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那是高档家具和皮革的味道，混合着陌生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须后水气味。
艾西露已经从刚刚的狂奔中缓和下来，外面的喧嚣早就远离，马车却仍旧在街道穿行。
对面坐着位年轻男人，穿着裁剪考究的排扣礼服，硬挺的圆顶礼帽投下阴影，遮住他大半张脸，带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叠，稳稳支在蛇纹木手杖上。
艾西露已经开始后悔，她轻易上了陌生人的车，不过看情况，丝绒装点的马车内饰，袖口有嵌着纹章的金纽扣，对方身份至少是个贵族。
帽檐下，茶色的头发却暴露了他新贵族的身份，他们大多是凭借基石时代发家的财富，购买了爵位装点自己的身份，他们的血统可不高贵，当然也被旧神时代占据顶层的金色旧贵族们看不起。
只不过马车上只有他们和车夫，连位仆人都没有，那些暴发户们热衷于展露财力，连车尾都巴不得站着两个听差装点门面，这是位低调的新贵族。
但是，艾西露手心沁出细汗，她努力不去注视，对方腰间露出的长剑。
才出狼口，又入虎口。
她尝试着先缓和气氛，期待对方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她用平静的口吻说：“谢谢你救我。”
他微微点头回应，然而开口却令艾西露寒毛直竖。
“如果您还在调查涅槃之鸟的话。”他的语气平静温和，“只有好奇心是不够的。”
他轻轻敲了下手杖，声音还比不上艾西露的心跳声，“我劝告您最好不要再深入。”
这个人知道她做过的事。
而此刻她坐在这个掌控者车内，甚至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去哪里。
“你是谁？”她用淡淡的声音发问，她需要稳住手脚。
“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确实长着张普通的脸，如果不是高档的衣着，丢进人群里很快就会消失。
又是个不肯给出名字的家伙，但是她不想惹怒对方，狭窄的空间内，对方是男人，还有武器。
她忍住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怒气，继续交涉：“你要带我去哪？”
“您不必担心。”滴水不漏的回答。
艾西露可不会单纯到相信，掌握她行踪的陌生人，会没有所图地帮助她。
马车在街道上颠簸，车轮碾着马路从“咯噔”声渐渐变为“沙沙”声。
艾西露不动声色地望向窗外，街道两边的店铺逐渐熟悉起来，视线中出现了面包店，书店……她手指抓紧坐垫，这里是她家附近的区域。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男人，发现他同样在凝视窗外，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
在他没发现之前，趁机跳车？
最近的那家面包店主认识她，她可以求救……
车忽然刹停，她后背猛地一靠，惯性把她向后甩去。
她立刻挺身，抓住这个时机！快跑！
对方却先她一步将手按到车门上，她只能僵住身子，隐藏住自己逃跑的意图。
那人按在门上的手却一推，马车门轻轻打开，随即他走下马车，一手扶住车门，转身朝向艾西露的方向。
白手套伸向她，停在了空中。
“艾西露小姐，请。”他的意思是标准的贵族礼仪，扶着车厢内的淑女下车。
艾西露靠在车内，没有动弹，只是对方站在门口，颇有耐心地等待。
她最后迟疑着把手放了上去，被稳稳托住，她提着裙子从马车上走下，表现得像个完美的淑女。
如果不是面前的普通街道，现在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像要去参加一场奢华晚宴。
当然对方并没有牵着她的手去往灯火通明的宅府，他只是等她站稳就适时收回了手。
“玫瑰带刺，但也不敌烈火。”他似乎在评价自己的衣服上的刺绣，艾西露捏着裙角望向他。
她希望最好有话直说。
他脱下帽子给她行了个告别礼，还是那副低调的词腔：“还请您考虑我的忠告。”
随即转身登上了马车。
艾西露头也不回往前走着，车停在这里，代表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住处，她早就被跟踪过了。
她稍微回头，发现拉车的两匹高大黑马停留在原地吐气，马车门还敞开着，没有开走的意思。
在等待她离开再走吗？警告她有人在盯着她？
她感觉车内之人的目光越过车窗，定在她背上，她到底把自己投入什么危险境地。
治安官已经逐渐开始封锁路口了，巫师逃脱的计划她只能听天由命。
现在她只能回到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脚步不由得加快，想要摆脱这种被窥视感，几乎要小跑般，向着她的租屋奔去。
艾西露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时，马车仍未离去，只是静待在路边。
紧贴店铺橱窗底部流过一道黑影，柔软光滑的身躯下，是轻盈迈动的四肢。
黑猫朝着马车方向直直奔去，纵身跃上打开的车门。
车门轻轻阖上，随着轻点的杖声，马车得到示意，开始沿着街道徐徐行驶。
车厢内，两个身影正对而坐。
裹着宽大的黑袍，兜帽下黑色卷曲的鬓发盖到眉眼，身形娇小皮肤苍白的少年，蹲坐在艾西露刚刚的位置。
他毫不客气地蜷起左腿，光脚踏在绒制椅面，胳膊环抱于膝盖，面带不悦抱怨道：“你来晚了，白马。”
在他对面被称为“白马”的马车主正拄着手杖，对他抬了抬帽檐。
“抱歉，路上偶遇了我们的淑女，耽搁了一会。”
白马伸手去摸索车内的储物柜，半开玩笑道：“她的警惕性很高，你跟踪她时没被发现吗？”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
“在她家找到什么了吗？”白马如闲聊般提问。
“什么也没有，浪费时间。”
白马略带怜悯地摇头，“又失败了啊，梅赫尔。毒蛇夫人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可以帮你带去消息。”
梅赫尔瞳孔微微紧缩，肩膀不自觉地绷起，“用不着你管，我会自己报告主人。”
他避开白马的视线，转头将下巴搁在抬起的上臂，看着窗外的风景。
“没关系，我们能赶上宴会。”白马将找到的白色物体放在手中，轻轻掸灰，那是一张马形面具。
对面传来若有若无，自言自语般的声响。
“她身上还混着那股味道。”黑色长睫毛下，深灰的眼眸朝着艾西露住处的方向，“白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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