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回了圣弥堂高耸阴影下,莱昂诺尔甚至没有瞥卡尔一眼,便径直下了车。
车门被稳稳关上,留下卡尔独自坐在原处,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僵硬地保持着姿势。
很快,那个挂着笑容,胡子整洁的塞默又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
这次是把他送回庄园别墅。
塞默为他打开车门,侧身让开,示意卡尔下车。
卡尔走进花园,塞默也如影随形,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站在卡尔身后半步的距离,直到送他们回来的马车辘辘离去,他才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继续跟着卡尔走向那扇沉重的房屋大门。
门口,仆人们早已垂手恭候,姿态谦卑,眼神却不约而同避开了卡尔。
卡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二楼,父亲书房的那扇窗户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埃德温并不在家。
或者,他根本不想在家,不想看见这个失踪已久,又惹下麻烦的儿子。
叔叔说的禁足也是真的。
塞默更是派来汇报他言行的“贴身仆人”,毫无负担地融入了父亲家的仆人之中。
跟在马车后面,被派过来的一小队圣殿卫队士兵,已无声地散开,在家门口和庭院边缘站岗巡逻。
所有拜访卡尔的请求或是问候都会被拒绝。
塞默说会帮他收下寄送的信件,在合适的时候再转交给他。
卡尔只是默默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被领进大屋后,已经是晚餐时间,餐厅的灯孤零零地为他点亮。
塞默将他领到长桌尽头的座位后,又做了标准的躬身动作,
“少爷,请您慢用。圣城那边关于您调任文书的一些细节需要即刻处理,我必须去书房核对一下,恐怕不能在此陪同您了。”
很快,餐厅只剩下他一个人。
为卡尔送餐的是个看起来年幼,眼神怯生生的女仆,庄园里的仆人似乎在他离开后换了几个,这个女仆是新来的。
她小心将他的餐盘和一杯清水放在桌上,动作轻微得几乎不发出声响。
卡尔注意到,他的晚餐简单得近乎粗糙:一块新鲜的白面包,一小碟寡淡的水煮芦笋,两片薄薄的冷切肉。
这与记忆中庄园曾经饮食的精细程度相去甚远。
然而比仆人们的餐食还是好上不少,他想起之前那锅麦粥。
卡尔小心用刀切下半块白面包,轻轻推向桌子另一边,靠近她的方向。
“这个……我还不饿,”他轻声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带施舍的意味,就像之前把食物给洛恩和老马那样,
“看起来很好吃,别浪费了。”
她却满脸惊恐,双手惊慌失措地在身前乱摇,更不敢再看卡尔一眼。
她吓得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裙摆慌乱地扫过门框。
卡尔的手还停留在盘子上,看着空荡的门口,无法理解她的反应。
庄园的仆人们似乎都对他保持距离,哪怕是之前与他比较熟悉的女仆,看他的眼睛都带着避让,仿佛他真的是不洁的罪孽之人。
整个家都充满疏离和压抑,他想起自己唯一的避风港。
他走上楼梯,想回到他阁楼的工作间。
然而,房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铁锁。
“老爷说需要个房间放他的藏品,就用了您的工作间。”一个路过的仆人被他拦住,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躲闪。
“你们擅自动了我的房间?”卡尔的声音因为震怒而提高,手下意识地攥紧,几乎想去揪住仆人的衣领质问。
那里有他所有的心血,“金雀”的零件,他的工具,他的图纸……
“老爷说您要去圣城的话,工作间的东西也不需要了……”女仆不敢直视,声音越来越小。
“我的东西呢?!”卡尔几乎是在低吼,他最后的堡垒也被攻破,他怎么可能维持冷静。
“少爷,”塞默形同鬼魅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不知何时已然走近。
“已经帮您清空了。前往圣城侍奉真神,确实不需要带上这些……世俗的玩物。”
他盯着卡尔的眼睛,显然是在斥责着他的无礼和失控。
卡尔的离家出走,他视若珍宝的梦想和创造,甚至没有激起一丝理解,就这样被轻易地抹去。
不止如此,塞默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盔甲卫兵,也在看着卡尔的手。
“按照戒律,就寝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塞默躬身做着请的动作,声音却毫无恭敬之意,
“还请您回到房间,这位士兵会为您站岗,保证夜间的安全。”
他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所有争辩的力气,都在塞默和士兵的冷眼注视下消散殆尽。
他本以为至少可以缩在自己的卧室里。
当他打开房间门的时候,肩膀还是忍不住颤抖了。
卧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如叔叔经常要求的“一尘不染”。
不如说所有关于他的痕迹也被抹除,他随手扔在桌上的小零件,装饰物,未看完的书籍,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唯一允许陪伴他的是,放在白色柔软床铺中的长方体,一本表面装饰着铜角和浮雕字的精装教典。
“这是为了帮您提前适应圣城的生活。”塞默堵在他身后解释道,仆人和卫兵变成了催促他进入房间的围墙。
他躺进熟悉的大床,鹅绒铺就的被褥使他深陷其中,他却感觉被床铺吞噬。
叔叔追加的惩罚也是真的。
次日清晨,塞默准时叫醒了他。
洗漱后没有领他去餐厅,反而带着他穿过花园,走到角落一间低矮小木屋,那里平时都是用来堆放园艺用具和杂物。
小屋内部已被彻底清空,打扫得异常干净。
正中央的矮桌上,摆着一尊冷硬的铜铸真神小雕像,两旁燃着的熏香炉散发出浓烈到令人头晕的气息。
烛火是室内唯一的光源,跳动的火苗将影子投在四壁,将一旁站着的老修士身影映得可怖,他手中握着把陈旧发亮的木戒尺。
地上的祈祷垫,是为他准备的。
“圣廷传下的命令,要让您在家中对真神潜心悔过。”塞默平静解释着。
说完,他又鞠了个躬,退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神情严肃的修士只是用那双浑浊眼睛默默注视着他,手中的戒尺微微拍动。
卡尔跪下来,粗糙的垫子硌到他的膝盖。
修士一言不发,只是用戒尺翻开小凳上的手抄册子,指向第一行字。
叔叔给他安排的“罪状书”。
他有罪?他明明完成了真神的引导之旅。
他双唇紧闭,拒绝念出那些强加于他的字句。
“啪!”木戒尺很快而精准地敲在他的后背上,不算很重,但它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他猛吸了一口气,抓住胸口的教饰,冰凉的银链硌着他的后颈,他低下了头。
“我为我的叛逆,玷污了圣克莱帝家族的荣誉而忏悔……”
声音干涩而陌生,不像从他嘴里发出的。
戒尺在册子上敲击一下,指向下一句。
“我为我背弃神圣职责,辜负了圣廷的栽培而忏悔……”
每念完一句,戒尺就会快速敲击册子,指引向下一条罪状。
卡尔做着虔诚的祈祷礼,机械地复述着那些不属于他的话语。
手掌紧紧捏着标志,被打磨光滑的尖端,几乎要刺破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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