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的存在确实会改变实验
但有时候，这种改变未必是坏事】
———【CSL日记】
陈斯临那句"明天见"的尾音被晚风卷走时，孟晚柠还攥着留有他指纹的酸奶瓶。冰凉的玻璃表面凝结着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滑落。直到拐过街角，她才惊觉走错了方向——本该左转的便利店，却因想着他接过实验滤光片时指尖的温度，多绕了三百米。
书包肩带深深勒进肩膀，孟晚柠却恍惚觉得手腕内侧还残留着实验课那半秒的触感。她下意识用拇指摩挲那块皮肤，突然惊觉自己的动作，慌忙甩头，发梢扫过颈间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小区楼下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孟晚柠在掏钥匙时就闻到了糖醋排骨的香气。推开家门后，甜香混合着香菇炖鸡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鼻子，看见父亲正弯腰擦拭已经锃亮的茶几。
"爸，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孟晚柠放下书包，好奇地望向厨房。磨砂玻璃门后，母亲岑茵系着那条很少用的藏青色围裙，发髻松散地挽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孟怀远直起腰，眼角笑纹舒展开来："柠柠回来了，你妈妈今天特意调休，请了斯临和他父母来吃饭。"
"怎么不早告诉我？"孟晚柠小声抱怨，那还明天见？孟晚柠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校服袖子。
"怕你紧张。"孟怀远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去洗个澡吧，他们七点才到。"
孟晚柠瞥见挂钟指向快六点半了。她走近自己的房间拉开衣柜，指尖在一排衣架间游移，最终选了件浅蓝色棉麻衬衫和简便的白色九分裤——像是随手拿的，却又处处妥帖。
热水冲走发间沾染的粉笔灰时，蒸汽氤氲了浴室镜子。孟晚柠擦开雾气，镜中的少女脸颊泛着蔷薇色。她解开束了一整天的高马尾，黑发如瀑般垂落，发尾还卷着潮湿的弧度。
门铃准时在七点响起。
孟晚柠深吸一口气跟在父亲身后。陈斯临站在他母亲身侧，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当他的目光落在孟晚柠散落的头发上时，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林阿姨，孟叔叔。"孟晚柠乖巧地叫人，接过对方手中的礼盒，指尖与陈斯临的有一瞬相触。他迅速收回手，衬衫袖口掠过她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陈远征比想象中高大，眉宇间与陈斯临如出一辙的锐利，只是眼角纹路更深些。他笑着点头时，右眉上方一道旧伤疤跟着牵动："打扰了。"
林思澜一袭淡紫色旗袍，珍珠耳坠随动作轻晃。她将青瓷食盒递给孟晚柠，腕间玉镯与食盒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阿姨自己做的桂花糕，听你妈妈说你喜欢吃甜食。"
"快请进。"岑茵从厨房走出来，解下围裙，"老孟，帮忙把汤端出来。"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五菜一汤，中央是一盘造型精致的松鼠桂鱼。孟晚柠眨了眨眼——这是母亲的拿手菜，但做起来费时费力，平时很少出现在家宴上。
"斯临坐柠柠旁边吧。"岑茵布筷时，银镯与骨瓷碗相碰。陈斯临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时带起一阵微风，吹动孟晚柠鬓边的碎发，当他在她身旁落座时，校服袖口擦过她裸露的手腕，那一丝凉意让孟晚柠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听柠柠说，斯临物理很好？"孟怀远舀汤时，一片香菇恰好落在陈斯临碗中。
孟晚柠的筷子尖戳进米饭。她什么时候说过？
陈父眼睛亮了起来："这小子随我，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他笑着看向儿子，"不过比我十六岁时强多了。"
孟晚柠看见陈斯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补痕迹。后来孟晚柠才知道，那是他母亲第一次学会缝扣子时留下的作品。"
"尝尝这个鱼。"岑茵迅速转移话题，"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买的活桂鱼。"
林思澜夹了一筷子，由衷赞叹："火候正好，外酥里嫩，岑小茵，你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陈父也夹了一筷子，他夹鱼时袖口上翻，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白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化学试剂灼伤过的痕。
他由衷赞叹："外酥里嫩，我平时也爱做鱼，就是总把皮煎破了。"
大人们相谈甚欢。孟晚柠偷偷瞥向陈斯临，发现他正用左手握着汤勺，小口啜饮。这很奇怪，因为在物理课上她分明记得他是用右手写字的。
"两个孩子住得近，"孟怀远给林思澜和陈远征添茶，"我们工作也忙，他们以后可以一起上下学，互相也有个照应。"
孟晚柠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她抬头看向父亲，后者正对她使眼色。
"不用麻烦。"陈斯临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我习惯早到学校自习。"
桌下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林思澜的表情闪过一丝尴尬。孟晚柠猜测她可能轻轻踢了儿子一脚。
"柠柠也是，经常提前半小时到校背单词。"岑茵笑着说，"你们完全可以——"
"妈，"孟晚柠打断道，"我想吃那个排骨。"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明显的撮合。
陈斯临闻言，却主动转动转盘，将那盘糖醋排骨停在她面前。当糖醋排骨的酱汁沾到他嘴角时，孟晚柠发现陈斯临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像是有人往深潭里投了一颗冰糖。
林阿姨夹给儿子的虾仁总是剥好的，而孟晚柠碗里会突然多出父亲偷偷挑走的姜丝——两个家庭表达爱的方式，在餐桌上泾渭分明又殊途同归。
"雨天要多带把伞。"陈远征突然说，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你永远不知道谁会需要帮助。"
“我去下洗手间。"陈斯临突然起身说道。
餐桌上的对话继续，但孟晚柠的注意力全被那扇关上的门吸引。过了几分钟，当陈斯临重新回到餐桌时，脸色不是很好，他的刘海微微湿润，袖口也沾着水渍。
孟晚柠默默递过一张纸巾，他愣了一下，轻轻接过。
"斯临在准备物理竞赛吧？"岑茵问，"柠柠以前在S市也参加过，还进了省队。"
陈父有些惊喜地看向孟晚柠："真的吗？柠柠也喜欢物理吗？”
“嗯，我挺感兴趣的。”孟晚柠礼貌回道。
一阵闲聊后，孟怀远提议尝尝桂花糕。糕点松软香甜，孟晚柠突然想起早上陈斯临带的早餐：“林姨糕点很好吃，还有谢谢你早上让陈斯临给我带的早餐，我很喜欢。”
林思澜笑容盈盈：“柠柠喜欢就好，下次还让斯临这小子给你带。”
饭后，两位母亲坚持让陈斯临送孟晚柠去楼梯间拿参考书。狭窄的楼梯间里，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清晰可闻。
"我爸说的你不用在意。"孟晚柠在房门口小声说。
陈斯临点点头，目光扫过她整洁的书桌，停在一本《量子物理趣谈》上。"你也看这个？"
"偶尔翻翻。"她抽出一本物理习题集递给他，"你上次提到的参考书。"
他接过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书掉在地上，露出扉页上孟晚柠清秀的字迹："给柠柠，愿你永远保持对世界的好奇。——爸爸"
陈斯临弯腰捡起书，突然说："我爸送我的第一本物理书，扉页上写着“给斯临，答案永远在下一章。”
孟晚柠屏住呼吸，不知该如何回应。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离开时，两家母亲坚持让陈斯临"顺路"送孟晚柠上学，他沉默地点头应下。
“柠柠，你去送送斯临他们。”孟父收拾碗筷进厨房。
送客时，夜风微凉，梧桐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孟晚柠把他们送到门口：“叔叔阿姨再见。”
陈斯临站在路灯下，睫毛在脸上投下鸦羽般的阴影。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孟晚柠想起实验室里犹豫不决的电流计指针。几秒后，他终于开口，声音融在晚风里："明天早上6:50，我在楼下等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某扇门。孟晚柠微愣，只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明天见。”少女在心里道。
回到家，她发现那本物理习题集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工整的字迹："观察者的存在确实会改变实验！但有时候，这种改变未必是坏事。”——C
孟晚柠将纸条小心地夹进日记本，指腹摩挲着纸上那些力透纸背的笔迹。窗外，一轮明月静静挂在梧桐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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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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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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