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觉浑身僵硬地走在路上。
他整个上半身完全不敢动，因为小秋攀在他的上臂，蛇头从肩膀处露出一点，小声提醒他该怎么走去法堂。
这时，一个僧人凑了上来。
“善觉师兄，你怎么自己就出来了？”
善觉停了下来，小秋快速将自己闪进衣服里。
“是善了师弟啊，师父今日讲经，我想去听一下。”
“我正要过去呢，我来扶着你走吧。”
善了很热心地扶上来，托着他的一只手臂。
善了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因为小秋竟然缠到了他的腰上。
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腰间，浑身颤抖了一下，脸更红了，脖子上出了很多汗。
“师兄，师兄？”
他回过神，“怎么了？”
善了笑道，“头一回知道师兄这么怕热。”
善觉的心跳得很快，努力维持表情，“是，毕竟入伏了。”
“还没问过，师兄你的眼睛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还能治好么。”
“嗯，不小心被蛇咬了，能治好。”
“后山的蛇？”
“是。”
“原来如此，能治好就行。”
出家人不妄语，可不过一会儿时间，他就已经说了两句谎话。
到了法堂，他们寻了位置盘腿坐下。住持开始讲经，不时有弟子发问，善觉不知为何头沉发昏，讲经声逐渐远去，只留下一道清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佛祖为什么生气了。”
佛祖为什么生气了？
“咚咚咚”
木鱼声渐响，他被佛像包围，前佛面怒视他，后佛手震响金刚杵，梵音一层叠一层从远方传来，他被困在其中，经声无可辨，怒目无可视，汗滴从下巴垂落，一双软凉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力气极大，将他拉起，她牵着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不！”
善觉从噩梦中醒来。
已是听经后的第七天。
这七日来，善觉每日都把小秋拒之门外，那日小秋缠在他身上，他心乱如麻，无法听经，回去后就做了噩梦，他被逐出红光寺无处可去，可红光寺就是他的家啊。
师父救了他，红光寺养育他，他怎么能轻易破戒。
他犯了天大的错。
小秋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连续七日，善觉都不愿意见她，难道她又犯错了吗？
这世间的错也太多太容易犯了。
小秋郁闷不已，便想着去后山抓只兔子吃，转了几圈，连兔子影都没见到。
饿得委屈，小秋回去将善觉的木门敲得快要散架。
“善觉，你给我开门！”
终于开门了。
小秋抬头看他，他嘴角抿着，面若冰霜，施了一礼，十分生疏的模样。
都七天了，还没消气吗。
小秋抬手放在善觉胸口，想要把他推进门里，可手刚碰到他，善觉立刻躲开了。
“施主请自重。”
自重？
小秋脑中闪过裴延的脸。
这和尚和裴延一样，都不喜欢她，想尽办法把她推的远远的。
为什么？因为她犯了错吗？
“善觉，我错在哪儿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善觉抿了抿嘴，声音干哑，“你没有错，是我犯错了。”
“既然我没犯错，那为什么你一直不开门，一直躲着我？”
善觉的心跳得有些快了，他在愧疚中不免有些开心，原来小秋也会因为他而不高兴么。
“是我的错。秋施主请进。”
他闪身让小秋走进去。
他感觉到小秋进门时轻轻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他颤抖了一下，没有躲开。
小秋这下真的开心了，她保留了一些动物性，需要用身体来确定他们的友谊，她确认善觉原谅她了。
到了熟悉的蒲团上坐下，小秋问：“你刚才说你犯错了？你怎么啦。”
善觉认为一个重大选择摆在了他面前，他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我犯了戒，对一个女子动了心。”
“什么？”小秋非常震惊，“是谁？”
善觉苦笑了一声，“她现在还不知道。”
“爱情没什么好处，善觉，你还是不要……不要……”小秋想不出合适的词，她总结道，“总之不太好。”
“为什么？”
“因为爱到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我不是跟你讲过秋水的故事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秋水施主不快乐呢，就算当初你劝她放弃，她也不会的，因为那时候她应当是很快乐的。”
小秋想起那时候秋水的眼睛每日都是亮的，浑身都洋溢着幸福，尤其是柳继生承诺要取得功名后娶她回家的时候，可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为了虚假而快乐，快乐是真还是假？
不论如何，“柳继生不配。”
“是，但你是没有错的，小秋，你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错了，或许你一点错都没有，或者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对错。”
“没有对错？可……”小秋想要反驳善觉，又不知怎么反驳。
“是的。”
小秋脑子里很乱，仿佛前方有什么真理在等着她可她却被乱糟糟的毛线团绊住，她看着善觉，善觉的声音很坚定，表情自始自终没有变过，始终温和地笑着。
她本能觉得不对，可善觉又说她没有错，这让她觉得受到了安慰。
其实魏秋水死后，她就开始变得很恐惧这个世界，因为她好像总是在犯错，究竟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她不知道。
可善觉说她没有错。
她没有错，走路的时候先迈哪只脚都是对的，杀了柳继生或者不杀都是对的，一切都是对的，这是她的世界，她的人生。
她想，她可能被所谓的对错绑住了，善觉帮她把绳子解开。
小秋从蒲团上爬下来，抱住了善觉。
从此以后善觉就是她第三喜欢的人了。
善觉的手指发抖，怀里的人很亲昵地伏在他的肩头，身体紧紧贴着他，他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听见心上人声音很小地跟他说，“谢谢你。”
他努力抑制自己的心跳，可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他清晰地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小秋放开他，向后一倒，躺在了地上，这时她觉得她自由了，谁也管不了她，她想要去草地上打滚，想要吃肉，可是她也不想离开善觉。
“我想下山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过几日才能下山。”
“到时候我请你吃好吃的，”小秋想了想，补充道，“素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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