。
那个中介自然高兴,一路心情不错地跟着她进了小区来到单元楼楼下。上楼前她随口说了楼层,却不想那个中介却有些错愕地停住了,表情既惊讶又迷惑,“南小姐,你说的房子不会就是5楼靠东面的那间吧。没错,应该只有那间了,隔壁那家早就举家搬到新区去了,旧房做出租用的。”
南絮有些意外,忍不住夸赞了一下,“看样子你的确对这一带了如指掌。”
“嘿,不瞒您说,那房子还是我帮忙出租的。找来的房客也是个好说话的,可惜是个摄影师时常外出采风不在家。对了,你那房子应该也是从别人手中买的吧。我记得前头那个小伙子买的时候还说是自己常住的,怎么又转手卖给你了。”
“你应该就搞错了,这间房子是我父母的,从来没有对外出售过。”她听了这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抬脚继续往上走,不以为意地随口纠正了对方的话。中介年年月月接触的人多如牛毛,一时间弄混淆了也是正常的事。
“不会吧,我不可能搞错的。”大约是被人隐约质疑了专业性,那位中介加快脚步跟了上了,急切地替自己辩驳,“那小伙子买这房子的时候还是我找的房源。你可能不清楚,你们这个小区基本上很少挂牌出售的,之前一大片都拆迁完了嘛。据说当时是有个什么文物遗址要保护,才堪堪绕过了你们这几栋。所以,这里的房子一旦有出售给人的印象是特别深刻的。要不然你说,你家厨房里的管道是不是新修换过,涂了绿色的漆面。”
她惊讶地顿住了脚步。
“嘿嘿,不瞒你说,那是我找人给换的。哎,你别这么看着我,不换不行的,当时都生锈漏水了,一开水龙头水就哗哗地漏,不管的话楼下要找你麻烦的。”
南絮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倒也不急着上去了。她盯着这人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当时我这房子的卖家是谁,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一位姓方的先生嘛。我们整个中介所当时都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出手大方爽气,气质穿着一看就是上流社会人士,成功出售之后不但多给我多加了好几个点的中介费,还特意给我送了不少礼物。”中介说到这事简直眉飞色舞,“那是我拿过的最大一笔佣金了,后来正好凑合凑合买了俩二手车开。”
南絮想了想,又换了另一个问题。
“那买我房子的那个小伙子呢,你记得姓什么吗?”
“咦,你买房的时候没有同那个小伙子见过面吗?”中介俨然没有什么心眼子,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同她提起这么多,自然对她的这个问题也没多纠结。
她仓促地笑了笑,“当时我是委托家里人帮忙买的,没怎么经过手。”
“哦,这就难怪了。嗯,让我想想,好像是姓李吧。不对,那是广胜路那家店铺的买主。哦,我记得了,好像是姓万......没错,就是姓万,他还说他那会儿刚从国外回来,国内的工作又不好找,希望能买一个性价比高一点的老房子。当时也是他运气好,偏就碰到你那房子,那位方先生急着买,出的价格也低得不可思议。”
南絮在心里头琢磨了一下这事,然后从随身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相片合集中里头的一张指着给这人看,“请你再帮忙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中介瞧着照片仔细打量,思索回忆,“对,就是他,面相现在看着老成了不少,但是样貌摆在那儿错不了的。
南絮笑了笑,“行,那不好意思啊,这房子我暂时先不卖了,”正好刚才留了对方的社交软件的联系方式,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飞快地用手机发了一笔金额过去,“我需要再想想,这是您今天的辛苦费,虽然不多但请收下。等我想好了如果还有需要会直接联系你的。”
中介楞了楞,懵懂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一时间没能从事态突如其来的反转中回过神了,“怎么,是刚才那些话哪里有问题吗?要不然我再给您解释解释。呃,不会是那个小伙子转手卖给你的时候狠赚了你一笔吧?其实,姑娘你想开的,市场嘛就是这样......”
“不,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她用那两个名字串联起来,也大概能猜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也不是您想的那些。相反,听你这样说的话,我还得去好好感谢下那个小伙子。”
送走那位满脸疑问却拿了钱也不好再问下去的中介之后,她径直上了楼,打开了那间封锁已久的父母的卧室。说实话,自从将母亲从去养老院之后,她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勇气打开这把门锁了。原本,还以为打开门后迎接自己的会是厚重的灰尘和霉味,但其实并没有,是她迟钝,根本没有留意有人曾精心将这里维持得极好。
她没有再迟疑,着手开始翻箱倒柜。
一颗心从上楼那刻开始就跳得很快,砰砰砰地,很用力,很紧张,好像一直以来她欲盖弥彰的东西即将要被人拆穿了一般。柜子里没有,老旧的衣柜下方有个抽屉,拉了几次都拉不动,也不知道是木头年岁久了变形还是她的手在发抖。最后使劲一用力,终于开了,只是原本叠放整齐的文件证书被她这样猛烈晃动之下早就散做了一团。她幼年到大的各类表彰,父母的各类毕业证书资质证明......她在那里头手忙脚乱地翻找,脑子却被什么糊住了一般,觉得一切乱糟糟的。也许,是那个几乎可以马上找到真相的答案让她沉不住气了,又像是心里着了火。她努力压了压,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回到S市后,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出来看一眼。
如今重新将这份东西翻出来打量,心底便瞬间不知沉到哪里去才好。这的确就是她要找的东西,但又不是她要找的东西。
那把心火又重新烧了起来。整个人好像落到了一大片一大片干燥的原野上,枯萎的枝蔓叶子生硬地割着细白的皮肤,她却不觉得疼。仿佛是羽毛落在上面一般,但再看仔细些却又不是羽毛。翻卷着得黑色的灰烬,那是一片片原野,正在燃烧的原野。火源不知道在哪里,四处是迅速蔓延的绯红,像是初生的日光,又像是急急坠落黑夜的晚霞。
她没有办法止住自己无边无际的妄想,整个身子蹲地方上,乱成一片的脑子里却拼不出一条完整的思路。唯一还能够勉强想到的,就是知道自己一定要再打个电话。容嵊曾经说过她得,看着柔顺,偏向来执拗,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万秘书,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她清清楚楚记得她刚跟容嵊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最多的感觉其实是屈辱。
很难不屈辱。
当她面临母亲要被方辉下黑手从疗养院被赶出来的时候,她实在毫无办法,只能再去找容嵊了。他明明说过让她再考虑一下的,可等她真的重新去找他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后悔了。又或者,那天他说的那些话本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准时后来回过神发现她的那点价值想想并不划算。总之,他彻底地改变了主意。只在她说出难处后只让她不用担心,他会帮她去解决。
可是,她却不想这样。
三番五次,他已经三番五次算是暂时没求回报地出手帮她。但是,躲过了这一次又怎样,在她没有正式被容嵊划入到他的保护范围之内,方辉随时都可以对她动手脚。她也就罢了,就算不念大学落到泥潭里也没有关系。可母亲怎么办,将来有一天去见父亲,他一定会怪她的,怪她没有将母亲照顾好。
家里的房子实在不行可以卖,再不济外婆也不会袖手旁观。可如果那些东拼西凑的钱依然保障不了未来的话怎么办,方辉依旧像条阴冷的蛇一样纠缠着她和母亲怎么办。那晚她在拒绝容嵊的时候其实心里怀了一点侥幸的,也许,那晚的情况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坏,可接二连三得糟糕发生,这世上又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
当她抱着将自己砸碎的心态重新靠近容嵊时,他却已经不稀罕了。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重新激起他的兴趣,让他有耐心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哪怕就是一点机会她也不能放过。那段时间她真是做了不少事后让自己都唾弃不已的事情。比如,向丽娜求学,又比如,主动将自己送上容嵊的床。
她跟他的第一次,现在想来一点都不愉快。
那天,她从丽娜那里打听到他的行程特意等在机场外。也许是天公作美,天气预报原本说是小雪的,不知为什么中途却突然转成了暴雪。她等在机场,心里实在没有底能不能遇见他,又怕遇见了看不清楚,所以她站在雪里连伞都没有敢打。就在她冷得四肢僵硬,整个人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终于心软出现了。
容嵊本来要带她去酒店的,可她那会儿就算被冻得连脑子都转不了了,也明明知道只是换个地方而已,该发生的事情根本不会改变,却还是保留着对酒店这个词语本能地抵触,拼命摇头,用手拉住车门。
最后他想是没法,带她去了北环路的一间公寓。
在浴室里被暖水一泡,体温回升,那种对即将发生的一切的胆怯感也油然而生。她哆哆嗦嗦地裹着浴巾出来,便看见他早就坐在床沿边等她。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能撑住的,可他伸出手来拉她,扣着她的脑袋开始亲吻的时候,陌生的男子气息絮绕鼻端,她突然便觉出一阵莫名昏眩,那个藏着叶怀瑾记忆的黄昏不知怎么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渴望被保护,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交换。一把推开了容嵊,转身就想往外跑。
容嵊那时大概也是真冒火了,冷着脸抢在她的前面打开门,字字句句如一个个冰块一般砸向她。他说,如果她再这样游离不定,那么今天从这间房出去之后,他绝对不会再管她的任何事情。
这算是要挟吧。
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要挟。
但也能理解,以他的地位他的骄傲被她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本身就是一种侮辱。他不是非她不可,正相反明明是她有求于他。她还这样拿乔,实在是既当又要的行为。
她只能选择回去。
关上门,重新回到了那张白色的大床上。
他的样子当时明明看着还算冷静,甚至还特意问了她的身份证号码。可上了床却发了狠似的根本容不得她的一丝躲闪,一丝不苟地将事情做到了最后,她只记得自己当时用力闭上眼睛,咬着牙忍受下了人生第一次的疼痛,却忽略了身上的那个男人似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说得声太低,大概就是有些安慰她的意思吧。
她其实没听清,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至于后来,所有的一切他说到做到。
甚至,还随手替她讨回了一个公道,找人查到了方绍的行踪,亲手将他送进了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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