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缇娅娜拉扯着破锣一样的哑嗓子吼道:
“你来做什么!”
黑帝斯白袍及地,胸挂璎珞,云淡风清地看着她:
“来看看你。”
她又是一阵咳嗽,咳嗽着仍不忘揪起一个枕头朝他丢过去:
“我不用你看!出去!出去!”
他接住枕头,走过来,金发随着步伐起伏有致地飘逸闪耀。
苍天为证,她是多么想念他。
他在她的床畔坐下来,把桌上的水杯递到她面前。
她不接那杯水,扯着哑嗓子发泄她的不满,断断续续地咳着说:
“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你当我是马戏团里的猴子么!?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凭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冷待我!”
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把他修长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少说点,还生着病呢。”
她抽回手,尖刻道:
“你别碰我!“
喉咙好像撕裂了似的,她不情愿地接过那杯水喝下。
黑帝斯一手拿下她手中的针线,怕她在咳嗽时刺到自己,另一手隔着厚重棉衾轻拍她的后背。
“再吼下去你的嗓子会更难受。不如平心静气,趁你生病,我们合好?”
天底下哪有男人这样讲合好的?
“陛下脸皮之厚,实在令人称奇……咳咳!”
话音未落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泛起病态的红。
他眷恋而柔软地注视着她,眼神仿若云中的月华。
他怎么可以这么完美,完全无法憎恨。
她咬咬牙不理他,拿起针线继续绣自己的。
过了会,他安静地说:
“我很想你。”
她不搭理,继续手上的针线活。
“你想我吗?”
真不要脸,她不小心又剧烈咳嗽起来,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她仍拒绝搭话。
又过了会,他又说:
“我注意到,你已经绣错了好几针。”
“你!”
忍无可忍,她这暴脾气,抬手就推打他。
他得寸进尺地顺势拉过她的手握住,金色的眼睫一弯,煞是好看。
真犯规……
他轻轻唤道:
“缇娅娜拉。”
她恶声恶气:
“干嘛!”
他亲吻她的手指,柔软地说:
“别生气了,是我错。”
她语气不自觉地变缓,但还是带着怨气:
“哼,少冠冕堂皇了,你哪里会有错,你对我不也就是玩玩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但他没直接回答,只是伸臂拥抱了她,合着棉被一起。
时间开始变得缓慢。
她挣开: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嘴唇轻贴在她额角的发际,熟稔的鸢尾花香又弥漫开来。
她还发着烧,实在没有力气再做挣扎,任他抱着。
许久,他才静静地说: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很快乐,我常会忘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可一个人静下来时又会想,我越来越在乎你,这样沉溺下去真的没问题吗?我不想带给你更多不幸。”
他说的这些话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
“你爱我吗?”
他淡淡地笑了笑,轻抚她雪白的长发、她的脸,目光柔和:
“我想和你在一起。”
还在发烧,全身发冷,持续的咳嗽扯得她从喉咙到耳朵根都裂开似的肿痛。
她的眼眶开始发红。
她是病人,软弱一些不算丢脸,她安慰自己。
……
南殿,是爱丽舍中距冥王寝宫最近的一座宫殿。
细数历届入住过南殿的历史人物,不是身份相当尊贵的人,就是和冥王关系要好的人。
然而冥王的寝宫,从未留宿过任何人。
冥界女同胞们广泛盛传,寝宫里的那张床,是冥王为未来的冥后所恪守的坚持。
缇娅娜拉不由仰天长叹,她们未免把冥王陛下也幻想得太纯情了,就像她当初一样。
世人全都被他光辉圣洁的表象给蒙骗了。
分明是只会勾人的狐狸。
不过冥后之位,确实空置太久了。
……
转过天来。
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冥王居然邀请她搬到他的寝宫同住。
缇娅娜拉紫眸睁得老大:
“不是说只有冥后才可以住进去么?”
“这话谁讲的?”
“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呀。”
“没有的事。”
“那以前为什么一直没有人住进去过?”
“上床和睡觉,是两回事。”
她不太理解,在她看来,这明明是一回事。
她还是不想那么轻易就原谅他这十九天的冷落:
“那你得答应我两件事,我才原谅你。”
“你说。”
“第一,你以前以后我不管,但只要咱俩还在一起,你就只能有我,我也只会有你。”
“第二呢?”
“第二,你得亲自给我做顿饭。”
“成交。”
像一颗埋在地下多日的种子,于湿度温度都适宜的条件下,膨胀发芽,急不可待要破土而出,接受阳光的爱抚。
一抹微笑弯起他的唇角,他手伸到被子下揉握住她的腰,垂下头亲吻她的额头和睫毛。
温香的鼻息扑在脸颊上,撩人心扉。
她拉扯他耳畔的长长金发,不满地咕哝,想要亲嘴。
他忍不住笑了。
抬起她的下颌,拇指摩挲着她微张的唇瓣,坏心地眯起金眸俯视:
“你需要平心静气,宝贝。”
她讨厌平心静气。
忿忿然地吼叫:
“之前火窟你还欠我一次呢!而且我已经康复了……”
随即很不争气地又大咳起来,他对她挑起一道金色的眉毛,她只好小声补充,
“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后遗症。”
他不容反驳地让她躺下休息,掖好被角。
他朝门口没走几步,想了想又转身回来,快速给了她一个潮湿而窒息的吻,她刚燃起□□,他就结束了这个吻。
她还想要更多,他却将修长食指抵在她的唇上,眼神魅惑地柔声制止:
“别贪。等养好了,再喂饱你。”
她□□焚身气得牙痒痒:
“黑帝斯,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纵火犯。”
他则报以颠倒众生的迷人微笑,风情万种。
她讨厌生病。
为了这只狐狸,她也要尽快好起来。
可身体不知怎么了,似乎却有越来越差的趋势。
……
关于冥王亲自下厨变成大型灾难现场这件事,是让他最忠诚的侍官都忍不住苦口劝退的。
她赶到的时候,御厨房已黑烟滚滚。
“陛下,快停下吧!这厨房再折腾下去,怕是真要重建了!”
一向沉稳的苏艾在门口都急得直跺脚,看到缇娅娜拉就像看到了救星,
“您可来了!陛下再努努力,厨房就要炸平了!”
她说要他做顿饭时他答应得那么干脆淡定,她还以为他多少会一点。
她忙冲进去,看到浓烟已把他的金发熏乌,冥王还在对着菜谱认真翻着锅里的焦黑不明物。
“这些还是放着我来吧!”
缇娅娜拉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炒勺,随手将她别在发间的百合花塞进他手中,
“陛下这么美的手,只拿一朵花就够了。”
她利落地处理好残局,重新起锅,不多时便端出一碗汤。
冥王接过喝了一口,抬眼道:
“谢谢。”
她笑着抹了抹他脸颊上的灰:
“谢什么,你喜欢我下次再煮给你喝。”
他看着她,将那朵百合花又重别回到她耳鬓发间,轻轻补充:
“谢谢你爱我。”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耳朵红了起来。
虽然最后这顿饭他也没能做出来,但是不管了,她原谅他了。
……
缇娅娜拉记得第一次踏入冥王寝宫时,就像踏入了他的精神领域。
这里与整个爱丽舍的极尽奢华有着极大的反差,她的感受就两个字:白,大。
一切都是空茫茫的白,没有色彩。
浮雕、地毯、窗帘、家具、饰品、床品,什么都是白色的。
另外就是大,在房间里转几圈都算体能锻炼了。
不过自从她搬进来就不一样了。
今天桌面上多出一个粉色的陶瓷杯,明天床上多出几个幼稚的毛绒玩偶,后天展示架上多出几件可爱的小摆设……
她的存在让这里一点点有了色彩。
……
?
很快就到了慈善餐厅开门纳客的日子。
为了拿出最佳状态,今天她特地服用了双倍的精灵补药。
缇娅娜拉,加油!她对自己说。
餐厅外挤满了人,除了贫民窟的居民,还有很多居墟城的有钱人也慕名而来。
原来他们早盯上了这家餐厅,听闻这里的厨师都是在爱丽舍宫为冥王陛下提供料理的御厨,所以无论花多少钱,都想来品尝一下。
缇娅娜拉只能让他们失望了:
“不好意思诸位,这里只接待贫民窟的居民。”
说着她敞开大门,邀请一直在餐厅外好奇观望的穷人们进来。
醒目的“免费”字样打消了他们兜里空空的顾虑,他们被请到座位上,局促地左看看右望望,紧张得要命。
顾客落座后,缇娅娜拉脚步又一刻不停地来到后厨。
她穿梭在炉灶间,观察那边的火候、尝尝这边的汤汁,最后摆盘的工作她亲自上阵,每一片配叶摆放的位置都很认真。
在缇娅娜拉眼中,无论是贵族还是乞丐都是一样的,都平等地值得享受到食物最美好的味道。
御厨们也不马虎,一切都依照着宫中的标准来,按照前菜、主菜、甜点的顺序上菜,由他们亲自将菜品端到顾客面前,并解释每一道菜的食材和做法。
流浪汉们惊呆了,他们从未被如此好好对待过,拿起刀叉的双手居然都有些颤抖,有的人竖起大拇指,有的人则默默流下眼泪。
简单一顿饭,他们吃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放下刀叉,所有人都开始鼓掌,道谢。
缇娅娜拉忙前忙后自己还没顾上吃东西,但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和喜悦。
一切都是值得的。
……
暮色漫过贫民窟的矮屋,餐厅的灯光像一块暖玉嵌在灰败的街巷里。
“她做得很好。”
冥王站在不远处钟楼的阴影下,目光遥远地落在餐厅里那抹忙碌的身影上。
侍立在身后的侍官苏艾躬身应道:
“若没有您暗中照拂,她纵有这份心,怕也难成这样的场面。”
这会儿缇娅娜拉正弯腰听一个老妇人说话,戴着面纱的侧脸在灯光里柔和得像幅画。
“她从前就爱瞎折腾。”
即便失去记忆,她还是和神祈公主时期一个样子,总爱搞些慈善事业,其实对底层民众并不会起到真正的改变。
上次救那只断翅的蝴蝶也是一样。
她这些无谓的善举,在他看来,就像一场大雨下进大海,微不足道却很热烈。
犹记得当年万神殿上,宙斯力排众议也要立她为神后时曾说——不谈血统种族,单论灵魂,她比在场任何一位都要高贵。
那时他只是付之一笑。
如今却也被她那份明知徒劳却依旧燃烧的虔诚刺了眼。
就像习惯了黑暗的人,偶然撞见一道光,明知不会有好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贪恋那片刻温暖。
即使是满身罪孽的魔鬼,偶尔也会渴望光明。
……
自从住到一起,她对黑帝斯的爱愈发不可收拾了。
她没有三千年前的记忆,皇权宗亲也早已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中,现在她所能信任和依赖的,只有他。
她爱他。
她觉得黑帝斯有时就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除了欢爱的时候,他的身体总是冷的,他需要她的温暖。
他从不对她说爱,却一味向她索取很多很多的爱。
仿佛只要他说了爱她,她就会不再爱他。
她不介意,她甘愿毫无保留地为他献出一切,只要他要,只要她有。
她总在幻想,他其实也是爱她的。
毕竟恋人之间,哪怕只是一个亲吻,也能感觉到很多东西。
实际上她不该胡思乱想。
他对她非常好,超乎想象的好。
她的什么恶行他都纵容,什么不合理要求他都答应。
即使她发脾气打他,他也不会推开她。
有时实在是她无理取闹,他气不过了就用吻狠狠堵她的嘴,以抱制暴。
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抱在臂弯里。
醒来和入睡时,他会亲吻她的额头。
睡不着时,他会用竖琴给她弹摇篮曲。
踢开的被子,他会为她盖好。
她习惯赤脚,他永远会记得在座位下铺上厚厚的羊剪绒。
头发打的结,他会一一为她梳开。
她咬过一口的苹果,他也会吃完。
她打呼噜流口水,他也不嫌弃。
还有很多……
总之,他的宠爱,真是会教人变坏的。
那时,她不相信世上还有谁会比她更幸福。
……
冥王寝宫内。
微凉空气中,满是旖旎春色。
当初还说什么自己年纪大了,**淡了?
大骗子。
他的精力根本就旺盛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这晚他也做了很长时间,具体有点记不清了,当中她又昏过去,醒来时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微笑着问:
“醒了?”
她半睁开眼,模糊地嘤咛了声,算是应答。
他将她的脚踝搭在肩上,侧过头吻了下踝间的银色足链,又再继续。
没一会她就受不了了,身体本能地绞紧。
这一绞,让妖艳的蔷薇花在他胸口肆意怒放,浓郁的深红色仿佛要滴出血来。
“嘶……”
黑帝斯不由挺背仰起了脖颈,轻吸了一口气,餍足地叹息,
“你在吃我。”
夜晚的风将纱帘扬起,琉璃灯内的烛火也似有些醉了,摇摇晃晃。
结束后,他抱着她亲了一会,很快又起了变化,他似乎没有疲倦的概念。
她气若游丝:
“你都不会累么?”
他停下来,伏在她颈窝微微喘息,然后半撑起身体,亲吻她涔出汗珠的鼻尖和额角:
“你累了?那我就不做了。”
他出汗了,清晰的喉结,妖艳的蔷薇,汗湿的金发有几缕黏在他如玉雕凿的眉骨和下颌上,这是她最心爱的男人,他美极了。
她呆呆地伸出手,帮他把汗湿的发丝拨到耳后:
“做吧,做下去。”
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突然笑了,随意裹了件素袍,连被子一并卷起她,推窗就踏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风令她睁不开眼,再睁开时,人竟是悬在半空中,爱丽舍的正上方。
数十只通体发光的凤尾金翅鸟在他们四周飞翔,臣服地簇拥着它们的冥界之王,交错盘旋,翩然起舞,如暗夜中流动的烟火。
以前缇娅娜拉总喜欢趴在窗台上眺望这些美丽的金翅鸟,没想到今日可以近距离看个仔细。
他说,总是远远观望,不如置身其中,哪怕就一次。
仿若皎月与繁星在窃窃私语,浅金和银白的发丝被风扬起,飘浮在夜空中,在金翅鸟明亮羽毛的映照下,发丝泛着梦幻般的微光。
很想抱着他热吻,但她实在没力气了,蜷缩在他舒适的怀抱,心中动容不已。
她近来经常眩晕乏力,好在吃过灵力补品就没事了,也没在意。
据说这些凤尾金翅鸟终生以毒物为食,随着体内毒素沉积,毒发时它们将烈焰焚身而死。
它们不是凤凰,学不会浴火重生。
她忽然很想问他,那些流光溢彩的凤尾金翅鸟,为什么明知是毒、明知会致命,却还是不懂放弃?
实在太困乏了,昏沉沉地就睡在了他怀里,睡在了半空的风中。
这是一个深秋的子夜。
夜色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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