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外套和帽子都不拿就像风似的跑了出去。戈耳共的冷风刺骨,但比不上库里昂这颗雀跃的心。不顾他人埋怨,也不顾自己反抗军的身份,他像只捕食的雪豹穿梭在大街上。
黑衣人就在前方,库里昂撕开人群,挤到最前面,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
“你……我……”
库里昂气喘吁吁。抬头看过去,没有来自熟人的微妙气场。他忽然冷静下来了。
“抱歉……”
库里昂松开抓着肩膀的手,他微微发愣。刚刚为什么无比相信他就是金迪森?明明从一开始就只看到了头发。真是昏了头了。
刚跑出一身热汗,现在又站在风口。库里昂觉得冷。这里人很多,他身份敏感,得赶紧离开。
他转头就走,可惜被黑衣人叫住。他的声音就像有魔力一样,而且跟那个人很像,库里昂停下来了。
“这位先生,请问您对占卜了解多少呢?”
轻佻又愉快的声音。
“我不了解。”
库里昂实话实说。
那人轻笑一声,随即像是在咏唱,又像是在诵经:
*“击溃敌人……
掌握所有学问,
还有各门技艺……
你或许无所不能,
可是业力只手就能阻挡一切,
只有注定之事才会发生。”
“世间万物,都有注定的轨道,谁都不能逃脱‘业力’,谁都不能摆脱‘规则’。占卜即是我揭示命运的手段,我即是结局的‘先知’。我会回答任何问题,而您只需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库里昂皱起眉头。
先知绕过人群,坐上桌子。他右腿屈起,左边大腿压在右脚的脚踝上,只剩左边小腿垂在桌边,随着黑袍在风中晃荡。手边的桌子上,也仅仅只有一个罗盘,一本书,和几张白纸而已。
“走过来。”
库里昂照做。
先知慢慢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
“在这人群里,您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请问你杀过人吗?”
这着实冒犯,库里昂眯起眼睛。
先知笑了笑,又换了个问题。
“您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这回库里昂摇了摇头,他确信自己不是英雄。
先知道:“真有自知之明。”
库里昂嫌恶:“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道结局是胜是败,还依然坚持不懈,这是英雄。明知结局是败,还依然视若无睹,这是蠢货。”
这是最近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他猜对了,但不知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库里昂盘算着要不要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但先知对此毫无知觉,还在自顾自地演说,他在库里昂耳边吹了口气,轻轻说道:“摩罗街的反抗军就是那个蠢货。”
库里昂打了个寒颤。
惊惧之下,他把手伸向先知咽喉,但意料之外,他对上了一双浅色的瞳仁。兜帽下,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库里昂没办法再继续了,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可卸下伪装的人全然没有故人重逢的意思,依旧波澜不惊:“别再害怕,也别想那么多。继续当你的蠢货,库里昂。剩下的交给我。”
“你别走!说清楚!”
看着转身走开的先知,库里昂惊叫。他不明白失踪许久的金迪森为什么突然出现,还说了这么一段堪称鼓励的话语——这跟在摩罗街时天壤之别。
“我会让你成为英雄。”
先知没有回头,但声音又响起了。
库里昂异常气愤:“你又想做什么?”
他快步跟上去,然后粗暴地拉下了对方的兜帽。
但眼前的景象确让库里昂愣住了。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你……你怎么……”
皱巴巴的老头害怕地缩着脖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神气。他颤抖着道:“你……你想干什么?”
库里昂确信刚刚在他耳边说话的人就是金迪森,他到底怎么做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个大变活人的?
“刚才那人呢?让他出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耍什么把戏!”
“谁啊,我不知道,我一直就在这儿。”老头也很真诚,还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见他这样,库里昂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再上下打量他一眼。没什么特殊之处,之后胸口的勋章格外漂亮,上面印着盛放的玫瑰花。
库里昂伸手去碰,结果炎光过来了。人群作鸟兽散,连带着穿着黑袍的老头也颤颤巍巍地跑远了。
“又是这群人。”炎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没给你讲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吧?”
“什么?这群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占卜师?”
“什么占卜师,只是一些异教徒,本来一直隐藏在地下,最近趁着戈耳共打仗,朝圣院没空搭理他们,就跑到地上宣传起他们的‘教义’来了。只是一群小喽啰,您不要搭理他们。”
“是信仰邪神的教团吗?”
“是。跟一群苍蝇一样,烦得很。等打完仗再收拾他们。”
库里昂又开始头疼,金迪森也是里面的一员吗?他为什么又跟异教徒混在一起?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炎光刚才的事情。这位战士嫉恶如仇,若是知道金迪森跟异教徒混在一起,估计二话不说就会砍了他。
炎光扔过来一堆东西,竟是他的外套和帽子。
“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您是看到什么了吗?”
“没……没有。”库里昂慌忙摇头,“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炎光轻笑一声,没有多问。但她肯定是猜到了,从金迪森的信里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机警又聪明的女性。
“阁下,时不我待,没时间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了。战争马上就要开始,我们必须赢。”
“好……好的。”库里昂简直就像被教训的的小学生一样。
炎光和库里昂走远了,他们并不知道地下的老鼠正在窃窃私语。
白发的主教把樱桃卷进嘴里,阴森森的尖牙时隐时现。罗佳的羊首小塑像被他握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抛起又接住。他用玩味的眼神看着身边带着山羊面具的一群人,终于缓缓开口。
“各位,东西都布置好了吗?创世神的信徒们居然自己打起来了,咱们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回复道:“都布置好了,还派了人守着。不过主教,您让我们埋起来的那些真是神迹吗?咱们哪来这么多神迹?”
“当然了,我可不会骗大家。有了这些神迹,再加上绝品的法器,这次我们绝对可以净化整个戈耳共。”
所谓“净化”自然是让戈耳共从里拉和其藤亚的谎言中解脱,玫瑰之子的教徒想让咸水城的一幕再次在戈耳共上演。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把人们送往咸水河的尽头,而是要让他们集体自杀。
“不,这是殉道。”坎伯雷饮下猩红的樱桃汁,石榴籽般剔透的眼睛里溢满兴奋,“自裁者不被创世神认可,但可以被罗佳接受。祂承诺给我,在戈耳共的所有人都可以去往乐土。”
“那……那我们呢?”还是刚刚那个男人,他更在乎自己的结局。
“各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在这个污浊的世界拯救更多的人,所以,再忍忍好吗?”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但被坎伯雷捕捉到了,他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信吗?”
“我信啊!主教,我当然信了!您说的一切都是罗佳大神的意志,我怎么可能不信!”
“这才对嘛,这才是玫瑰之子,你真是个虔诚的信徒。”
“当然了,主教,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玫瑰之子才能真正地接纳我,只有这里才能让我远离创世神那群傲慢的信徒。”
坎伯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笑着朝地上扔下一把刀子。
“既然这样,就给你个奖励。死吧,我允许你先去乐土。”
金属的刀尖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冰寒的刀锋,反射出男人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
“不……不……主教,怎么能……”
他跌坐在地上,浑浊的眼泪从面具之后滚出。但他身后的人都明显与他不同,他们的眼中都迸发出羡慕,身体前倾,争先恐后地想要或此“殊荣”。
“疯了……你们都疯了……”
男人把自己缩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他只是前不久才被朝圣院除名,出于报复和叛逆,他才听信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话,跟随她来到了玫瑰之子——这个邪神的教派。
坎伯雷斜歪在沙发上,他放下手里的雕像,喉咙里发出的低吼——这代表主教真的生气了,而这之后,他就要开始自己品味独特的“惩戒”了。
男人彻底崩溃了,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喊:“不……我不要……我不……”他拍打地面,他捶胸顿足,但没人会帮他。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拿起地上的刀抹了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比樱桃还红,但不甜,是腥气的。坎伯雷这才满意地笑了。“罗佳大神说了,他去了乐土。”
众人艳羡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躯壳。
坎伯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海葵呢?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少了他呢?”
在山羊谷成功地打退了神迹调查员还全身而退的海葵,得到了整个组织的认可,最近风头无两。
另一人站出来道:“主教,他最近一直在地面上,在做什么占卜师。”
坎伯雷失笑:“占卜一次还要听他讲一段故事是吗?哈,我这海葵闲情逸致还挺不少。不光自己玩,还拉着整个玫瑰之子一块玩。他倒是开心了,我们都暴露了。”
“那……主教……需要我把他召回来吗?”那人问得小心翼翼。
坎伯雷摆了摆手:“别扰了人家兴致。再说了,当初是我答应要给海葵奖励的,作为主教,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啊……哦……”说实话他已经分不出来主教是不是在生气了。
坎伯雷舔了舔牙齿,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道:“爱玩可以,但把自己玩死就不值当了。还有,替我转告他,阵法开启的时候,就算他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去干,别搞什么幺蛾子,必须每时每刻都呆在我的视线里——你让他给我听清楚!!”
“好的主教。”
这回出来了,是真生气了。
*出自梵语短诗《三百咏》
三点了我真的看字都模糊了。就先这样吧明早起来我再改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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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异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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