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一秒,黑帝斯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紧到她骨头发疼。
她愣了下,然后就使劲挣扎,叫嚷着: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手!”
她越是挣扎,他强悍的手臂箍得就越紧,他低低地说:
“一小会,就抱一小会。”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几缕长长的金发垂散下来,落在她肩上,跟她的白发交织在一起。
记起有一次,她把他的金发和她的一缕一缕地编在一起,编成一股麻花辫,他纵容地由着她胡闹,编好了她很得意地对他说,这样你就没法离开我了。
雪化在窗棱上,一行行地顺着透明的玻璃滑落,滴滴都像离人的眼泪。
他的呼吸离她那么近,他抱她抱得那么紧。
熟悉的鸢尾花香窜入鼻息。
怎么办,缇娅娜拉感觉自己又要哭了。
眼泪就在她眼眶里打着转,还好他看不到。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仰起头吸吸鼻子,睁大着眼使劲盯着天花板,眨也不敢眨一下。
听人说只要这样坚持住,眼泪只打一晃就会缩回去了。
“这六个月……对不起啊。”
不知怎地,他一句含糊不清的道歉,就轻易勾出了她所有的委屈。
眼泪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
有些门永远无法打开。
有些门一旦打开,便无法再关闭。
有些人你永远也得不到。
有些人即使得到,也注定会失去。
事情总是这样的。
永远没有正确答案,完全无计可施。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它妥协。
学会认输。
完全束手无策的,不仅是她。
黑帝斯顿时僵住,无计可施地任由一滴滴泪珠子滚落在他的手背上。
忽地他像被烫到,皱着眉头退开两步,那表情与其说是心疼,倒更像是动摇。
他逃兵似的转头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定住,扶着门框深呼吸调整情绪。
只几秒钟,再转过身来时,他就完成了失态到常态的转变,恢复了面无表情,只向她伸出一只手:
“来,我们去餐厅吧。”
“我没胃口。”
“听话,我还安排了一位神秘嘉宾,猜猜是谁?”
还是把手交到了他手里。
黑帝斯,我真的一点都搞不懂你。
每次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搞懂他的时候,他总会给她一个相反的答案,每次。
……
上千平米的宴会大厅,在十盏水晶吊灯的映照下恍如白昼。
晚餐极尽奢华气派,用餐者却只有一位,而且连餐具都没碰过一下。
那个人坐在餐桌上除了冥王之外最尊贵的座椅上,大红色的斜肩锦袍,气宇轩昂。
神秘嘉宾……竟是宙斯。
众神之王用他高贵狂傲的视线冷睨着冥王手中的缇娅娜拉,在他的逼视下,她不自觉地往冥王身后躲去,而宙斯的手已向她伸出,冷冷开口:
“过来,跟我回去。”
十分笃定的语气,她的心随之骤然变冷。
宙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是想要汲取暖意,还是下意识地认为黑帝斯是她最后的倚靠和保护伞,她反手紧紧攥住他的手,冰冷冷汗涔涔的手心微微哆嗦发抖,最让她不安的是,他竟然没有回应她。
反而是,用不轻不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从他身后牵出来。
她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很害怕。
……
截止到玻璃窗前的拥抱,她以为一切苦难都该结束了。
她错了。
他给她的伤害,才只是一个开始。
竟然才只是开始。
……
“人是你的了。”
冥王说着把她的手递向众神之王手中,动作流畅优雅一气呵成,犹如演练过。
她睁大眼睛,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死死攥着他不肯松手。
气氛变得更加僵硬。
众神之王抱臂冷睨着昔日爱人因紧攥另一个男人而泛白的指节,嘲讽道:
“不走?他就快赢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觉得他会允许棋子自己决定去留吗?”
窗外天阴得厉害,灰云层层叠叠压下来。
这样暗的天,即使不落雪,也让她觉得冷。
原来,前阵子冥界大军包围了奥林匹斯,之所以并未乘胜追击,是因为冥王在等。
而他确实也等来了。
那是一封由伊里斯送来的信,来自他们的母后——时光女神瑞亚的亲笔信。
瑞亚信中提及缇娅娜拉的精灵翅膀在她手中,而且从翅膀衰败的程度上看她最多再活一个月。
精灵作为一个与大自然最息息相关的种族,吐纳生息是必须依赖于翅膀的。
失去翅膀的精灵,就好比失去叶子的花,无法从阳光露水中汲取能量,只能慢慢枯萎,凋亡。
此刻她已经没有富裕的脑细胞去思考三千多年前的事了,她只是本能地试图分析出她心理上能接受的结论:
“他一定是为了要我活着才非同我分手的。以我性命为要挟,宙斯,你好卑鄙。”
众神之王傲然冷笑:
“我卑鄙?你把我们的冥王大人想得也太痴情了吧,你怎么不问问他向我开的价码有多大?”
“他要我用神王的御座来换你,否则就困你在这等死。”
“胡说,我不相信!”
他是我全心爱着的男人,我的信仰我的全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嘴上硬撑着,心里某块却已开始悄然坍塌。
“哈,看来他还没告诉你吧?”
“其实你一直是被他囚禁着,你不知道他把你监守得有多滴水不漏,生怕丢了手中的王牌。”
“他嫉妒我,什么都想赢我!他趁你失忆,处心积虑地勾引你,都是为了利用你来打击我,他知道你是我的软肋,我的死穴,是他赢我的关键。”
一切突然变得无比荒唐。
直觉宙斯没有说谎,却是句句都剜在她心上。
恍然明白,不让死神带她走是怕丢了棋子,又把她梳洗打扮好是为了拿她当筹码送给另一个男人,就连刚刚去找她也是因为宙斯来接人了。
原来全是她自作多情了,竟把他的步步算计,错看成几分不舍和挽留。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现在回想周围人明里暗里的那些提醒,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太信他。
所以血本无归。
还真没想到黑帝斯居然能把她利用到这个地步,也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
一时间出离愤怒,她气急败坏,冲他吼叫:
“怎么不说话!?宙斯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说话呀!!”
他完全不搭理她,好像她是一只疯狗在乱叫,激得她更加窝火。
她揪着他的衣领,使劲推搡他,戳他的肩膀,把餐布甩在他脸上,打他,歇斯底里:
“你哑巴了么!说话呀!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众神之王讶然地看着这一幕。
从没见哪个女人敢对冥王这般放肆,而冥王竟也由着她。
“苏艾,把誓约之酒端上来。”
冥王吩咐着,他看上去依旧姿态高雅平静从容无懈可击,当她是空气。
真快疯了。
她嘴唇气得直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艾端上一只黄金雕花的酒杯,杯中斟满。
誓约之酒,用守誓河水酿成的美酒,酒一入喉,许下的誓言,即使是神也不可违背。
宙斯抬手捻了捻左耳的紫水晶耳坠,那里面有只属于他俩的海誓山盟。
“喝完这杯,我们回家。”
众神之王执起了黄金杯,就要饮下那会让他永不翻身的酒——
砰……哗啦!
宙斯手中的酒杯被她打翻。
她飞速拔出胸前项链机关中的刀刃,划向自己的脖子。
那是当初他送她防身用的绿宝石女神项链,刀刃寒光如水,锋利无比。
血几乎是喷出来。
溅得她肩膀前胸头发上都是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她不想走,更不想留。
谁说棋子没有决定去留的权力?
管他什么众神之王还是冥王,你们大人物争权夺利,干嘛非把她扯进去,她只不过想简简单单的爱一个人而已,拜托都放过她吧。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秒。
这一秒里谁也没动,谁都觉得不真实,谁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突然就这么发生了。
唯一的动静是血不断滴在地上的滴答声。
猜猜是谁第一个冲上来?
“你敢死!你这是要死给谁看?”
她还没不支倒地,宙斯就恶狠狠抱住她,抖落她手上的小刀,喘着粗气,眼眶瞬间通红。
宙斯的爱意总是那么明显,丝毫不加掩藏。
他怀抱滚烫的温度是那样的熟悉。
这一瞬,她似乎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宙斯才是她的爱人她的原配,他们本是一对。
宙斯念着咒语,治愈她脖子血淋淋的刀口,动作因紧张而笨拙。
印象中,冥王施展任何魔法都从不需把咒语念出声。
他的确很强大对不对,他总是智珠在握从容优雅,但此刻他是怎么了?
他怎么好像傻掉了坏掉了,只知道傻站在那傻看着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原本冷静睿智的金眸此刻如同碎裂的黄水晶,清清楚楚地显现出疼,好像她真能疼到他心里去。
太可笑了。
明明战场竞技场上再血腥可怖的场面他都能笑看云卷云舒,现在难不成会晕血?
她麻木地盯着他,那双美丽至极的金色眼睛,想起在泰纳斯海角的沙滩上,浪花的缱绻,漫天的烟火,十指相扣,每一颗砂砾都可以为她作证,那时被他抱着,只觉得这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真实。
如今又是怎样丑陋的真实?
黑帝斯,大骗子。
她再不信他。
窗外,细小的雪花在漫天飘舞,无忧无虑的,完全不谙世间悲喜几何。
她浅浅喘着气,大量失血的身体越来越冰,头无力地垂在宙斯臂弯里,他单膝跪在地上抱着她,锦袍上沾满了她的血。
她想说话,嘴里却吐出一大口腥红,她被血呛到,剧烈地咳嗽着,声音虚弱得像蚊子:
“黑帝斯…我要你一句话。”
他终是答她了:
“你是宙斯最在乎的东西,这便是你于我的全部意义。”
杀人不一定要用刀子。
他太在行。
想不到他竟能说出这么狠绝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他,我爱他呀!
缇娅娜拉颤抖着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如刀割,她恨自己有眼无珠。
欲哭无泪,她反倒想笑:
“哈…哈…咳咳!”
笑不成,又涌出两口血呛进气管,宙斯不断抹着她嘴角和满下巴上的血,弄得满手都是,急得他眼眶红得更凶了。训斥她:
“闭嘴!血才刚止住!”
冥王轻抚食指的红宝石戒指,眼中倦意淡淡,对宙斯说:
“带她走吧。”
“我也想!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怕穿越厄瑞玻斯时伤口会裂开。我看就让她先休养一天,明天我来接人。”
冥王犹豫着,才点头。
苏艾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宙斯手里接抱过她,众神之王正欲离去,冥王忽然说:
“誓约之酒,今天就喝了吧。”
宙斯一愣,扭头看看桌上又被斟好的酒,冷哼:
“人在你那,还怕我反悔不成?”
冥王也不答,只是示意下人将酒呈给宙斯去,带着倦意。
催促的行为明显让众神之王不悦了:
“王位对你就这么重要,多等一天都怕夜长梦多?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装大方拱手让我?”
黑帝斯垂目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忽而淡淡地笑了:
“这天底下最没资格质问我的人就是你。”
“你什么意思!”
“何不去问问你的好母后?”
他们的话她已听不真切,渐渐陷入了昏迷。
……
媞娅娜拉被护送走后,冥王望着那满地的猩红,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她本不必如此痛苦……”
“现在假惺惺不忍了?别忘了当初若不是你趁虚而入勾引她,欺骗利用,她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她的痛苦从一开始就是你给的。”
“……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众神之王闻言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
“怎么,坏事做尽还想留个清白,敢做不敢当啊?你以为抹掉记忆就能抹掉你的罪行吗?”
“缇娅娜拉是我的爱人,我们在一起好几百年,我太了解她了。她这个人忘性大、心又软。今天忘了你,明天再遇见,保不齐又会被你勾去,但是恨不一样。”
宙斯逼近一步,权杖顿在玉石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恨是根刺,扎在那里就拔不掉。每次她看到你想到你,那根刺就会疼——碰一次疼一次,那样她才会永远对你望而却步。恨才是她的护身符,所以你必须要让她恨你,这是我们谈好的附加条件。”
黑帝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声音中有一种近乎自毁的平静:
“我该再努努力,让她更恨些。”
宙斯听到这话,碧眸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一种“果然如此”的轻蔑取代,他鼓了鼓掌:
“不愧是我的好大哥,真够狠心。她那么爱你,甚至为你选择了自戕,你对她就一点真心都没有?”
“多说无益。”
冥王转过身走向门口,长袍的褶皱在地面上拖出沙沙的细响,他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明日你尽早将她带走吧,我一看见她就……就很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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