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宿舍楼顶层的杂物间里,只有终端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沈墨凝重的侧脸。空气中弥漫着机器低鸣的嗡响和数据流动的无形压力。从井下险死还生带回的金属块,正将其中蕴含的、经过重重加密的碎片数据,一点点展现在他们面前。
齐朔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旧箱子上,看着沈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流淌过瀑布般的代码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波形图。他看不懂那些深奥的符号,却能感受到沈墨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专注与冷冽。井下那个短暂流露出脆弱和关切的沈墨仿佛只是幻觉,此刻的他,再次变回了那个高踞理性神坛、与冰冷数据对话的神明。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齐朔没有打扰,只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偶尔起身为沈墨那杯早已凉透的水添上些许温热。他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守护好这片方寸之地的安宁,或许就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任务。
突然,沈墨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眼眸紧紧锁定着屏幕上一段被反复标记、放大的能量流图示。
“找到了.”沈墨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猎物踪迹般的沙哑与确定。
齐朔立刻凑近了些:“是什么?”
“能量流向,以及某种‘活性’物质的定向输运路径。”沈墨指向屏幕上那些如同血管般交织、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的光流线条,“所有从‘启明班’成员身上剥离、或者说‘提纯’出的东西,无论是最基础的生物电能,还是更抽象的神经活动峰值,甚至是我们尚未完全定义的‘意识活性’,最终都被一个强大的引力源捕获、汇聚。”
他的指尖最终落在屏幕中央,那个被无数光流簇拥、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坐标点上。
“钟楼。”齐朔喃喃道,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那座高耸入云、顶端镶嵌着绯红水晶的哥特式建筑,果然是这一切的核心。
“不止是汇聚,”沈墨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他调出另一层叠加的数据分析,“它们在钟楼内部进行着某种再分配和转化。看这些谐波和能量衰减模式,不像是简单的存储或消耗,更像是在‘喂养’什么,或者‘构建’什么。”
他快速输入几行指令,屏幕中央弹出一个新的窗口,里面是一段被反复加密、但在沈墨的破解下已显露出部分真容的日志文件。在无数晦涩的技术参数和代号之中,一个被特殊符号框定、反复出现的加密代号,清晰地凸显出来——
【Project X】
“X计划”沈墨低声念出这个代号,眉头微蹙。数据碎片有限,无法得知这个“X”的具体含义,但它出现在能量汇聚与转化的核心逻辑链上,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就是‘弃命’协议的最终目的吗?将所有筛选过的‘养料’,供给这个‘X’?”
齐朔看着那个冰冷的“X”,感觉它像一个贪婪而模糊的黑洞,正在吞噬着江熠、以及无数像他一样年轻鲜活的大脑与未来。而他和沈墨,正试图撬开这个黑洞边缘的一丝缝隙。
与此同时,在齐朔那间冰冷沉寂的卧室里,另一场无声的侦查也在进行。
窗外月色黯淡,齐朔将房门反锁,拉紧窗帘,再次戴上了连接那台老旧监听设备的耳机。周烬的警告言犹在耳——“有些声音,听到了未必是好事。”但他无法停止。沈墨在数据的海洋里捕捞真相,他则必须在声音的迷雾中搜寻人性的回响。
手指缓缓旋转调频旋钮,熟悉的电流白噪音和那些规律、非人的嗡鸣再次笼罩了他。他强忍着不适,集中全部精神,像在海边筛选沙砾的淘金者,仔细分辨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几天前捕捉到的那些微弱求救信号碎片,让他无法释怀。他调整了监听时间,尝试在不同的深夜时段搜寻,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耳廓被耳机压得生疼,除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恒定嗡鸣,一无所获。就在齐朔几乎要放弃,准备摘下耳机时——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信号极不稳定时的电流干扰声掠过。他猛地稳住手指,屏住呼吸,将旋钮往回微微转动了一丝。
“哥”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哭腔和巨大恐惧的少年声音,断断续续地夹杂在嗡鸣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齐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是江熠!
他死死按住耳机,恨不得将整个灵魂都投入那无形的电波之中。
“错了全都救我出去”
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被压抑的痛苦和绝望的挣扎,与齐朔记忆中那个聪慧沉静的天才少年形象判若两人。
“好黑不是知识是吞噬”
信号在这里猛地一阵剧烈抖动,被更强大的、冰冷的规律嗡鸣无情覆盖、压过,最终再次消失在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齐朔猛地摘下耳机,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江熠那绝望的求救声还在他脑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口。
他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抓起一件外套,趁着夜色,再次潜向了顶层的杂物间。
当他气喘吁吁地推开杂物间的门时,沈墨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从未移动过,只是眼中的血丝更重了几分。
“沈墨!”齐朔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我听到了!江熠!他在求救!”
他语无伦次地复述着耳机里捕捉到的破碎词句——“哥哥…错了…救我…好黑…吞噬”
沈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直到齐朔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缺乏睡眠而异常沙哑:“频率、时间点、以及信号被压制前的波形特征,记录下来了吗?”
齐朔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将自己匆忙记下的笔记递过去。
沈墨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然后将其与终端屏幕上正在分析的一段信号频谱进行比对。他的手指在几个特定的频率峰值和时间戳上点了点。
“看这里,还有这里。”沈墨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你捕捉到的求救信号峰值,恰好出现在系统维持主频率进行周期性微调的间隙。这个间隙极其短暂,常规监听几乎无法捕捉,但你的设备老旧,灵敏度不规则,反而可能在某些频段产生了类似‘超外差’的效应,意外放大了这些‘杂音’。”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从屏幕移开,落在齐朔因激动和恐惧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更重要的是,这些‘杂音’的出现并非完全随机。它们携带着强烈的、未被系统完全磨灭的情感波动——恐惧、悔恨、求救这些波动,与系统追求的绝对理性格格不入,形成了某种‘共振干扰’。”
沈墨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齐朔,你之所以能听到这些,不仅仅是因为设备,更因为你在‘听’。你带着共情去搜寻,你的潜意识在引导你关注这些被系统视为‘噪声’、需要被过滤掉的‘人性残响’。”
他顿了顿,看着齐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你的‘共情’,正在成为我们破译系统频率、定位其薄弱点的,独一无二的密钥。”
齐朔怔在原地,胸腔里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沈墨的计划中,只是一个笨拙的、需要被保护的观察者和诱饵。他从未想过,自己内心无法摆脱的、时常被视为软弱的情感,竟然能成为一种武器,一种钥匙。
不是沈墨那样的绝对理性,也不是周烬那般不羁的叛逆,而是他齐朔,因自身痛苦而更能感知他人痛苦的这份能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就在这时,沈墨的终端再次发出轻微的提示音。他低头看去,屏幕上赫然是林晓蔓老师发来的、看似寻常的作业批改通知。但在信息的末尾,那个不起眼的红色星号再次出现。
沈墨快速操作了几下,解码出隐藏的信息。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林老师提示,艺术节开幕式,人多眼杂,是观察‘异常’流动的好时机。”他看向齐朔,“同时,她提到王静仪副校长近期频繁前往初中部,似乎格外关注艺术社的画展筹备,尤其是夏曦的作品。”
齐朔的心提了起来。夏曦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却身患隐疾的少年。他的画作,难道也引起了副校长的注意?是因为他那不受拘束、充满生命力的色彩吗?
沈墨关闭了信息窗口,重新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数据流。
“两条线已经清晰。”他总结道,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我继续深挖‘X计划’与能量核心的关联。而你,齐朔,利用好你的‘密钥’,继续监听。我们需要更多像江熠这样的‘杂音’,来绘制出这座黑暗迷宫的声呐地图。”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留意夏曦和周烬那边的动静。艺术的‘非标准’频率,或许能为我们提供另一种破壁的思路。”
窗外,圣臻塔的夜色依旧浓重。但在这一方被屏蔽的狭小空间里,理性与共情,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交织在一起,如同双螺旋的利刃,刺向笼罩一切的迷雾。
解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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