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名为“看综艺”的闹钟“叮铃铃”响起来。王以宁（谢图南的经纪人）的目光总算舍得离开手机屏幕了。她关掉了闹钟，一边开电视一边回味着刚刚看的“江南cp”同人文。
虽然最近江潋的黑料不断被爆出，但《止损》剧中“江南cp”的热度仍然居高不下——因为实在是太好磕了，用网友的话说，“势均力敌的颜值，真情流露的演技，张力拉满的正片，性张力拉满的花絮”。
说实话，王以宁一直没有get到江潋的颜值，“势均力敌”的颜值？不存在的，谢图南可比江潋好看多了。不过她承认，江潋个子高身材好五官周正，倒也算个氛围感帅哥，娱乐圈苦丑男久矣，江潋虽然配不上谢图南，但颜值也能达到“磕起来”的及格线了。
王以宁调出《老乡，请指教！》，往沙发上一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需要“监视”艺人在综艺里的表现，以便及时调整。
《老乡，请指教！》这档综艺采取的是“半直播”方式，每天录制的综艺成片会在第二天晚上8点播放，一起更新的还有嘉宾们的个人全程直拍。
听到厨艺争霸赛中，刘阿姨锐评翟亮的鹅肝是“溏心蛋它祖宗”，王以宁哈哈大笑，还得是素人，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戳穿翟亮的“大厨人设”，给5位被“没熟的豆角”送进医院的嘉宾出了口恶气。
想到这里，王以宁的笑慢慢收敛了下去。那天，她问谢图南“是不是喜欢江潋”，谢图南的反应实在不似作伪——一开始下意识的掩饰，对上她的眼睛后变得真诚的目光，最终直截了当的回答“喜欢”。江潋的黑料基本算是实锤了，谢图南发现喜欢的人竟然是渣男，会不会很难过？
思绪拉远。谢图南是王以宁入职和颂娱乐以来，带的第一个艺人。王以宁毕业于一所211大学，专业是哲学，本来和“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奈何就业市场不景气，文科生前途渺茫，被生活和时代推着走，她阴差阳错入职了和颂娱乐，熬过当牛做马的实习期后成功转正，成了一名职业经纪人。
那个时候，谢图南还不叫谢图南，叫“谢源”，他原本的经纪人金曼带了他四年，有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却硬是没红起来，说得好听一点是“不温不火”，难听一点，就是“糊穿地心”了。王以宁还记得，那天金曼去找了和颂的大老板周俊佑，下午进的办公室，晚上公司关灯下班了，还没人看见金曼从里面出来。第二天，王以宁就收到了通知——金曼转去带公司的新晋女团，谢图南则交给自己带。
初入职场、毫无经验的小白，“不思进取、烟酒都沾”的糊咖，这样的组合，怎么看都是一手烂牌。糊咖前面的定语——“不思进取”和“烟酒都沾”是金曼在公司大肆传播的，类似的贬义词还有很多，王以宁觉得，这些话好像标签，而当时的谢源就像商品，被明码标价、指指点点。
谢图南不是这样的。王以宁觉得。
谢图南明明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明明很坚强，被质疑、被打压也没有放弃；很勇敢，敢于抓住机会，宁愿试着去演**剧也不选没前途的短剧男三号；很上进，会认认真真上表演课、做练习、写人物小传；很善良，哪怕是在很累的时候，也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释放善意，他明明很爱干净——外表干净，心也很干净。
“最后的胜者是——‘老的辣’组！”电视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王以宁的目光重新回到电视屏幕上，谢图南所在的‘老的辣’组赢得了厨艺争霸赛，屏幕里的谢图南眼睛瞬间亮了，一个灿烂的露齿笑绽放在他脸上，他转向旁边优雅微笑的程予乐，激动地拍起了对方的胳膊。程予乐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随后翟亮的也搭上来——胜利组庆祝的勾肩搭背。
王以宁的嘴角也勾起来。程予乐和谢图南的脸一起出现在镜头里，这才是势均力敌的颜值，王以宁心想，好好磕。
【正片】
程予乐的脸出现在镜头前，背景是大床、衣柜和米黄色窗帘，很显然，他在一件卧室里。
他神秘兮兮地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翻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外套里面的短袖领口被牵动，好看的锁骨露出来。程予乐展开纸条，对着镜头展示：
飞行嘉宾神秘任务：
和至少3位嘉宾对话，了解他们的过往。
[请注意：若在此过程中有嘉宾察觉并戳穿该任务的内容，则该任务对象作废，需寻找下一个任务对象。]
程予乐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好。镜头里他的脸突然放大了一些，还有些轻微的变形，整个画面开始随着他的行动而移动。
程予乐拿着相机走出卧室：“这就是经节目组改造的《老乡，请指教！》特供‘豪华大别墅’，也是我今天晚上住的地方，下面我带大家参观一下。”
相机转为后置，程予乐的帅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挑高六米的穹顶，悬挂着仿古铜吊灯，完全称得上“高端大气上档次”。“大家看，这个灯罩是智能调光玻璃，能随日照自动调节亮度。”程予乐的声音传来。
走下楼梯，全自动感应灯带逐一亮起，暖光沿着原木地板蔓延，照亮墙上挂着的手绘泼墨山水画，一楼宽敞的客厅里，一组全皮质L型沙发正对120寸激光电视，茶几是整块老船木改造的，年轮纹路里嵌着无线充电圈。
镜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我去！”。程予乐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像有人遇到了麻烦，观众朋友们请和我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画面跟随着程予乐的步伐到达开放式厨房，冰箱的门开着，一个人站在那里，冰箱内置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竟然是——
谢图南。
“怎么了？”镜头后的程予乐问。
谢图南用手捂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这个糍粑会说话，吓死我了，你拿起来试试看。”
程予乐的手出现在画面里，指尖刚触到冰箱里那盒糍粑，AI智能语音就响了起来：“本品含糯米，艺人需控制碳水摄入。”
画面里谢图南无奈的苦笑有些模糊——镜头微微晃动，有些对不准焦，显然，手持摄像机的程予乐也在笑。
画面暂停了，空白处出现两行字幕：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猜你想问：谢图南为什么也在这里？]
画面切换。
活动室内灯光明亮，7位嘉宾在长沙发上坐下。
导演的画外音：“今天晚上，我们要进行第二次房间的重新分配，请6位常驻嘉宾按照老乡币数量排名依次选择。厨艺争霸赛后，我们重新清算了每位嘉宾的老乡币，排名第一的是——谢图南！”
镜头切到谢图南的怼脸特写。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瞪大了，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随后，谢图南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弯起来，他站起来，对着镜头鞠躬致意。
“恭喜谢图南，请优先选择你的‘梦中情屋’。”
镜头给到活动室中心的桌子。桌子上整齐地排列着五把门钥匙——有的是钥匙，有的是房卡，还有一个叠起来的纸条，里面写着密码，门钥匙旁都有这间房的介绍卡。
谢图南盯着钥匙，似乎在思考。
1.乡村大别墅（节目组重金改造，仿古建筑 智能家居，Wi-Fi、地暖、独立卫浴）
2.小学教师宿舍（简约原木风，书桌摆满古籍，窗外正对稻田）
3.养蜂人小屋（木质露台悬在花海上，但半夜蜜蜂归巢嗡嗡响）
4.竹编手艺人工作室（非遗风格，满墙工具和半成品，硬板床但对脊椎好）
5.茶园看守屋（最小最偏，需步行10分钟取水，但清晨推窗即见云海）
就在这时，谢图南往嘉宾坐的沙发上看了一眼。但嘉宾们在沙发上一字排开，仅凭这个镜头无法确定他在看谁。
谢图南伸手拿起了那张纸条：“我选大别墅。”
重新选完房间后，导演画外音响起：“‘最佳厨师’个人称号的获得者可以提出一个愿望，由节目组实现，程予乐老师有想好自己的愿望吗？”
在厨艺争霸赛中，程予乐的“红糖姜汁撞奶”收获了全场唯一一个满分——来自评委陈飒的。其他评委对这道菜都持基本支持态度，因此，“红糖姜汁撞奶”以8.3的平均分勇夺桂冠，成功帮助程予乐夺得“最佳厨师”的个人荣誉。
在现场其他人的注视下，程予乐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和他平时“笑不露齿”的营业微笑不同，这是露出八颗牙齿的露齿笑：“来之前，我就在网上刷到了节目组改造的‘老乡大别墅’，心向往之，所以，我的愿望是——住进大别墅。”
画面切成全景，一众嘉宾神色各异。低头憋笑者有之：林山雀；凝眉疑惑者有之：陈飒和翟亮皱眉打量着程予乐；怒目瞪视者也有之：时辰和田小满瞪着谢图南。
谢图南也盯着程予乐，有点了然，又有点疑惑。
导演：“可以，如果你能接受和谢图南共享‘老乡大别墅’。”
程予乐：“没问题。”
画面重新切到了“老乡大别墅”内。
谢图南靠在床头，正在翻阅一本从别墅书房翻出来的书。刚吹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要闭不闭的眼睛，硬生生撑起了他的“文艺”。
没有手机、安安静静地看着晦涩难懂的专业书，谢图南似乎变回了李均乔，变回了期末周在图书馆熬夜备考犯困时的大学生。
隔壁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轻微的碰撞声。谢图南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仔细听了听，声音又停了。他合上书，正当他准备关灯睡觉时，又是一声像是椅子被拖动的声音——这回更刺耳。
谢图南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走廊灯光昏黄，镜头里赫然出现了程予乐，那身影从打开的房间门跌出来，踉踉跄跄向后两步，总算是勉强站稳脚跟。
“小心小心，发生什么了？”谢图南往前两步，看到程予乐站稳了，他收回了想要扶他的手。
程予乐穿着棉质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看到谢图南的瞬间，脸上惊慌的表情变成了看到救星的欣慰，他指了指自己虚掩的房门，压低声音说：“我刚才看到一只这么大的蟑螂”，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大小，“嗖一下就钻进去了！我……我不敢进去了。”
谢图南：“我去帮你看看。”
“太感谢了！请进请进。”程予乐连忙让开身。
房间内部就和程予乐的头发一样有些凌乱，被子像放太久的面条一样坨在一起，枕头被仍在地上，衣柜的门开了一半。谢图南屏住呼吸，贴着墙角移动，检查了墙角、窗帘后、绿植花盆里，没有看到蟑螂的踪迹。“它大概往哪个方向跑了？”谢图南发问。
程予乐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语气不确定：“就……就往床底那个方向吧？我也不太确定，吓死我了……”
谢图南蹲下身，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床底——空空如也，甚至连灰尘也不怎么有。
“蟑螂好像不在房间，可能跑出去了？”谢图南直起身，拍了拍手，得出结论。
“它肯定还在！”程予乐的语气斩钉截铁，“这种东西神出鬼没的，说不定现在就藏在哪个角落等着爬出来……”他说着，还瑟缩了一下肩膀，看上去真的很害怕。
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程予乐抓起谢图南的胳膊，拉着他走出房间，又顺手“砰”地一声把自己的房门关上了。“这样就行了！”程予乐对着谢图南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它被关在里面了，安全了。我……我今晚能不能去你房间凑合一下？”
谢图南显然没料到这个发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别墅里不是还有好几间空房间吗？”
程予乐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我小时候，嗯……同学欺负我，偷偷在我的文具盒里放蟑螂。反正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这个东西，一想到会有蟑螂爬上床找我，我就……”
程予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坐在椅子上，挤出一个笑容，抬起眼睛向谢图南发起“上目线攻击”：“算了，太麻烦谢老师了，我一个人可以……”
“别别别”，程予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谢图南不忍心了，“不过我那边只有一张床……”
“没问题！我睡觉很安静的，绝对不打扰你。”
几分钟后，两人并排躺在谢图南房间的大床上。角落里的摄像头静静地记录着房间里的声音，乡村的夜晚格外安静，以至于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种微妙的尴尬与试探和声音一起，被打包传到了观众面前。
出人意料，反而是没有隐藏任务的谢图南率先开口：“那天在麦当劳，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选角导演？”
程予乐顿了一下，随即回答：“因为那是最优解。告诉你我是谁，故事要么立刻结束，要么变得很无聊。”
“你……”谢图南一时语塞。
程予乐转守为攻：“你不是也骗了我吗？你的生日，明明不是那天。”
谢图南没有说话。
“好，我知道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程予乐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我们换个话题吧，我看了你的‘那部剧’，在剧里，你演的可比那天晚上在麦当劳的‘试镜’好多了，你是怎么做到短时间内退步这么多的？”
谢图南一下子笑出了声：“程予乐，你一直这么犀利吗？”他顿了顿，回答了程予乐上一个问题：“拍戏……主要是剧本和导演给的空间好。”
程予乐穷追不舍：“不只是剧本吧，有些眼神……你当时是怎么调动情绪的？是用了什么‘体验派’的方法吗？”
谢图南张口就来：“程老师对感情戏这么有研究，是因为转型遇到了瓶颈，还是……最近也对谁‘体验’了一下？”
程予乐的声音传来：“瓶颈一直都在。从一个被喜欢的‘商品’，变成一个被尊敬的‘演员’，这条路比想象中难走得多。至于‘体验’，说实话，现在的我还没办法做到。但你不一样，所以我才更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仍然犀利，却很真诚，程予乐说这段话时的声音，竟然是不疾不徐的。
谢图南似乎惊讶于程予乐的坦诚，过了一会儿才接话：“其实你说得对，有时候，我能把对手演员……幻化成一些我认识的人，一些情感原型。”
“比如？”
“比如……我的前任。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学，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每天买早餐、过节送礼物、对她的消息随时待命，快一年了才追到她。但是后来，她……喜欢上了别人，我试图挽回，她说我‘太丑了’，从没爱过我。所以，每次演分手戏，我的代入首选都是她。”
“她说你‘太丑了’？”程予乐“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谢图南笑了，他伸出手，重新把程予乐拉回床上：“没事，我知道，说我丑是她有眼无珠。还没说完呢，再比如，我……我姥姥去世比较早，但是除了她突然离开，有关她的回忆都是快乐的，她会准备各种各样好吃的，给我带到学校，我装病请假回家，她不仅不拆穿我，还带我去游乐场玩，晴天的中午，她还会抱着我在阳台上午睡。有时候演亲情戏，或者哭戏，我会把对手演员代入她。”
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已悄然歇下，屋内安静下来。
谢图南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谢图南，晚安”。
起身关掉了摄像头后，程予乐重新躺在床上。今晚的“任务”到此为止了，他从谢图南的身上挖到了一些碎片，但拼凑出的图像却比他预想的更神秘。他闭上眼，轻声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看来今晚是抓不到那只蟑螂了。”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像一句梦呓。
旁边的人翻了个身：“有我在，蟑螂保证不敢靠近你”，谢图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含糊地应道，“也许它根本就不存在呢。”
王以宁把所有嘉宾的个人直播都翻了一遍，终于弄清了谢图南选房间时是在看谁。
程予乐的个人直播里有这样一段对话：
程予乐：“你一定要选‘老乡大别墅’，想想柔软的床垫吧，刚好能治你的背疼。”
谢图南：“我考虑一下，不过万一我最后一个选呢？”
程予乐：“包不会的，我都算好了。”
谢图南：“？”
翟亮的个人直播里：
谢图南选房间时，某机位拍翟亮，顺便把谢图南和程予乐框了进去，
果然，不出王以宁所料，谢图南看向的是——
程予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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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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