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涛要了一间包房,包房在三楼临街的位置,推开窗户就能俯视整片街景。
敬花节在此地似乎真是一个隆重的节日,这件酒楼也做了各种应景的陈设和装饰。他们所在的包房里就装饰了满满的彩色纸花。
“好,就这些吧,抓紧时间上菜。”关涛将菜单放回小二手里。
“您稍等,马上给您送来。”小二收好菜单,扭头小跑着出去了。
桌上摆着茶水,关涛给廉薇倒了一杯:“不知道这里的厨子做饭怎样,客栈的饭菜清汤寡水的快给我吃伤了。”
廉薇掀开面具,露出半张脸,喝了口茶,“吃白食还这么挑剔?”
“就算是白食也会吃腻啊。”关涛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多,关涛又跟廉薇讲了一些和严涟有关的事情。
关涛说:“我觉得,你如果想知道自己复活的真相,就只能从严涟下手。他们门派的其他人是不会透露任何有用的消息的。”
“他嘴最松?”廉薇问。
“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是人家最不把你当坏人,最有可能用好脸色对着你。”关涛瞥着廉薇,眼神中带着一点鄙视。
关涛喝了口茶,语气又缓和起来,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再去深究这件事的细节。你想啊,……”
“等等。”廉薇抓住了关涛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
门外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关涛闭上了嘴,扭头朝门口看过去。
廉薇默不作声地将面具戴回了原位。
不一会儿,酒楼的伙计就端着放着饭菜的托盘推门进来了。两人沉默着看他帮他们把饭菜摆好。
“多谢了。我们有点话要说,你把门关好,跟别人也说一声,没有我叫你们,就不要让被人靠近这里。”关涛说。
伙计点了点头,“行,但是等会儿人多了,这旁边的房间还是要上客的。”
“那别让别人进来就行了。”关涛说。
“好,你们慢用。”伙计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廉薇拿起筷子,沾着茶杯里的水在桌上画了一道符,符很快从桌上升起,然后化作一张大网,将四周墙壁包括地面和屋顶都贴了起来。
“继续说吧,没事了。”廉薇说。
“你还跟以前一样厉害啊。”关涛说。
廉薇摇了摇头,“这符只能支撑两个时辰,时间一到就没用了。”
“两个时辰够长了。”关涛说,“我们继续说吧。”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去多问跟你复活有关的事。”关涛说。
“为什么?”廉薇问。
“因为你也不知道梅影峰复活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关涛说,“万一他们是想对你做什么,那你去找他们问真相不是自投罗网了?”
“也是。”廉薇说。
“而且,我有件事要提醒你,”关涛给廉薇倒了杯酒,“你的长相早就被画成画像传得家喻户晓了。就连民间流传的跟你有关的画本子上都画着你的肖像。你这个面具平时可不能随便拿下来。”
说完,关涛把廉薇的那杯酒塞到她手里,自己举起另一杯,“来吧,干杯。”
廉薇举杯和他随意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这些人真是无聊。”廉薇很是无语。
“日子好过了,大家就会做无聊的事情消磨时间了。”关涛说。
“现在安静了,刚刚不方便说的话可以说了。”关涛又道。
“张针的事?”廉薇问。
“是啊。你之前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关涛夹了一片牛肉塞进嘴里,点头回道。
“我也不算是信任他,”廉薇回,“我只是最后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搏到他身上?”关涛冷哼一声,语气像是在嘲讽。
廉薇道:“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那就说长一点。”关涛回。
廉薇沉默着吃了几口菜,关涛也没有催促她。
过了一会儿,像是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一般,廉薇不紧不慢地开口讲述了起来:“当年我头上最大的罪名就是破坏人类对妖族的全面反攻计划,那个反攻计划是由泽沐泊主导的。”
关涛眉头微蹙,质疑道:“泽沐泊主导?泽沐泊当时已经没什么可用的人了吧?我记得那会儿除了他们的老一辈之外,就只有一个晚辈资质还算过得去。”
“是这样。”廉薇点了点头,她放下了筷子,手重新拿起酒盅,但是却没有往嘴边送,只是低头出神地看着杯中的残酒。
“泽沐泊当时确实已经十分衰弱了,门派里人才断代,青壮年资质都很差,而有实力的老一辈又在战争中牺牲了一些,唯一一个资质还行的晚辈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廉薇说。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又是他们主导反攻计划呢?”关涛问。
廉薇回:“他们的晚辈虽然实力不济,但是他们的先辈却是当年合力设下妖界结界的三人之一。当年那三位大能在封印了妖界之后都受了重伤,其中两位很快便羽化而去了,唯独泽沐泊老祖撑了一段时间,直到将自己所用的功法都记录下来才逝去。泽沐泊的那个晚辈在战争爆发之后一直在闭关修炼他们老祖留下的功法,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果。所以就有那个计划,下重军牵制妖族主力,然后由我们一群精锐带着那位年轻人偷袭妖族老巢,重新封印妖界。”
“你当时这么厉害吗?这种计划都有你一份?你不是去赚钱的吗?”关涛愤愤道。
廉薇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但是这个计划并没有成功。妖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计划刚一定下来,他们就集结兵力,冲着我们这些人来了,我们甚至没来得及把那个小孩接到战场上。等到其他人发现情况不对赶来支援的时候,泽沐泊负责护法的两位前辈已经死了。泽沐泊这两位长老一死,仅靠一个晚辈根本用不了那个封印。反攻计划也就自然而然地失败了。”
关涛眉头紧锁,捏着下巴思考了很久才开口:“那他们是怎么怀疑到你头上的呢?知道计划的人应该都有嫌疑才对啊。”
廉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关涛看向她,“你不知道?”
“不知道。”廉薇说。
“那他们总得有证据吧?他们的证据又是什么?”关涛问。
廉薇回:“当时为了保证计划能够不被干扰地实施,我们一行人的行踪都是保密的,我们不能跟外界的任何人联络,通讯符之类的东西也全都被收走了。所以,那个时候唯一还能跟外界联系的就只有随时可以画符的我了。”
“就因为这个?”关涛难以置信地说。
“不止啊。”廉薇说。
“还有?”关涛有些惊讶。
“当时我身上还带着两张护心符。这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我早就知道有大事要发生,提前做了保命的准备。”廉薇说。
关涛道:“这群狗日的,上战场带个防身的东西又怎么了?更何况你们做的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任务。”
廉薇叹道:“护心符跟我随手画的这些东西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关涛问。
“护心符也叫替死符、换生符,字面意思就是用了这个符的人即便是受了致命的伤,也能安然无恙。这样的力量不是简简单单的纸墨和灵力就能承载得了的。最早的护心符是要拿活人心口那块最平整的皮,然后再用尽那人全身的血才能画得出来的。换句话说,这东西之所以有用,靠的就是一命换一命。”廉薇说。
关涛睁大了眼睛:“那你……”
“我的那两张是用朱砂混着蛇血画的,用的纸是一只渡劫失败的千年蛟龙的心口皮鞣制而成的蛟龙皮纸,蛟龙的灵力更够弥补一些朱砂和蛇血的不足。虽然效果肯定不会有传言中那么好,但是保住人命是够的。”廉薇说。
“那这有什么问题呢?”关涛说。
“因为在那之前一直有人向我打听护心符的事,很多人都想讨几张。我都说没有,所以后来突然冒出来两张才会那么让人怀疑。”廉薇说。
关涛长叹一口气,抱怨道:“既然他们都向你讨要了,那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得?这么难得的东西,私藏两张也是正常的吧?仅仅因为身上有两枚保命用的符咒,就认定你有罪,这真的是太恶心了。你难道就没有为自己反驳吗?”
廉薇笑着摇摇头,“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反驳也是没用的。”
关涛又叹了口气,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但是这个跟你信任张针有什么关系?”
廉薇回:“这就要说到我跟张针一起执行的一项任务了。当时,前线战事吃紧。梅影峰、净陵山还有很多其他的门派的人都在前线和妖族厮杀。
“我那时刚从前线轮换下来,本该休息的,但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就转去做救援和运送物资的事情。
“当时和我一起的,还有各门派的晚辈,张针刚好在这些人之中。我和别人不熟,张针就主动跟我一组,去后方取各种伤药送到前线。
“当时负责后方物支援的是泽沐泊,我们回到后方之后都是泽沐泊的人接应我们。后方有很多伤员,泽沐泊的人得知张针是医生之后,就带走了他。当时我们在后方停了两天,回去的时候张针还是跟我一路。”
廉薇说累了,提起筷子吃了几口饭菜。关涛托着腮,皱着眉,神色恹恹地拎起酒壶,替廉薇将喝空了的酒盅满上。
“回前线的路上,张针跟我说了一件事。张针说,在后方的那两天,他其实并没有帮伤员治伤,找他的其实是泽沐泊的掌门。泽沐泊掌门受了伤,损了修为,情况并不好。”
“什么?”关涛的手抖了一下,酒壶中的酒撒了一桌子。
廉薇说:“泽沐泊在后方的时候也遇到了妖族的袭击,他们在抵御的时候损失很大。但是为了稳定人心,就没有把这些事说出去。用张针的话来说,两人那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就靠一口气硬吊着。”
关涛的眉头皱了起来。
廉薇继续道:“我本来是打算把那两张护心符给泽沐泊的那两位长老的。但是还没来得及给,妖族的军队就已经找到我们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两个长老,杀了两个长老之后他们没有恋战,很快就退了。”
廉薇说完端起了手边的汤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银耳红枣羹。
关涛思忖了片刻,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受了重伤的话,你根本没有必要去联合妖族去杀他们。你自己就能杀了他们。”
廉薇捏着勺子,尝了一小口银耳羹,“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找张针了吗?”
“你希望他也能跟我一样,发现这事背后的不合理之处?”关涛说。
廉薇点了点头。
“但是你信错人了。”关涛说。
廉薇又点了点头。
“所以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关涛问。
这次,廉薇摇了头,“我不知道。只能去问当时袭击我们的妖族了。”
“对了,”廉薇停下了搅动银耳羹的勺子,“泽沐泊现在怎么样了?”
关涛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道:“泽沐泊已经没有了。”
廉薇捏着勺子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神色却还称得上平静:“这样啊。”
“你死后,战争又持续了三年,泽沐泊的人全都战死了。只留下一个独苗,但是战争结束没多久也病逝了。”关涛说。
“独苗是谁?”廉薇问。
“就是那个晚辈里面资质最好的秦勃。”关涛说。
“你认识这个人?”廉薇问。
“因为传言里,你杀了泽沐泊的掌门,我就很想知道原因,所以就去了几次泽沐泊。秦勃这人性格很好,去了两次就跟他熟悉了。”关涛说,“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也没跟他说我认识你,早知道有这些隐情,那时候我就多问问他了。”
“你现在还会去看望他吗?”廉薇又问。
关涛摇了摇头,“大战结束没几年,他就得了重病,去世了。”
听到这话,廉薇沉默了许久。
“那你去见他的时候,都跟他说了些什么?”她问关涛。
“本来是想问一些和战争有关的事的,但是他没有上过战场,所以我就没多问什么,只跟他聊了点家长里短。后来我就忙了起来,再有机会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生病病得很重了。人不太清醒,几乎只会说胡话。”关涛说,“最后也挺可怜的,身边连个靠谱的、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我给他找了医生,但是已经太迟了。”
“唉。”廉薇叹了口气。
“唉。”关涛也叹了口气。
“高兴点,”关涛拿起廉薇的碗,又替她盛了一碗银耳羹,“张针不是还活着吗?线索也没完全断掉,还是有机会证明你的清白的。”
“差得远呢。”廉薇说。
“一步步来嘛。”关涛说。
“嗯?”廉薇看向关涛,“你到底想干嘛啊?怎么一会儿让我低调藏着,一会儿又要我去洗刷冤屈?”
“那我之前不是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清白嘛。”关涛说,“现在既然有机会,那就试试呗,藏一辈子也不是个事儿啊。”
“无所谓。”廉薇说。
“为什么?”关涛很不理解廉薇的话。
“时间太久远了,懒得折腾了。现在把这事搅和起来,能解决还好,不能解决的话只是白白惹麻烦罢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当年的人证物证哪里还能找得到?你觉得那个张针能跳出来给我做人证吗?”廉薇问。
关涛想了想,没有说话。
“你也没有必要因为我的事情生气,”廉薇说,“老实说,提到之前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
“你不恨?”关涛问。
“当时是恨,又怨又恨,但是现在的话觉得没必要。”廉薇说。
关涛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想也算是好事,毕竟这些事也确实过去很久了,能放下也是好的。”
“是啊。”廉薇说。
“晚上,我们去划船吧?”关涛抬头看向廉薇,低沉的语气变得稍微高亢了一些,好似已经从之前那沉闷的气氛中走了出来。
“今天晚上?”廉薇问。
“是啊,明天晚上也行。”关涛说。
“今天晚上我有点事。”廉薇说。
“你刚回来你能有什么事儿?”关涛根本不信。
“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不是就跟你说了吗?”廉薇说,“我要去找一个小姑娘。”
“那行吧。我跟你一起?”关涛问。
“可以啊,”廉薇说,“天黑就走哦。”
“行……”关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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