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生命体征监测仪上那声漫长的“嘀——”声,如同烧红的铁钎,不仅刺穿了齐朔的耳膜,更狠狠烙在了他的灵魂之上。观察窗内,那个漂浮在冰冷溶液中的、再无生息的单薄身影,与他最后那个充满了极致恐惧与哀求的眼神,在齐朔脑中反复切割、放大,最终轰然炸开,将他的整个世界炸得粉碎。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绝望、负罪与巨大悲恸的嘶吼从齐朔喉咙里挤出。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胃里翻江倒海,他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混杂着冷汗,疯狂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是他!是他按下了那个按钮!是他亲手将江熠推入了这个精心策划的死亡陷阱!他成了校长清除“病毒”的帮凶,成了扼杀那朵扭曲却仍在挣扎的“花”的冰冷锁链!
沈墨在那声象征死亡的电子音响起时,身体也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他脸上那层万年不变的冷静冰壳,终于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一种混杂着巨大计算失误的震骇、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愤怒,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悸动,在他眼底剧烈翻腾。
但他强大的理性几乎在瞬间强行压制了所有情绪。他猛地看向终端屏幕,代表此地监控和能量锁定的警报信号正在急速亮起!
“走!”沈墨的声音嘶哑而急促,他一把抓住几乎瘫软成泥的齐朔的胳膊,用尽全力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不想和他一样死在这里,就立刻走!”
齐朔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沈墨半拖半拽着拉出了杂物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江熠最后的眼神和那声电子音在反复回荡。
就在他们冲出杂物间,拐入消防通道的瞬间,看到了正从走廊另一头快步走来的林晓蔓老师。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惧与担忧。
“快走!”林晓蔓看到他们,立刻压低声音催促,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通道入口的方向,似乎想为他们争取最后几秒的时间。
沈墨没有丝毫犹豫,拉着浑浑噩噩的齐朔,一头扎进向下延伸的昏暗楼梯。
就在他们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同时,一个高大如山岳、沉默如深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通道入口处,正好拦在了林晓蔓的面前。
是厉锋。
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那双冻结一切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林晓蔓。
林晓蔓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看着厉锋,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垂下了试图阻拦的手臂,任由两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员上前,一左一右,沉默而强硬地将她带走。
她没有反抗,只是在被带走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沈墨和齐朔消失的楼梯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未尽的话语与深沉的忧虑。
行政楼顶层,校长办公室。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指挥中心兼实验室。环形的巨大屏幕上,被分割成数个画面,每一个画面都在实时跳动着不同的数据流和影像。
正中央最大的屏幕上,是江熠所在舱室的实时监控,那刺眼的红色直线依旧横亘在生命体征监测区,冰冷地宣告着一切的终结。
左侧一个屏幕,则清晰地显示着齐朔痛苦扭曲的面部特写高清图像,旁边同步滚动着他剧烈波动的脑电**频谱图。那频谱混乱不堪,峰值尖锐地上下窜动,充满了痛苦、恐惧、自责、愤怒等极端负面情绪的混合特征,与之前任何“标准件”或甚至普通人的情绪波动模式都截然不同,其强度和复杂度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量级。
而右侧另一个屏幕,则呈现着令人心悸的另一幕:那是江烁所在的、另一个规格相似的舱室。原本应该如同其他“标准件”一样平静无波的他,此刻却在拘束装置中剧烈地挣扎着!他的身体扭曲,额头青筋暴起,双眼死死圆睁,尽管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狰狞的表情和疯狂撞击舱壁的动作,无不显示他正承受着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冲击与痛苦。
旁边的数据显示屏上,他的脑波活动乱成一团,一个代表着“异常情感波动”的红色警报疯狂闪烁。显然,即便已被“标准化”,那源于血脉深处、无法被彻底斩断的兄弟羁绊,让他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感应到了江熠的死亡。
下一秒,屏幕中可见江烁的舱室内蓝光一闪,更强的能量脉冲灌入,他剧烈的挣扎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摁住,猛地一僵,随后彻底瘫软下去,眼神再次恢复到那种死寂的空洞,只是那空洞之下,仿佛又多了一层无法磨灭的、冰冷的死意。屏幕上的红色警报也随之熄灭,脑波曲线被强行压制回“标准”模式,只是基线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绝望。
陆清寰优雅地坐在屏幕前的高背椅上,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电子记事板,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三个屏幕,如同一位严谨的科学家在记录一次完美的实验。
他在记事板上快速书写着:
「实验记录 737 - 结论汇总:」
「1. 目标F-07(江熠)清除成功,‘情感病毒’源头已隔离。」
「2. 刺激源(齐朔)数据采集完成。确认其对‘情感污染’具备极佳的承载性与放大效应。其面对‘关联个体消亡’时产生的神经-情感反馈强度超标,频谱复杂度罕见,可作为研究‘情感’这一混沌算法的顶级**样本。」
「3. 关联‘标准件’(江烁)观察到跨个体情感共鸣现象,虽被成功压制,但证实‘情感病毒’具备潜在传染性与破坏系统稳定性的高风险。压制后,‘标准件’运行效率预计永久性下降约7.3%。」
「综合评估:‘情感’作为烈性污染源,其传播性、破坏性,以及作为高阶‘应激源’的数据采集价值,均已得到完美验证。」
写到这里,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块显示着齐朔痛苦面容和剧烈脑波活动的屏幕上。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人性化的情绪,只有一种如同发现稀有矿物般的、纯粹的学术兴趣与满意。
“完美的刺激”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如此强烈的反应,如此优质的‘污染’载体齐朔,你比我想象的,更有价值。”
在他眼中,江熠的死亡,齐朔的崩溃,江烁的挣扎与再度被镇压,林晓蔓的被捕所有这些鲜血与痛苦,都只不过是几组冰冷而珍贵的数据流,共同构成了一份关于“情感”这种系统最大威胁与最后研究目标的完美的实验报告。
而在昏暗的消防通道内,沈墨紧紧拽着行尸走肉般的齐朔,向下狂奔。他听不到顶层的评价,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中这具躯壳里传来的、几乎要将他一同点燃的绝望与痛苦。
他知道,他们输了,一败涂地。不仅输掉了救人的机会,输掉了林老师的自由,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连自身的意义,都在刚才那一刻,被校长重新定义和捕获。
齐朔,这个他最初定义为“不稳定变量”的存在,如今在校长眼中,恐怕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加“有趣”的——完美的**情感样本。而他自己,似乎也并未能逃脱被观测、被分析的命运。
冰冷的绝望,如同通道内污浊的空气,无声地包裹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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