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弗西一边拧着钥匙一边说着。
艾西露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发现通往阁楼的矮楼梯。
然而弗西拉开黑布，露出下面藏着的楼梯和门，他掏出兜里的钥匙，拧开了阁楼门。
门内即是他们一直保守的秘密。
弗西把手伸过去，示意向房间内坐着的人，阁楼的灯光只在桌子附近点亮。
艾西露能看到，那人趴在桌前，手还握着笔，他的头部异常大，灯光下的影子拉到墙面能看到硕大的方形头颅。
他们刚走进阁楼门，艾西露就看到，叫安东尼的家伙蜷缩在阁楼的椅子里，穿着的是一身灰白的睡衣。
他甚至光着脚板，就是现在他一动不动，好像根本不打算尽待客礼仪。
走到跟前，借着灯光，艾西露终于看清了，那个人戴着个巨大铁质长方盾般的面罩，只在眼睛部位挖出个框，嵌着厚厚黑色玻璃。
他手露出来的部分沾满炭黑，因为手中握着的笔芯削得太长，手指已经抓到笔芯的部位。
他的姿势，大概是趴在桌子上侧躺着睡着了。
弗西面露惊讶，随后尴尬一笑，准备带着艾西露离开阁楼。
“怎么现在睡着了……”他还在嘟囔着。
正要离开没有礼仪的主人房间，桌子上的人影忽然动了。
安东尼的那张面具的脸抬起来，像是盯住了他们的方向，黑色玻璃后面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是感觉某种阴森视线从后面穿透过来。
他毫无征兆地蹬开椅子，光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
他绕过工作台，快步走过来，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他们。
然而弗西没有和他打招呼，忽然转身推着艾西露挤出了阁楼门。
他快速关上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好几圈，传来咯噔的锁门声，艾西露才注意到，他们进来时门也是反锁的。
“要不，下次我再带你来，他可能状态不太好……”弗西顶着门解释道。
“你终于肯带女人给我了！哈哈哈！”隔着门，里面传来愉快的大笑，大概是因为那个庞大铁面具和门的阻隔，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九头钻地龙！”安东尼如吟诗般在室内高喊。
弗西顶着门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朝着门内大喊：“你先退回去，这位是我们的客人。”
室内传来几声光脚踩地板的声音，离门远去了。
弗西擦了把汗又去拧钥匙，艾西露已经被他们的阵仗快吓到了，新光派的人都是这种古怪家伙吗？
还有，女人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阁楼门再次打开，这次，他们准备好了正式会面。
“欢迎，欢迎。”安东尼站在屋子最里面，身体已经摆成了夸张的礼仪姿势，正对阁楼门的方向。
他将手前后搭在腹部和腰背，突然鞠了个躬，如果不是那身睡衣和光脚，他看起来就像在舞台上致谢的演员。
“迎接你们的疯人院之王，伟大的新光缔造者，安东尼·托马斯！”他突然直起身，双手向着天空高高举起，他的厚厚面罩，配上这个夸张动作，确实有几分疯王的气质。
说完，他向前迈出一步。他的步伐很奇特，脚跟先着地，脚尖再轻轻落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在舞台上滑行。
他径直走到艾西露面前，忽然做出了让她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猛地单膝跪地，行了个极其标准的宫廷礼，面具几乎要碰到艾西露的裙摆。
“美丽的女士，请收下我的献礼。”他抬起头，从地上随手捡起一个沾满油污的铜齿轮，用近乎虔诚的姿态将它献上。
“这是我王国版图上，不起眼却又不可或缺的一块碎片。有了它，我的世界才能转动。”
艾西露微微后退，小声问弗西：“这家伙，脑袋还好吗？”
“你也听到了，他是疯人院之王。”弗西摆手，不以为然。
“啥？”艾西露已经蹬蹬后退几步，她不要和疯子呆在一个房间。
“他在疯人院住了十年，然后带着他的发明出来了。”弗西继续介绍着。
“你们这里又藏了个逃出来的疯子？”艾西露又向后退了一步，她离门不远了。
“幸会，艾西露小姐。”安东尼一个激灵站起身，突然伸出手走近，尽管上面还是黑黢黢的，“不好意思，我已经出院了。”
艾西露奇怪的是她还没有通报姓名，“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她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手牢牢抓紧她，有点冰冷，骨骼突出，手松开了，艾西露能看到自己手上留下的铅笔灰印记。
“那当然是我亲爱的哥哥告诉我的。”安东尼突然挺直腰板。
艾西露扫视着弗西和安东尼，他们没有哪点气质是相像的，不如说，怎么会有这样一位疯子弟弟。
“咳，这位是迪明戈的弟弟。”弗西为了不承受她的质疑，自己跳出来解释了。
“什么？迪明戈没说过他有弟弟。”艾西露想不出来，迪明戈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怎么还有个弟弟留在这里。
“没有血缘的弟弟，怎么了？”安东尼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算哪门子的弟弟？”艾西露无语，你们攀亲戚也不能乱攀吧。
“你这就不懂了，比如说啊，继父的私生子什么的……”安东尼摸摸自己的头发，艾西露能看清一点露出来的发色，带点金色。她不禁感叹，贵族内的关系有这么乱吗？
“其实就是假身份，为了让安东尼能从疯人院出来，要找个亲戚来接他。”弗西耸肩，在一旁解释。
艾西露重新打量了下安东尼，现在他站起来了，身材确实和迪明戈差不多，莫非是因为他们有点像，才好做假？
“所以你为什么戴着面具？”艾西露终于敢问那个挂在脸上的奇怪东西了。
“啊，这个，实验时防止光刺伤眼睛。”安东尼戳戳黑色的镜片部分。
“你不打算拿下来吗？”聊了半天她好像都没看到这位创始人的真面目。
“那不行，面具是我人生的一环。”他不知怎么就会冒些哲学腔。
弗西很干脆地点明了，“就是他的脸被自己搞烂了，怕吓到你。”
“呵，只是病历上的说法。”安东尼交叉抱臂，一幅理直气壮样子。
艾西露也不知道要相信哪一方，姑且就信任正常人弗西的说法，说不定这个科学怪人就是做了什么实验，把自己搞毁容了。
这么一个大活人，躲在医馆的阁楼，她上次怎么会没察觉，“他在家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弗西无可奈何地拍拍额头，“他白天睡觉，晚上工作。饿了就去厨房弄点吃的，我一般白天会给他留饭。”
“晚上起来？”艾西露心中浮现出那晚的金属和脚步声，害得她急忙跑去了治安署，莫非……“所以那天晚上，我听到的是安东尼？”
“你提到的时候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弗西带着歉意的笑容，“只不过那时候还不能完全信任你。”
弗西好像思索良久，终于看向艾西露的眼睛，“而且……我带你来，其实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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