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敛是个很不错的聊天对象。
听她漫无目的叭叭,会很给面子的“嗯”一声表示捧场,也不管她是在讲公司的讨厌高管还是讲明年的演唱会计划。
神游得明目张胆。
但视频的好处就凸现出来了。
零零碎碎的动静不多,两边冷清的房子里都增添了些许人气。
偶尔出现突发情况,比如乌曼因发现衣服烘好了,把手机撂下跑去收衣服,他也不催,垂下眼,继续看自己手上的书。
话题有些亲密了,但乌曼因不知道为什么,在折敛面前特别放松,好像笃定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很自在。
像是很久以前他们已经这么相处了。
“晚安。”乌曼因躺下,把被子拉起,边打哈欠边说。
睡前一通视频把最近的黑水吐完,自觉和美少年拉进了不少关系,乌曼因心满意足。
今天也是雌性激素被调理好的一天。
折敛看了她好一会,险些让她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才轻声道:“晚安。”
“明天见。”
“……明天见。”
……
放假的第一天,乌曼因睡了个昏天地暗,闹钟响了又停,也没把她叫醒。
等她揉揉惺忪的眼睛,手从空调被里探出,捞过手机。
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原来是饿醒的。
乌曼因找了两块全麦面包和一根黄瓜填肚子,把自己一团乱的头发抓出勉强能看的造型。
一出门,乌曼因就后悔了,嘴里哼的轻快调子随着气温的升高,恹恹得低了一个大调。
这被牛舔了一口般的狗屎天气。
街道上没什么人,汽车倒是不少,不过北京的车子从来没有少过。
中午的路面暴晒到反光,乌曼因怀疑再这样烤下去沥青都得化了。
反正她要化了。
到了修理店附近停车,胡同小巷杂乱,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世界。
乌曼因带上鸭舌帽和墨镜,对比街景和地图,发现自己居然又忘了附近的路,找了半天才找到店门。
万元不在,说是去上门维修了。
折敛一个人坐在柜台前看书。
差点热死的乌曼因擦着汗推开门的时候,乍一眼有些恍惚的既视感。
仿佛穿越了时间。
李藏之也很喜欢看书。他看书时总是左手持着中脊最上方,用单手翻页,另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写字。
尤其喜欢缩在角落里,一边警惕靠近的人类,一边低头埋首于书籍。
但如果说他是爱书的人……
这个人对于书本的态度相当功利,他并没有爱护书本的习惯,看完的书对他来说就等同于一叠废纸。
书页里总是挤满了他的鬼画符,卖都卖不出去。
乌曼因把这丝熟悉感归结为手机流行时代难得找到一个爱看书的人。
至于折敛用同样的姿势拿着笔……
他的握笔方法比李藏之那狗爪子标准多了,赏心悦目。
和李藏之那种野人不一样,折敛是受过义务教育浸润的优秀学生。
乌曼因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好奇地探出头去。
略长的头发扫过折敛肩膀,让后者笔尖一顿。
范略的笔触乌曼因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看清的那一刹那,乌曼因满脑袋都是问号。
“《信使》剧本?”乌曼因诧异,“你怎么会有?”
范导招人招到了手机维修店里了吗,业务这么广?
就算做道具也不用给剧本的吧。
乌曼因的脑子“嘎巴”一下不够用,宕机了。
折敛倒是不意外,看了看手里的剧本,果然是乌曼因投资的那个科幻电影。
他拿到剧本的时候就有所预感,参与国内科幻电影的冤大头不多,应该不至于同一时间出现两部卧龙凤雏。
“导师给的,”折敛说,“他说让我去做一个月的指导。”
原来范略心心念念的科学顾问近在眼前。
堪称大隐隐于市。
乌曼因沉默,作为电影的投资人,她望着折敛这张年轻花瓶的脸,实在说不出“信任”两个字,脑子和舌头同时卡了壳:“你是中科院声学所的?”
折敛“嗯”了一声。
乌曼因:“……”
这就尴尬了。
旖旎被绝望的事业心“啪叽”一下创伤了,伶俐如乌曼因一时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世界真是个草台班子。
“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还有两个我带的研究生。”
“……”乌曼因问,“现在博士要带研究生了吗?”
折敛迟钝地感受到了乌曼因的不信任,连忙开口解释:“我并不是真的博士在读。本来今年六月计划毕业入职声学所,职称聘书已经给我了,因为车祸所以不得不事故推迟。”
他被迫说了恢复期最长的一句话。
其实还想说更多,只是脑子先一步顿住了,不安地抠着椅子。
他想要找证据来证明自己专业性时,才发现尴尬的是——
在走完流程拿到博士毕业证前,声学所聘书不生效,他的名字简历不会被挂上官网。
而且他平常并不在声学所工作,研究成果几乎全部属于受管制的内部刊物材料,不能公开。
折敛自打复学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被质疑能力这么一天。
从小他就因极高的智商受到关注,所有人都夸他是天才,学术道路一路顺风顺水,IMO金牌满分保送南大,选声学这种冷门专业后更是校方的香饽饽、导师眼里的稀世奇才,推荐信直接包办,连奖学金都紧着他……第一次遭受如此巨大的信任挫折。
最后折敛只能登录学信网,证明自己是南大声学本科毕业,而且确实是声学所的在读博士。
展示完,他忐忑地等着乌曼因回应。
乌曼因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了。
她还没说什么呢。
还在读书的小朋友就是好玩,有种没被社会大染缸玷污的清澈愚蠢。娱乐圈的老油条子哪有这么清纯,早觍着脸求她当担保人了。
而且这个履历确实挺厉害的,她说:“25岁的博士,很优秀啦。”
把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乌曼因发现这事最严重的后果也就是被真音姐继续diss找了个大学生指导,问题不大。
甭管折敛是博士还是导师,他在声学上的造诣肯定比剧组的人强,范略只是想找个人帮他提修改意见,又不是请家教帮他重返校园。
她反而还安慰折敛:“剧本是导演和编剧的工作,我相信他们的专业能力,”
折敛给出的意见不行的话,他们会否决的。
而且以范略物尽其用的性格,如果折敛在科学性上帮不到范略什么,估计会被他逮去客串吧。
不亏。
她重新快乐起来,像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折敛虽然不知道她脑子里想到什么奇怪的场景,但察言观色,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不至于被剧组boss赶走了。
他不能,至少不应该在还没开工前就下岗。
乌曼因扒拉了个旋转椅坐下,趴在柜台上抬头看折敛,眼神亮晶晶地问:“那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折敛肉眼可见的乖巧,正襟危坐,当面试答:
“……很奇怪?”
“……”
听多了夸奖,乌曼因第一次听这样抽象的评价:“哪里奇怪了?”
莫非在专业人士眼里真的不入流?
“不是说剧情很奇怪,而是改编剧本的作者。”他哗啦啦地翻页,停下来的那张纸上,绘制了一架巨大的、结构精巧的倒挂小提琴。
这架小提琴琴身修长优美,只有琴弦古怪,四根琴弦从琴身底部抽出,慢慢合流,变成了三根弦、两根弦、一根弦……然后空无一物。
他隐约意识到绘制者想要表达什么。
折敛的手指顺着琴弦一路往下,喃喃:“宇宙正在死去。”
……总有一天,第三个宏观维度会完全消失,宇宙变成二维的……
“这剧本给我的感觉,”折敛说,“他不止是想拍《信使》。”
“那他想拍什么?”
折敛顿了顿,没说话。
乌曼因问出口的那刻,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作者的名字摆在那里,范略想拍什么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她沉默了一下,反正范略没和她提起过,但她直觉折敛说的是对的。
乌曼因表示理解。
也正常,没有梦想的导演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别管他想拍什么,你提供你的意见就行,我感觉范导可能会很喜欢你也说不定,”乌曼因用脚推着椅子滑到他身边,眼骨碌一转,“同事,合作愉快。”
范略的遥远梦想交给范略去苦恼。
拍电影是这样的,导演只需要拍完电影就好,投资人乌曼因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比如泡个科学顾问美少年什么的……
乌曼因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昨天还在苦恼维修买卖做完后怎么找借口和crush拉进距离,今天人就送货上门。
什么叫心想事成,这就是。
女性的气息是柔软的、微痒的。一片羽毛轻轻掠过鼻尖,带着体温的暖意,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轻盈。
乌曼因的靠近超过了社交距离,折敛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条件反射把剧本合上,神似仓鼠护食。
这举动……
乌曼因顿了一下,有些古怪,她好像又看到了最近总是阴魂不散的李藏之……那家伙就特别讨厌有人看他写的东西,但凡有人靠近就会迅速把自己的书本藏好。
好像他写的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惊天机密。
……虽然她确实不太看得懂。
但折敛又不是李藏之,成年求偶男性是不需要女生包容的。
乌曼因很自信,拿自己未来的格莱美奖发誓,折敛绝对对她有意思。
爱和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
他总是专注地从角落一隅看她,仿佛她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却如蜻蜓点水一样若即若离,她只偶尔在转身时察觉。
喜欢她的人太多,碍于她的身份,他们总是这样看她。
乌曼因“咳咳”两声,做作地继续靠近。
接下来应该是成年男女心知肚明的你侬我侬……
折敛“噌”地站起来,逃也似地钻进内间工作室,活似只扑棱着翅膀的鸡:“我去给你拿曲子。”
乌曼因:“……”
这对吗?
“宇宙正在死去。”
“总有一天,第三个宏观维度会完全消失,宇宙变成二维的。”
——《三体Ⅲ死神永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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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学历不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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