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杀戮持续了一整夜。
平日里体面的贵族们在圣城区惊慌逃窜,其中不少是在睡梦中惊醒,衣不蔽体地便逃了出来。
但这并不能让他们逃脱死亡的命运。
干净的街道上、奢华的城堡边,一具接一具惨死的尸体横陈其上。这些尸体男男女女都有,唯一相似的特点却是——
他们都被斩断了双手。
待到东方的太阳升起之时,圣城区将近四分之三的贵族被杀,昔日的人间天堂一夜之间化为地狱。幸存的人胆战心惊地缩在角落里,握着手中的圣神像祈求庇佑。
而恶魔却并未将杀戮进行下去,他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收起了那把滴着血的长剑,带着满身的血腥,回去了神殿。
…………
神殿内,萨莱维拉才醒来不久。
他揉着酸痛的手腕打了个哈欠,转头却发现,本该睡在自己身侧的阿斯莫德却不在。
他一愣,摸了摸身侧床单的温度——
冷的。
阿斯莫德应当是一夜未归。
萨莱维拉想不到恶魔会因为什么而离开神殿整整一宿,联想起昨夜这人的异样,心中总有一些不妙的预感。
神殿的门就在这时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影,逆着朝霞的阳光,裹挟着满身浓重的血腥气。
萨莱维拉眉头狠狠一跳,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下意识叫了一句阿斯莫德的名字,下一秒,门口那人的身影便动了,明明是缓步走来的样子,可朝他接近的速度却快的惊人,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
恶魔便站到了他的跟前。
这样近的距离,让萨莱维拉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对方身上正顺着衣摆往下淌的污血,浓郁的腥甜气息熏的他发昏。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刚刚结束的一场……
屠杀。
萨莱维拉的脑海中顿时“嗡”了一声。
他呼吸几乎停滞了,无数个可怕的猜想从脑海中划过,想要问些什么,可双唇反复开合几次却都没能发出声音,最后只能睁大着双眼望着面前鬼魅一样站着的阿斯莫德。
终于,阿斯莫德动了。
他将手上的一点鲜血抹到了萨莱维拉的侧脸,欣赏一番对方惊骇的神情,才终于开口:
“萨莱维拉,来猜一猜,我刚才都去杀了谁?”
这话中竟还夹藏了几分恶劣的炫耀。
“你……”萨莱维拉竭力令自己的语调平稳,可这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他就再说不下去了。
他在恐惧。
恐惧着自己心底逐渐浮现的那个可怕答案。
而恶魔却对于这份恐惧感到痴迷。
他握住萨莱维拉微微发颤的双手,缓缓地蹲下身,仰起头,用这样一个绅士又体贴的姿势看着床上的美人。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眼里那种近乎病态的炫耀,以及挑衅。
“猜不出来吗?没关系。”
阿斯莫德拉着萨莱维拉的手腕,贴在自己的溅上鲜血的半边脸。
“我可以给你一些提示,但是……要拿东西换。”
充满着暗示性的话语,萨莱维拉立刻就明白了他想要交换的“东西”是什么——
过去的这段时间内,他不止一次地和眼前这个恶魔玩过这种恶劣的“游戏”,自认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早已能够坦然接受这样……的折磨手段。
可……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些羞耻心彻底抛却之后,恶魔总会用各种威逼利诱告诉他,他还可以在这坛污泥之中沦陷的更深。
就像现在这样。
萨莱维拉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阿斯莫德……你要说话算数。”
“当然。”
“……”
萨莱维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望着被牢笼的铁栏杆分成无数块的天花板。
他想,希望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
明明他很清楚,以恶魔的凶残以及对人类的厌恶程度,自己心中那些最可怕的猜测很有可能都已经成真。但偏偏在答案揭晓之前他还存有一丝希冀,而这份希冀,却驱使着他不得不对恶魔委身。
…………
难耐的情潮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恐怖猜想折磨着萨莱维拉的神经。等到恶魔终于满意,肯放过他的时候,萨莱维拉已经被汗水和眼泪淋成了湿漉漉的样子。
但就算看上去这样可怜了,萨莱维拉也还是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维持住最后的清醒:
“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当然。”恶魔俯下身,在狼狈的圣子身上印下一吻。
但当他看见萨莱维拉那情潮未散的双眸中盛着的一点希望后,心里却浮现出一个残忍的想法。
“萨莱维拉,你其实应该能猜的到,对吧?”阿斯莫德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萨莱维拉的耳边响起,“我昨晚去了索伦特,那里的反抗军一个不剩,全都被我杀了。”
萨莱维拉呼吸猛地滞住。
过了很久,他才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一样,喃喃地重复着:“反抗军……卡尔他们……”
“对,卡尔,这个讨厌的人类反抗的尤为激烈,死状也最为凄惨。萨莱维拉……需要我为你仔细地描述一番吗?”
“……不,不行!”萨莱维拉忽然剧烈地挣动起来,几乎要逃脱阿斯莫德的禁锢,就连之前他们在床上做的最过分地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激烈。
阿斯莫德不满地“啧”了一声,立刻召来了四周的黑影,将身下这个不乖的家伙捆了个结结实实。
“反应这么大……你就这么在乎他们?”
萨莱维拉的挣扎却更激烈了,眼中愤恨的情绪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他们明明和你无冤无仇!!”
“为什么?”阿斯莫德怒极反笑,“萨莱维拉,你忘了吗?我已经和教廷的大主教结过盟约了,替他们清除祸患,不过是举手之劳。”
“……什么?”
萨莱维拉反抗的动作一顿,随即竟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盯着阿斯莫德看。
后者被这样审视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萨莱维拉忽然笑了出来:
“不对,阿斯莫德,你骗我。”萨莱维拉的眼神锐利,几乎能洞察一切,“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去索伦特城,对吧?”
阿斯莫德心头一跳,否定的话来不及出口,就听见萨莱维拉笃定的话语:
“你是地狱最尊贵的主人,绝不可能为教廷做事,哪怕你们的确有着表面上的盟约也一样。”萨莱维拉顿了顿,又想起了昨日的经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我猜,你是去圣城区杀那些贵族了,对吗?”
阿斯莫德的眼睛顿时睁大了,而这一瞬的反应彻底出卖了他。
“果然。”萨莱维拉笑道。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
“但是阿斯莫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叫阿斯莫德沉默了很久。
“那些家伙……原来你也会在乎?”
萨莱维拉一噎,想不明白为何每次涉及到有关人类的话题,他说出口的话都会被这家伙曲解?他张口想要解释,却忽然发现阿斯莫德看着他的眼神开始不对劲起来——
不甘,嫉恨,还有……委屈?
有那么一瞬间,这样的眼神令萨莱维拉想起了他曾在贵族那里见过的负伤猎犬,他们因伤被主人抛弃在了荒野,等凭着记忆好不容易“回家”来后,却发现主人的怀里已经有了别的小狗。
萨莱维拉心里顿时一揪,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酸楚感,驱使着他立刻否定了这句话:
“我当然不在乎!”
“他们曾经那样对我,你替我杀了他们,我高兴还来不及。”
阿斯莫德愣了愣,好半天才想起了确认一句:“……真的?”
“当然。”萨莱维拉看他的眼神非常认真。
于是,一条原本快要咬人的疯狗看上去总算正常了些。他像是在眷恋着什么一样,缓缓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萨莱维拉的肩窝,轻轻地蹭着,感受着血液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在血脉之中鼓动。
尖牙时不时地剐蹭着细嫩的皮肤,让萨莱维拉总有一种性命被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从脊背处漫出几分渗着凉意的战栗。
他正想叫阿斯莫德不要咬了,却先一步听见阿斯莫德微哑的声音:
“不对,萨莱维拉……”
尖牙刺破了皮肤,鲜血汩汩涌出,阿斯莫德含着腥甜的血液继续喃喃着——
“你骗我……和那次一样,你又在骗我。”
…………
圣城区内。
一辆马车从教皇宫的方向缓缓驶入此地,在法力的加持下,碾过满地的污血和尸骸时丝毫没有摇晃和颠簸。
车子到圣城区中心的富伦特广场停了下来,一卷红毯铺开,教皇格莱特在一名侍者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满地尸骸映入眼帘。
但教皇却像是看不见这血腥场面一样,步履匆忙地走进了一座府邸内。
这座府邸在整座圣城区相当低调,门上不仅没有多少华丽的装饰,高度也比寻常的矮了一些。进来之后,这里也看不见多少生活气息,因为府邸的主人并不久居此地——
洛威尔是前一日才从索伦特回来的,只是歇歇脚的功夫,就好巧不巧被卷入了恶魔的屠杀中,重伤昏迷。
他为教皇搜集来的那些情报,自然也还没来得及呈上去。
但教皇显然有些心急,见他迟迟未醒,便亲自来这里找寻线索了。
一主一仆进了会客厅内,直奔墙上一座浮雕而去,之间侍者在浮雕上按了几下,那堵墙便豁然打开一道暗门!
暗室狭窄,里边存放的东西也不多,再加上洛威尔平日里便是谨小慎微、井井有条的性格,格莱特很快便找到了罗威尔此行带回来的东西——
一只装着虫子壳的小匣子,和一条简陋的黄色吊坠。
两样东西平平无奇,可格莱特却在看见的一瞬间怔在了原处,半晌,他才缓慢地拿起那条吊坠握在手心。
“陛下……”侍者跟随格莱特数年,自然知道她的陛下现在沉湎进了哪一段往事之中。
但身为教皇身边的侍从,她却不得不提醒:“陛下,这一次屠杀的死亡名单已经出来了,我们的人死了一百七十九个,掌管金十字军队的布伦德将军也在其中。”
“嗯……”格莱特依旧心不在焉。
“陛下,如今整个权力层遭到血洗,没了布伦德将军后金十字军队很可能不会再听我们调令,反抗军若是在这时打过来,那我们……”
“我明白。”
“既然如此,陛下就先将旧时恩怨放一放吧。”
“不行。”格莱特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侍者一噎:“为何?”
却见格莱特叹了口气:“因为没有时间了。”
他转过身来:“伊莉娜,你不是什么勘不破局面的愚钝之人,应当能明白,眼下的教廷早就已经苟延残喘,大厦将倾了。”
“可……”
格莱特看清了伊莉娜眼里的担忧,却是轻蔑一笑:“可我不打算为它续命。”
“为何?”伊莉娜十分不解。
“因为……它、活、该!”
说罢,格莱特便带着那两样东西离开了暗室:“走吧,接下来,我们恐怕得想办法到神殿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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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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