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扶光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却没想,一睁开眼,太阳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外面的光亮幽黄微暗,已经是下午三点。
而一旁的睢棠是真的在睡觉,直到现在也没醒来的迹象。
他起身到了房外,没人,门口监视的人此刻也没了踪影,他寻思着要不要出去转一圈,前脚刚迈开一步,就想起和睢棠的约定,那就是不分开行动。
于是他回到房间,强行把人叫醒。
睡梦中的睢棠做了个梦,自己正在海边看日升月落,忽然一只海鸥直冲而来,雪白的翅膀旋即就给了他一个大巴掌,拍得他眼冒金星。
“嗯??”睢棠悠悠转醒,睁眼就是盛扶光那张漂亮的脸,连梦里的大巴掌都忘了,他缓缓起身,揉揉酸涩的眼角,“天黑吃饭了?我怎么没闻到菜香味。”
盛扶光没好气地回答,“我割了。”
睢棠失笑,伸手就摸,“那让我看看,我挺拔完美的鼻子,你是不是按自己脸上了。”
那手还没伸到,就被盛扶光一个巴掌拍开。
这巴掌的力道有点熟悉,睢棠愣了一下,呆呆地说道:“我刚刚做梦,一只海鸥竟然给我的俊脸来了一个大巴掌。”
盛扶光:“……起来,人走了。”
睢棠搓脸恢复清醒,下床的时候又碎碎念,“怎么睡得我手麻脚麻,半身不遂,头晕……一定是我腿太长,拖慢了血液循坏的速度,哈……”
一旁的盛扶光闻言也想起,自己醒来的时候,手脚也有点麻。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出屋子,陈三叔似乎还没回来,门口的人也确实不见了,走到上午的农田,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人,田里耕作的女人们也统统没了踪影。
此时太阳快落西山,盛扶光注意到,太阳在他们的东北偏北的方位,而且现在还不到四点,就已经隐隐有落山天黑的趋势。
他担忧地说道:“这里天黑太早了,手机还没信号。”
睢棠知道盛扶光的意思,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摸着肚子问道:“你饿吗?”
盛扶光斜眼。
睢棠嘿嘿一笑,宽慰道:“都说了别担心,有我呢,走,回去等人,吃饭,晚上告诉你。”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碰到了那个矮个男人,这次盛扶光没有叫住人,因为对方的神色显然不太正常,像是中了邪、失了魂一样,走路也不看前方,就这样从盛扶光和睢棠中间穿过。
盛扶光闻到了一丝异味,仔细看了看快要走远的男人,可无论是身体还是衣服,都没有相应的痕迹。
睢棠抱着手臂,随口问道:“你也闻到了?”
盛扶光:“嗯。”
接着睢棠又问:“那能闻到他是从哪儿来的不?”
盛扶光一愣,随即给了睢棠一拳,砸在对方左肩,伴随着一句苍白的还嘴,“我不像你,我不属狗。”
睢棠捂嘴笑开怀,跟上前,当盛扶光的小尾巴,一步一步,复制脚步和节奏,中间好几次差点踩到前面的脚,被盛扶光赏了好几个白眼,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到底哪儿好玩了,但就是挺想这么做的,不是盛扶光说的么,他属狗。
两人这样一前一后回去,正巧看见陈三叔着急地出门,但见到他们便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立刻换上笑脸,问他们去了哪里,得知他们只是去田里转了转,仿佛这才放下心来。
睢棠也是一副笑脸,说没想到山里天黑得早,现在要是下山,没走几步天就全黑了。
陈三叔自然是听出了言外之意,笑着说住一晚再走也没关系,反正他都是一个人住,不就是多两双筷子、两床被子的事。
当晚,两人便留在了乞儿村。
吃晚饭的时候,盛扶光留了个心眼,没吃多少。
陈三叔给他倒自家酿的杏子酒,问是不是山里的东西不合胃口,他也只是摇头,一旁的睢棠倒是帮他解释说中午吃多了,下午又没睡饱,所以现在困得不行,才吃不下饭。
盛扶光默认这个说辞,看着杯子里的杏子酒出了会儿神,“陈三叔,酒很好喝。”
陈三叔:“是吗?你喜欢就拿一瓶走,自家酿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盛扶光:“好。”
话音刚落,睢棠露出戏谑的笑容,好奇地打量盛扶光,盛扶光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好喝,你也来一瓶。”
睢棠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笑着点头,“哦,那我也来一瓶。”
真是奇奇怪怪,不过更奇怪的在后头。
吃了饭回房间,盛扶光找来塑料袋,对着睢棠的下巴撑开,让他能吐多少吐多少。
睢棠配合地把头快要伸进塑料袋里,喃喃道:“刚吃完就吐啊?”
盛扶光皱眉,“菜可能有问题。”
睢棠撤回一个头,插腰做饭后伸展运动,笑着说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也给他下了药,再过个几分钟,我们就出发。”
此时正要回房间的陈三叔,突然肚中一阵绞痛,来不及多想,就跑出门去,因为村里都是公用的卫生间,不讲究点儿的,连卫生间都省了。
盛扶光听见开门声,和一阵慌乱的脚步,对睢棠下的药有了估计,问道:“泻药?”
睢棠挑眉,“不算高招,但有用啊,保他拉个□□次,拉到天亮。”
盛扶光回忆了刚才吃饭的过程,中途只有一件事比较可疑,就是睢棠说要敬陈三叔一杯,感谢收留他们一晚上,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睢棠不知道怎么偷摸着把泻药下进去了。
……
兴海市立医院,宋晋满脸愁苦地推开了6013病房的门。
贝佳琮从床上坐起,抄起床边小吴送的果篮里的橘子就是一个三分球,篮筐名叫宋晋。
宋篮筐吓了一跳,脸都吓得舒展开了,死死护住手里龙队交给他的保温壶,对床上的人生气地说道:“这种大动作你现在不能做!还抡胳膊!牵一发而动全身明不明白。”
昨天宋晋将贝佳琮送到医院,孩子最后保住了,但贝佳琮的身体还是需要修养几天。
贝佳琮无所畏惧地弓起一条腿,做出特别豪迈的姿势,又顺了一根香蕉剥着吃,问道:“就见不得你那愁样儿,不吉利,怎么说,扶光还是没消息。”
贝佳琮表现得风轻云淡,但那被剥成莲花一样的香蕉皮出卖了她的心不在焉。
宋晋将保温壶小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生怕贝佳琮再来一个大动作,嫂子辛苦熬的鱼汤就撒了喂瓷砖,听贝佳琮问起就回答道:“没,都快两天了,要不是龙队拦着,我早带人冲进山里了!难道要等人失踪48小时,再立案去找人?”
咬了一口香蕉的贝佳琮一愣,她竟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借口,相比起老大和开发部、旅游部的交涉,这个倒是更靠谱,且公正合理。
她一把抓住宋晋的手臂,吓得宋晋又一个哆嗦,汤也差点撒了,两眼无辜地看过来。
“又咋了姐。”宋晋依旧满脸愁苦。
贝佳琮看着宋晋这张不太聪明的脸,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一孕傻三年。
自己傻了吧,居然觉得宋晋说了个好办法。
而此时的警局,龙跃良刚和四宜山开发项目的负责人聊完,结果当然是对方不肯松口,情急之下,他想起宋晋说的那个张叔,也许可以撬撬对方的嘴。
开往南沟村的路上,龙跃良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他本不想看,以为是垃圾广告,但显示出的那行字让他心头一跳。
几秒后,他看完短信内容,思索片刻就打电话给宋晋,然后调转车头。
医院里,接完电话的宋晋连保温壶都顾不上拿,只留下一句“贝姐你好好休”,带着最后一个“息”字冲出了病房。
贝佳琮身体下意识想跟着跑,被自己残剩的理智堪堪拉住,她想帮忙,但眼下这情况,她怕自己又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龙跃良把车大摇大摆地开进派出所,一个急刹,再下车关门,直奔报警处。
派出所值班的民警有几个是认识刑警支队长的,见对方上门一时间脑子都糊涂了,开玩笑地问道:“龙队你来干啥,微服私访还是被下放基层了?”
龙跃良中气十足,且眼神真诚严肃,道:“我要报警。”
所有人收敛笑容倒吸一口气,比刚才更糊涂了,没见过当刑警的还来派出所报案啊???
龙跃良继续道:“报失踪,失踪人叫盛扶光,是我的组员,昨天白天开始就没来上班了,家里也没人。”说着他看了下表,“从前天下班开始,算起来已经超过48小时了,哦对,提供一个线索,他前天说过要去四宜山查案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算怎么回事,现在的刑警都这么办案吗?还是……
一个民警带头小声问道:“龙队,你是不是……搁这儿演戏呢?这、是不是哪儿藏了摄像机,还是……”他靠近,捂着嘴再小声,“犯罪分子在周围,您被挟持了?是就眨眨眼!”
龙跃良好不容易端起来的架势,当场就散了,他无语扶额,把那个兄弟搂到一边说道:“兄弟,电视剧别看太多了,这事儿就那么简单,我报案,你记录,我替你出警,出事儿支队负责。”
民警兄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想起来,只记得最后一句,“出事儿支队负责”。
那还猜个屁,怕个屁,干呗。
一小时后,宋晋和带了一堆人的龙跃良在南沟村汇合。
敲门声响起,张叔迷糊地开了门,被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吓得差点魂飞,腿也抖了三抖,扶着门框心惊地问道:“你们找、找……诶,这不是小宋么!?”
宋晋打了个招呼,亮出证件,道:“张叔你别误会,我们是警察,这我们龙队长,来问你点事。”
穿着制服的龙跃良敬了个标准的举手礼,宋晋能感受到,随着这个动作的发生,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张叔也不自觉弓背哈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特别是警察向他敬礼这种事。
龙跃良开门见山,说道:“麻烦请您协助我们的工作,警方需要进入四宜山,还有之前山里发生过的事情,也希望您能如实地告知我们。”
说话间,其中一个来帮忙的民警兄弟惊慌失措地大喝道:“龙队!山上好像着火了!”
众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天边隐隐有火光,因为距离远,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点亮了一个巨大的火把。
龙跃良分清那是整座山脉的东北方位后,心里暗道“不好!”
??
时间倒回到三小时前。
在陈三叔出门后,盛扶光和睢棠也背着包紧跟着出了门,他们在门口猫了会儿,见外面确实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溜边跑出去。
睢棠带着盛扶光在房子外的墙角处蹲下,隐入黑暗。
盛扶光刚蹲好,就见睢棠从包里拿出一根细长的手电筒,他眉头一皱,抓住睢棠的手腕。
可是睢棠依旧我行我素地打开了手电筒,只见那手电筒的灯光有些暗,像没电了似的,却因为主人的任性在苦苦支撑。
睢棠将手电筒照在一旁的路上,盛扶光屏住呼吸看去,惊讶地发现被灯光照到的地面,竟然出现了两串发着荧光的脚印。
睢棠用手电筒从下照自己的下巴,无声地笑笑,看起来特别不像人,然后比了个手势,让盛扶光跟着他走。
两人顺着脚印到了路的分岔口,交叠的两串脚印从这里往不同方向,但左边的更显凌乱,盛扶光指着右边那条,那应该就是白天陈三叔留下的。
村里的路七拐八拐,中间还需要爬上几个坡,甚至逐渐远离了村中心,脚印断断续续,最终通向了一座非常老的建筑,木头都朽成了泛着黑的深棕色,门头的匾额上写着“祖祠”。
盛扶光注意到,这座老房子立在全村的最高处,白天他们没有发现,完全是因为被前面的房子挡住了,但要是仔细看,说不定还是能看见房顶翘起的飞角屋檐。
睢棠吃了块糖,透过门缝观察里面的情况,那门上落的锁也是老式的插销,这很简单,一把刀就能解决,就是……这高度是不是有点矮。
盛扶光在睢棠身后站着,看对方又是撅屁股又是弯腰,也不知道在门上捣鼓什么,但显然是身高限制了他的动作。
几分钟后,祖祠的门被两人撬开。
之前通过门缝,盛扶光就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很淡,还不如下午碰到的矮个男人身上重,等开了门,血腥味也并没有加重,只是轻轻地漂浮在空中,几乎快要被忽略。
睢棠照着地上的脚印,到了大堂,里面没有供奉任何牌位,只有一张半人高的长条暗色木桌,正好摆放在大堂的中间,而下面的脚印显然有好几层,接着脚印又离开。
盛扶光在观察别处,到大堂时,正巧看见睢棠绕着屋里,快要走到他面前,他不解地问道:“在绕圈?”
睢棠抬起头,确认道:“我刚才绕了个圈?”
盛扶光点头:“看起来是的。”
睢棠一笑,道:“这可不是我走的,是姓陈的那家伙,不过你说他在这屋里干什么了?”
盛扶光低头沉思,就听见睢棠开玩笑地又说道:“玩丢手绢?”
他算是服了睢棠这张插科打诨的嘴,也不接这个无聊的玩笑,走过去蹲到地上查看,但他一走近,便急急蹙眉,看向那张正中央的木桌子。
那儿也有血腥味。
盛扶光看向一旁拿着手电筒快要摇出花儿的人,问道:“你没闻到?”
睢棠闻言也蹲下,装傻,“闻到什么?脚臭味?”
盛扶光继续蹙眉,“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那张桌子上有血腥味。”
睢棠恍然大悟,指着嘴说道:“我在吃糖,嘴里全是水蜜桃的味道。”
盛扶光自然是不信的,从进来开始,他就感觉睢棠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要不是自己先发问,他觉得睢棠并没有打算和他分享线索的意思。
虽然,他也不需要。
盛扶光没说什么,观察起地上的脚印,这串脚印是单向的,且步子均匀,就好像是在地上画了条线,踩着线绕了个大圈,一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有没有可能不是线,而是人,也就是说,村里的人在周围站了一圈,然后举行了某种仪式活动。
可是什么活动会让人沾上一身血腥味?现在这个时候,似乎并没有任何传统习俗。
总不能真是丢手……盛扶光对冒出这种想法的自己想不透,干脆不想了,当没发生过。
盛扶光回神,一转头,发现大堂里早已没了睢棠的身影,他惊觉起身,环顾四周,忽然听见屋子的后方传来踹门声,踹的人力道应该很大,因为只一下就没音了,想必是已经把门踹开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向前,摸到两边的侧门出去后,发现原来内部还有一个很小的院子,而刚才在外院时,却并没有发现内外相通的小道,内院里只有一间平房,门已经被踹开了,他合理怀疑踹门人是睢棠。
寂静的黑夜,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掩盖,更何况,盛扶光听到的声音,像是有一群人在村子里搜查,他稳住心绪,朝平房走去。
那平房没有窗户,盛扶光靠近了才看到一点睢棠的手电筒光,可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直冲他的脑袋,让他死死地钉在了门口。
这种程度的血腥味……
他滚了滚喉咙,屏住呼吸,一股气走了进去,就见睢棠蹲在一个人的身边,手电筒暗幽幽的光线,让他不确定躺在地上那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朱乐乐。
这时,地上那人出声了,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是、那天,那个警察、吗……”
睢棠望向盛扶光,算是温柔地说了声“是”,然后站起来,继续无言地和盛扶光对视,手电筒的光却慢慢移动着。
盛扶光借着光,看清了地上的人就是失踪的朱乐乐,而随着光慢慢移动,他也看清了朱乐乐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裤子已经变成了暗红色,那股强烈的血腥味正是从她身上传来。
盛扶光想靠近,以为自己迈了步子,却发现还在原地,他低头看自己的脚,又茫然地去看那边的两人。
睢棠发现了盛扶光的异样,走过去小声问道:“你不会……晕血吧?”
盛扶光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和睢棠擦肩而过,道:“没有。”
他来到朱乐乐的边上,睢棠也跟过来,手电筒照在他们的旁边,他看着虚弱的朱乐乐,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朱乐乐看起来很疼,很痛苦,眼角挂着泪痕,嘴角却上扬,露出淡淡的笑。
她说道:“这都是我、应得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