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阶骸种罢了,三五只又如何。”队长的声音像是一剂定心丸,他的灵感等级是B ,综合实力在整个双子星的狩猎队里都能排上名号,曾以一己之力干掉一只中阶二级骸种,一战成名。
骸种阶级有壁,低阶中阶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三五只低阶骸种在B 级灵感的人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车厢间的门大开着,所有人都能看见7号车厢里队长的身影。
他在频道里说:“保护好新人,别丢面。”
砰。
一颗闹钟炸弹爆炸了,腾起的烟雾像朵灰白色的云,安静的车厢中响起急促的,叮铃铃的闹铃声。
是8号车厢,众人循声看去。
砰。
又一颗炸弹爆炸了。
声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这次是绿色的烟雾。
砰。砰。砰。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急促的闹铃声此起彼伏,6、7、8号车厢中绽开一朵朵厚实的各种颜色的云朵,烟雾蔓延不了一会儿就消散,余下只剩沾染骸种的透明荧光剂飘荡在空气中。
头顶灯光一闪一闪的,车厢里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却不见任何一只骸种的身影。
“那东西在哪?”
“全体戒备!”
还没等任何人有动作,一声轰响,7号车厢的车窗爆裂开来,碎玻璃哗啦啦地落地。
队长下意识挥刀指向声源处,依旧空空如也。
入行多年,死在他手下的骸种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他自认为水平已经够得上独自面对中阶三级的骸种,只是至今没有机会碰上而已。
小队和清理站这帮人都以他是B 而得意卖弄,队长平时也会在站长面前赔笑,嘴上虚与委蛇说着感谢栽培一类的话,其实心里恨得牙痒痒。
骸种阶级之间是鸿沟,人类的灵感等级同样如此,但骸种的阶级是天生的,不会改变,人的灵感却不是。
队长出生时灵感等级只有B,他努力了大半人生,堪堪只到B ,不甘心,他实在是不甘心。
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仪器上的灵感指标就能达到A了,但就差那么一点点,以致于他至今还是B ,只配留在偏远的外圈,当一个狩猎小队的队长!
他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马上就要四十,难道要一辈子待在狩猎队给人打工吗?凭什么!
所以他黑进了清理站的档案网,找到了这只“疑似中阶”的骸种,在休猎期召集小队出来带新人,嘴上说是为了赶指标,实则就是为了多几位观众给他作证。
这只骸种最好是个中阶,如果等级有三级就更好了。
等他将骸种核心带回去,站长报告往上一交,他说不定就能被调任去内圈,再也不用像个牲口一样被使唤着到处跑。
这是他的机会,是他的敲门砖。
队长沉浸在计划中,兴奋地发抖,连手中的液金太刀都活过来一般震颤起来。
“故弄玄虚,出来吧!”他一刀砍断了面前的座椅。
地面上,一道黑影从队长的影子里挤了出来,这是一团流动的金属液体,正不断变大,惨淡的灯光下,它反射着诡异的银白色光芒。
液体汇成一个不规则的球体,球体中似乎包裹着什么,正极力往外逃似的,往外扎出一根又一根细长的金属尖刺,将球体变成一枚巨大的海胆。
队长盯着那扇破裂的车窗,寒风夹着雪从列车外呼呼地往里钻。
他对身后的危险浑然不觉,更不知极短的时间里,金属海胆的尖刺还在不断扩大、延长、变化,飞速形成蛇的头颈和狮子的身躯。
忽闪忽闪的灯光中,目睹这一幕的人脸色都变了,5号车厢的主力队员紧咬牙关在通讯频道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队长,你,你后面——”
队长听见了声音,却没动,他的肩膀僵硬,像被水泥糊住。
头顶的光在他脚下打出一条长长的阴影,那头怪物的轮廓映在地面上,墙面上,窗玻璃里。
这只骸种拥有如此清晰的动物的模样,是队长从未见过的。
他所见的骸种,最多也是混杂植物昆虫特征的,大小如成年人胸口这般。
逃!先前所有幻想烟消云散,队长脑袋里只剩这一个念头,却被恐惧控制,无法动弹。他咬破嘴唇,刺痛和腥味让他短暂夺回身体的支配权,一点点扭过头去。
队长对上了一双明晃晃的冷金色的双眸,竖直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像在盯着一只老鼠。
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毫无感情的捕食冲动。
它。饿。了。
它。要。吃。东。西。
寒意自脊椎处升起。
蛇头狮身的骸种吐着信子,尖牙闪着银光,嘴一点点咧开,张得极大。
那光滑的口腔内,闪着金属光泽的食道,能一眼看到底。
队长的身子彻底僵住了,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难以发出声音,就连紧握太刀的手都颤抖起来。
腕口一痛,蛇尾击飞了他手中的刀。
骸种一口吞下了队长的头,队长惊叫起来,双手疯狂捶打骸种的金属身躯。
他凄厉的惨叫在通讯频道响起,那声音被拉得极尖极细,破了音,又在最高的时候突兀地中断。随即清晰起来的是皮肉被咬断,骨头被碾碎的咔咔声响。
骸种甩动宽而长的蛇颈,队长失去头颅的身躯喷洒着滚烫的鲜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软软落地。
空气安静两秒,一声粗砺的吼叫划过车厢。
枪声突突突地响起,身处9号车厢的光头男端起枪械,朝7号车厢远远地清空了弹匣。
频道里的声音杂乱无比。
光头男打光子弹,眼神空洞起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丢开枪,拔腿就跑,撞开挡路的新人,冲进10号车厢,反手锁上了门,继续狂奔。
几位新人和另一位主力队员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拍打着车厢门,无济于事。
他们的声音在频道里充满恐慌,大吼着,怒骂着,直到变成惨叫。
“这,这不是低阶骸种——救命!救救我啊!!”
车厢门的磨砂玻璃被泼洒上浓腥的鲜血,像糊着不均匀的红漆。
光头男不敢止步,不停跑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都死了,不算被他害死,适者生存而已,本来说不定全都要死!现在他们死了,至少为他博得一线生机,也算死得其所。
光头男自我安慰着,心里竟轻松了些,嘴角往上扬。
但下一秒,他的笑就凝滞了,变成一种不甘的,极度恐惧扭曲的表情。
骸种从他头顶的顶板上砸下,属于狮子的宽厚掌垫踩在地上,膨胀的颈部皮褶抖动着,鲜血顺着它的嘴还有弯曲如钩的利爪滴答答地往下淌。
光头男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骸种蛇颈上均匀的网状纹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旋涡,从中缓缓凸出一截枪管。
光头男倾泻的子弹竟真有几颗打中了它,但对它无法造成伤害,现在,它要将子弹归还了。
光头男骂了句脏话,赤陶色的脑袋上冒出了冷汗,他不住地摇头,“别杀我,不要杀我,你别杀我行不行?我可以——啊!!!”
小言切断通讯频道,冲一旁早已呆滞的陆吉命令道:“站起来!”
她也看清了那只骸种的样子,动物化,这不是低中阶骸种能够达到的,这只骸种,至少是高阶。
它不是纯粹的猎杀者,它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人类面对死亡的恐惧。
它拥有智慧。
陆吉满眼是泪,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小言见叫不起来他,拉起他的胳膊把人拽上,往后方的车厢跑。
同个车厢里的新人和另两位主力成员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他们一边跑,一边撞门,试图找到一扇能够打开的列车门逃出去,哪怕车外是漆黑一片的雪原。
他们上来时的车厢是8号,这会儿无论如何过不去了,除非能杀过去,但显然,他们中战斗力最强的人已经死了。其余队员死的死,被吓破胆的吓破了胆,全都失去战斗意志,更不必提刚上战场的新人们,有些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骸种出现在眼前。
“骸种,这就是骸种。”陆吉还在喃喃,“原来姐姐她……”
“想活命就清醒一点!”小言抽了他一巴掌,陆吉还恍惚着,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能活吗?”他问。
“反正我不想死,”小言反问他,“你呢,想活吗?”
几节车厢之遥,那只骸种又瞬移般出现,从天而降,将跑在最前面的主力队员直接坐在身下,压扁了。
它嘴上还叼着橡皮人似的半具光头男的身体,随口吐在一边,脑袋狂甩着奔跑起来,将经过的人全部抡飞砸在墙面上。
小言仿佛能听见他们骨骼粉碎的声音。
“回头!”她赶紧止步,推搡陆吉往回跑。
身后跑得慢的人下意识关闭车厢门妄图阻拦,只见奔跑中的骸种张大了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一阵气浪扭曲了空间,将一块块窗玻璃,一盏盏灯,一道道车厢门全都震碎。
小言大喊:“捂住耳朵,蹲下!”
她一个滑铲躲到座椅背后,闭上眼,捂紧耳朵承受冲击波。像被无形的海浪从四面八方冲击拍打,她脑袋嗡嗡响,胃像被人施了一套组合拳,胸口闷得喘不上来气。
整节车厢都在晃动,碎裂的玻璃溅射开,金属栏杆在声波冲击下挤压、变形。
直到声浪远去,小言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一个身影站在原地,捂着耳朵。
陆吉呆呆地站着,眼睛、鼻孔里淌下两行血液。
“想,我想的……姐姐她就是被骸种杀死的。”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停下脚步的骸种,身子还哆嗦着,却直愣愣捡起了地上一截不知从哪儿掉落的钢管。
两腿软绵绵,他花了好大力气才站稳。
“姐姐……”陆吉目光无序,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直到眼前昏黑的画面变得模糊,再变得清晰,他看见了相隔一节车厢的骸种。
它身上沾了些许荧光剂,金属身躯上泛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正取乐一般踩踏一个哀叫着的人。
那人的叫声断断续续,已经没多少力气了,骸种踩扁了他的脚和小腿,踩扁了他的一条胳膊,正朝另一条胳膊踩去。
狮子的金属巨掌上沾着黏糊的肉块,滴落的血液像玛瑙珠串。
陆吉发出牛一样的哼声,喉咙里翻涌着血液,突然间,他嘶吼起来,咆哮着,举着钢管朝骸种冲去。
越过一扇扇车窗,一排排座椅,他来到骸种面前,重重一闷棍敲在骸种的蛇头上。
嗡——
骸种脑袋缓慢转动,冷金色的竖瞳打了过来。
陆吉充血的眼睛里涌出混着鲜血的泪水,他啜泣着,嘴唇上下分合:“赔我姐姐,我要,报仇。”
心跳声从未如此清晰过。
骸种定住了,没有攻击,反而四分五裂炸开成无数金属液滴,融入车厢内部。
陆吉已经做好被杀死的准备,一时间不知所措。
躺在地上的,是那个瘦高个,他还残留着一口气,流血的双眼无神地张望,感受风吹来的方向。
他扭动脑袋朝向窗外,喷着血沫子说:“快、跑。”
陆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他没有动,站在原地。
就算下了车,外面是茫茫大雪,在黑夜中一片银白,人能往哪儿躲?人是跑不过骸种的。
他好渴,身体不怎么痛,只是有点冷,有点冒汗。
陆吉感到轻松,身体一阵轻盈,得意地转过身去,想向小言炫耀,他把骸种打跑了。
但好奇怪,他转不动身体,明明感觉身体很轻,却怎么也转动不了,控制不了。
黑暗中,陆吉胸口插着巨大的金属刺,尖端盛开着一朵被鲜血染红的无比鲜艳的金属花。
小言跑了过来,她的眼睛尚能视物,最先看清的,是陆吉胸口上淡淡的荧光,随后便是那朵妖冶的花。
陆吉抬起头,张了张嘴,痛觉好像恢复了,又好像没有。
“小言,我感觉,不是很好。”
他直挺挺地仰面倒下,眼神逐渐黯淡。
胸口的金属花缓缓闭合,跟随金属刺一起缩回胸膛,遁入地面,余下胸前血淋淋的空洞。
风声呼啸。
小言垂着脑袋,她身后,一道巨大的影子浮现,升起,嘶嘶吐信声从她的左耳绕到右耳。
“你不想死。”她轻轻道,“我也是。”
空气中掠过一抹银光,小言的上半身歪斜,倾倒,噗通落地。
冒着热气的内脏滑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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