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折磨我,好像折磨我是一种很有趣的消遣,让他愉快。魔王随心所欲地折磨我,因为一点小错对我施与惩罚,或者根本不屑于想一个惩罚我的借口。我根本无法预测在哪个下一刻,痛苦就会降临。或者应该这样说?很快我对此地生活的预判变成了这样:在魔王身边的任何一个下一刻,我都可能承受痛苦。后来,我又从那些魔族隐约的谈话中发现了这样的事实:魔王之前培养的那些将军和公爵并没有经历我经历的这么频繁的折磨。他们认为真相是这样:魔王厌恨我,因为不管我资质多么好,终究我长了这样的外貌,金发蓝眼,神最爱的那种走狗。
我觉得不是这样,可我也想不通别的理由。魔王明明一点都不记得我曾杀死过他,为什么他现在要这样摧毁我?
而且,魔王从来不把他态度的真相宣之于口,当他会见他的大臣们时,他甚至还会对他们说起我,说我真的非常出色,可以预见将会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战士。我令他满意。
每一天,在珍贵的独处安眠的时刻,我向我的神祈祷。我做圣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到自己那么需要这片刻的祈祷,这和神诉说自己痛苦的时刻。神永远沉默,当然,即使是我做圣子时,祂也少言寡语,更别提此刻了。
我多么希望祂对我说点什么。一句话也好。但神永远沉默。
我还记得,很久以前和你的一次谈话,奥米亚。我说,那些因为神没有用祂的伟力消除自己所目睹的不幸就质疑神的人,是缺乏信念的软弱的人。而你说,我的看法太缺乏人情味了。人在痛苦和不幸中,一时悲愤难当,质疑起神,固然软弱,但不一定缺乏信念。评判一个人真正的信念,不应该看一瞬间,而应该看漫长的一生。
我那时候对你说,你是对的,奥米亚。但现在,我要说,你不够对,奥米亚,你说的情况符合你自己。我也不够错,奥米亚,因为我说的情况符合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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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个被软禁的囚犯,被困在了那座漆黑的堡垒里,在不可预测会如何降临的折磨中越长越大。有一天,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我记不清了。又一次,他找借口折磨我,剥光了我的上衣,用雷电和火焰凝成的鞭子抽我的后背。当时旁边还站着一个公爵,那个【】邪的魔族看着我【】。
于是魔王临时决定在惩罚里加上强【】。此后,我开始频繁地被【】。许多【】我的人根本打不过我,可是因为有魔王,他们可以随便侮辱我。魔王自己倒是从来不做这件事,但这让事情有什么差别呢?
我继续通过祈祷来对抗这些,阻止信念崩塌。继续告诉自己,这是我应得的,因为你曾受过比这更多的苦楚。我还没有被轮【】过……然后有一天,我被【】了。
起因,我忘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吧。当时在魔王的会议室里,许多人都在。他惩罚我,然后看到他的大臣们蠢蠢欲动,于是就让他们把我【】了,魔王在主座上愉快地欣赏这一切。他们全都尽兴后,魔王叫我站起来,不许清理自己,就这样披着褴褛的衣服【】,走回我的房间去。
我听完他的命令,杀了离我最近的那个人,披着他的血,冲向魔王。我不愿再忍耐了,我不愿再等待机会了,我不愿再遥望重新见到你,重新回到神殿,重新追随神的那个可能了。我要杀掉这个一直在侮辱我的人,或者就这样被杀死,结束这早该结束的生命。
魔王没有杀死我。当我苏醒时,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还派了一个人来照顾我,或者说,来“安慰”我。他们魔族人的观念,觉得被【】的痛苦可以用【】别人来治愈——好吧,莫德雷娜想做的不是让我【】她,而是让我和她纵欲。对我来说,这只是再一次侮辱我。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杀了我自己。
夺去自己的生命是比夺去别的无辜者的生命更加深重的大罪,既是亵渎神,也是侮辱了自己——但我当时想起这些抨击自杀的经文,心里涌现的不是迟疑,而是冷漠。
我才发现,原来你死的时候,我对神感到愤怒,说出不恭敬的话,说自己弃绝信仰,但实际上我还在期待我的神。我是因为始终期待才那样愤慨。可现在,我不再期待了。我不关心我自杀的时候神会怎样摇头,怎样不悦。
莫德雷娜试图阻止我,她比我弱得多,毫无疑问失败了。可我自己也没能成功,因为魔王。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魔王给我设下了一种魔法,我无法伤害自己的要害,我无法自杀。
我去折磨莫德雷娜,逼她杀了我,她没有像我一样疯癫到失去理智。她知道比起我更不能违背的是魔王。她抓住机会狡猾地逃走了。我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徒劳地尝试伤害自己。血浸透了毯铺,淌满了地砖,我因为魔力耗尽和失血而晕厥,可魔族这强悍的躯体让我一直都能醒来,然后发现自己恢复了大半。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魔王亲自来了,抓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地毯上抓起来,对我说:我的生命属于他,我没有资格掠夺属于他的生命。我是他的剑,他的狗,他铺设在棋盘上的棋子。一把剑,一条狗,一枚棋子,不需要太多自我意志,而我的意志太多了。为了清除那些他不需要的意志,他还会继续折磨我,直到我的意志完全粉碎,直到我成了合格的剑,合格的狗,合格的棋子。
然后,他把我拖到城堡的露台上,用他不可抵抗的魔法束缚住我,接着告诉他那些邪恶的下臣们——谁想再来【】我,都可以来。
是几天呢?我没数。绝对比你经历的要长。哈,请别误会,奥米亚,我不是在抱怨你受过的苦其实没我多,也不是在暗示我受这些苦就能抵消我对你的罪。起初的几天,我仍然在想:奥米亚那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之后的几天,我开始想: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的痛苦,这样的侮辱?最后的几天,只剩一个念头,反复回旋在我的脑海:原来一切都是没意义的。
回溯时间的机会毫无价值。想要阻止你那样死亡,于是听闻了你更加凄惨的死讯。再一次重新开始这人生,回到悲剧发生之前,迎来的是更大的悲剧,是自己彻底的毁灭。见识到了这样残酷的真相:原来我也会被摧毁,我也会因为自己身上的不幸而放弃信仰,我也会感到自己的脆弱,感到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我也会想自杀,还会连自杀的选择都不被给予。
我也会想:这在此刻连一句话都吝啬于给我的神,配做我的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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