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府宅邸的石桥坍塌,池塘周围弥漫水雾,月色透过蒙蒙的云,将阴暗的角落微微照亮。
池塘旁的檐廊站着一个人——素衣和尚的装扮。
“他们……解决干净了?”魅惑的女声响起。
和尚侧身躲过视线。
龇着牙的凶兽伏在地上嗅了嗅,不作声。
“那就行,走,君王有事。”
一先一后离开了,走前女人疑地回看一眼,又往和尚的方向走了走,环顾四周,盯一会,离开。
苏府招待客人一丝不苟,华丽的装饰,丰盛的酒食,纸醉金迷,沉沦其中。
而今,宾客从席位上消失,屋内满是狼藉,鲜血溅射在屋顶,四壁,酒食洒了满地。
九枝灯烟火摇曳,蜡芯烧出噼啪的声响。
暗紫袍的男人背对正门,华丽的凤爪龙身样纹,挺拔的身姿,周身发出不可忤逆的庄严。
“呃,呵!”是惨叫声,还有粗喘,带着拖拽和血腥,苏穆鼻青脸肿地被拖进来。
“主公。”魅惑的女声带上卑微和承服。
男人转过身,凌厉带着极大攻击性的长相,眉色浓黑,眼细长微上挑,骨相清瘦,眼眸中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皇……皇上!”苏穆抬头看又忙将头叩下,身体连带着声音也无限颤抖着。
“神官,何行大礼。你我早就是——秦晋之好,不是么?”沈萧一字一句,缓缓吐出,悠悠迈开步子向苏穆靠近,手重重地搭在他的肩上。
秦晋之好?哪来的秦晋之好?
苏穆忙点头,不顾肩上伤痕扯出的疼痛,挤出笑容,卑顺道:“是,是,想来大女儿苏虞也该婚配了……”
“不错,我倒还缺个驸马。”沈萧笑着,低头逼近苏穆,手中上了劲。
鲜血潺潺流出,将干了的衣服重新染湿,沈萧苍白的手染上红带。
“家中犬子不过满心打打杀杀,怎配得上公主?”苏穆脸色惨白,强颜欢笑。
“配——不配,我说的算。”
“是是!”苏穆的脸皱成一团,完全没有一家之主的威风。
沈萧轻笑,一把松开苏穆。
“倒也不是为难你,苏神官,得罪了你,万一众神动怒,责罚我这个天子,可不好了。”说着沈萧搽拭手指的动作一顿,“只是听了件有趣的事。”
苏穆才送口气,脸色立马苍白起来,爬到沈萧脚边。
“皇上,皇上!定是有小人……”
沈萧抬起苏穆的下巴,与之对视,猛兽的眼睛让苏穆本能地不再出声。
“我让你说了?”
“他们说——你要一个神氏的家族。”
“呵。”
苏穆的脸毫无血色,瞳孔因恐惧不断颤抖。
“我当然是不信的,我们听话的神官怎么会背叛呢?但我发现了有趣的事——苏虞,苏燎还是死去的苏竹籁,他们确实像一个神的氏族一般,有着完美的操控神的力量。”
“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
…………
…………
血腥,弥漫整个空间。
沈萧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血渍搽拭干净。
“主公。”魅惑的声音响起。
相明珠跪在地上,接着身后传来平缓的,急促的脚步声。
“父亲!”苏安安冲进屋内,跪扑,颤抖,注视苏穆凄惨的死状。
沈萧容色依旧淡然,即使不满也只是微蹙眉。
“你!”苏安安怒视沈萧。
“我杀了你!”
“啊!”
不等苏安安冲上去就被无形的力量重重压倒在地上。
相明珠跪坐,手微微向下压。
在后的两人一起到来。
苏虞穿着栗杏轻纱,乌青的发随意地从耳鬓散落,柔软,顺滑落在胸口衬得肌肤雪白透亮。
脸上不加雕琢显出淡雅又从中透着魅惑。
苏燎,依旧暗青白衣,肩上多了斗衣。
苏虞冷冷看着屋内的闹剧,没有反应,寒风来,冷得瑟缩。
一会肩上多件斗衣——苏燎的。
对上那双黑色的眸,发鬓的血红更为耀眼。
苏燎对上又离开。
“小妹,不得无礼。”苏燎说着对沈萧行上一礼,“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沈萧看着他,眉色微扬。
苏燎很聪明。
没有直呼他为皇上。
沈萧着便服而至,身边的侍从无一人是皇城之人,说明他此次行动不想让皇宫里的那群家伙知道。苏燎看出这一点,既然沈萧不想让人知道,那他就不知道——来苏府的没有皇帝,只有一个不知姓名的大人。
“多礼了。”沈萧说着谦逊的话,姿容依旧华贵。
“我是来接神的。”
……
……
……
夜已深,月色在云层中一隐一现。
池塘叶浪滔滔,光碎在水里,向远方荡去。
苏虞撑在栏杆上,风将鬓发吹起,发丝拱起弧度,轻薄的纱衣在脚下划出荷叶的卷边,手紧裹着斗衣,上面还有它主人残存的温度。
“不冷么?”
气息将她包围,烈火一般的隐隐夹着致命的血腥味。
苏燎从身后环住她,双手撑在栏杆上。
“你……”
苏虞转过身,面向他,对上他的眸,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怀抱是隔绝世界的港湾,将一切喧嚣屏蔽,留下两颗炙热跳动的心脏。
头顶穿来一声浅浅的笑。
“不是会读心?猜猜我到底要干什么。”
苏燎低下有凑近苏虞,一双眼含笑,坠饰的红似乎映到他眼里,让它带上隐匿的疯狂。
“要不要,信我一次。”
苏虞看着他的眼,手被他握住。
心跳,真切的他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
他们原本都是荒野里的孩子,在世界的最低层,苏穆发现他们拥有常人没有的神性,将他们带回府中。
就这样他们成了苏府的“孩子”。
苏穆要把他们从“人”变成“神”。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在荒野是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们有爱,有自由。
苏虞记得,她在一个小村里出生,那应该是个草原,因为记忆中那里很空旷,阿妈跟阿爸很恩爱,欢笑充满草原,天上有五彩的布,迎风飘扬,有地方让她肆无忌惮地笑,哭,奔跑,翻滚。
苏燎比她大,是她捡到的,在山里被狼养大的孩子。狼王将死,选择把他交给苏虞。
狼教苏燎生存,苏虞教他爱。
苏燎学东西很快,几个月就和常人无异,只是特别黏苏虞,对他人特别冷。两人渐渐长大,苏虞喜欢和他赛马,旷大的草原上,风在耳边,只听见心跳。苏燎喜欢和苏虞一起骑马,两具躯体紧紧挨着,在夕阳下,巨大的红日落入草原的尽头,晚风带来青草混着甘露的湿润,还有怀中人的气息。
后来苏穆来了,将村子中的人赶尽杀绝,苏燎为了护住苏虞差点丧命。
苏虞心本死,可苏燎还活着,他们必须过下去。
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苏府,苏穆让她们的双手一次一次染上鲜血,将本属于他们的记忆一次次摧残,妄图让他们麻木,好为他所用。
现在苏穆死了,今天应是他们的庆功夜。
借皇帝的手杀死苏穆最为保险,为此他们再次成了皇帝手中的工具。
皇帝亲自出手铲除后患,将苏府屠门,再把苏穆辛辛苦苦培养的“武器”收入囊中,一箭双雕。
对他们不过是从一处黑暗逃向另一个深渊,可从苏穆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人生就注定黑暗,既然结局已定,不如放手一搏,为满村的人复仇,即使堕如更深地潭水也无所谓,更何况,他们进去的也不一定是漩涡之中。
他们早就回不去,世界早就烂了,只要,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好。
“好。”苏虞搭上苏燎的肩,“我信你。”
轻轻一吻落在唇上。
“只是……没想到小竹会那么快离开。”苏虞开口。
苏燎被打断有些不满的看向她,神色里带着委屈。
“她,没事的……若她真的能找到神女,那我们,这个世界都会被拯救。”
夜,已深,怀抱是避风的港湾,气息被掠夺,只留下炙热的心跳,如浪涛,汹涌。
……
……
……
“你是东郊客栈的老板娘。”苏安安睨了眼相明珠。
“是么?”相明珠撑在桌上,向苏安安凑近了些。
“是啊,不过我看——你这胚子里,换了一个又一个。”苏安安笑着,指了指相明珠胸口。
“哼。”相明珠没好气地坐回去,“跟了主公,有你的荣华富贵享,何必揪着那苏穆不放。”
“我当然知道,君王不都喜欢忠诚么?要是倒水太快不是显得我很无情?”
苏安安最看中的不是什么情意,大道,只有利益,不过要是演出一副傻样,可以获得更多信息,可以从中获得更多利益。
“有意思。”
“我倒是想知道,听说皇帝,有个太子,出家成了和尚……”
“主公最避讳这个,你最好……”
默契的,两人不再出声。
……
……
……
晋府
暖阳透过窗棂,洒入屋内。
凌芸从床榻起来。
“晋安!”凌芸倒吸一口凉气。
四周是端雅的檀木装饰,屏风隔着里屋和外厅。
场景很熟悉。
应该是晋府。
“姑娘,你醒了?”一个丫鬟端着吃食进来,“早膳给您端来了。大夫给您把过脉,无大碍,再修养几日便好。”
“多谢,晋安呢?”
“大人在书房。就在对院里头。”
……
……
凌芸随意吃了点将头发挽起,披着单薄的外衣就出院子向书房走去。
“听说了吗?我们晋府要有夫人了!”
“怎么?怎么?”
“那天大人不是抱着一女子,之前请留在府里的那个漂亮的姑娘,听说两人一下出现在大人的房里,大人受了伤,把那姑娘抱得很紧!大夫分开两人废了好大劲最后大人硬要牵着那姑娘的手才安分!我们大人啊,是栽喽!”
“谁栽了?我看你是清闲了!”青翎半笑着敲了敲湘云的脑袋,“这样议论主公,是不要命了?”
湘云捂捂脑袋瘪着嘴:“就知道欺负人。”
“凌姑娘。”青翎看到凌芸。
湘云一惊回头忙行礼。
“姑娘好。”
凌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青翎叹气。
“还愣着!主公让你办事还等在着?”
“是是是!”
湘云接着台阶忙走了。
“找晋哥呢么,在书房,快去吧。”
……
……
……
书房
晋安披着一件素衣,在几案上写字,发半散着。
凌芸将粥端到几案上,热腾的散发出香气。
“晋捕头难道还是孩童,吃饭也让人催促。”
晋安手上一顿,抬头对上凌芸笑意地眸。
“……嗯”
愣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讲什么,只好应一声。
“真是,你……”
“苏竹籁呢?”骁云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急喘声。
几人对上疑惑的眸。
苏竹籁,不见了。
……
……
……
一个四周黑暗的世界里,一个宅邸亮起微弱的光。
在潮湿的前院里,倒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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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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