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就这样撞进白越铭视线,不怎么厚实的月白棉衫松松垮垮罩在他身上,腹部的高隆扯坠着他的上身,谢殊自懂事起就没怎么弯过的腰背如今直不起来。
白越铭心如针扎,不知自己是如何走上前的。
他掐算谢殊临盆的日子将近,祭祖返途中逐渐心焦起来,白越铭抵京后顾不得回家就直奔侯府,果然进门就听侯府家丁说“谢大人要生了。”
白越铭与前来迎他的侯爷匆匆寒暄一句便直奔谢殊住处。
谢殊与梁筠对来人都惊了下。
梁筠殷勤问好:“岳父。”
谢殊精力不济反应慢了些,强提中气道:“爹,你怎么来了?”
“别管这个,好好生你的。”
白越铭瞧了眼谢殊脸色便不忍再看,接着连环炮般向太医发问。
白越铭俊朗的眉随着太医的陈词越皱越紧,一箩筐训斥的话最终没忍心发落,无奈长舒一息。
谢殊只能当做没瞧见白越铭再三变幻的神色,庆幸老头没说什么狠话,扶着腹侧边走边道:“您回府歇着……等着明日报喜便是。”
白越铭咬牙道:“白眼狼!你爹就这么没心没肺?”
梁筠扛着谢殊的一条胳膊,搂扶着谢殊,同时在他们父子间打圆场:“岳父大人息怒,晏之是担心您舟车劳顿,想让您安心休息。”
被他说得这么肉麻,谢殊有些不好意思,转瞬即逝地剜了梁筠一眼,眼刀刚收回,他就低下头急急喘息,两人一同僵在原地。
反应过来儿子的用意,白越铭骤然气就消了,又见儿子从“毒蛇”突然变成个“病猫”,白越铭心下一紧,后悔自己方才话说得太重。
谢殊紧紧闭着眼,佝腰等这阵痛过去,突然有只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后腰的骨穴用力按揉,竟比梁筠更精准地捉到痛处。
谢殊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十几年没和亲爹接触过,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下,随后被产痛掩过。
白越铭温声在他耳边问:“怎么样,撑得住吗?”
“嗯……”谢殊艰难启齿,“无碍……”
颈部白皙皮肤下的青筋无情揭露他的嘴硬,谢殊下颚紧绷,白越铭再心疼也尽数化成了隐忍不发的怒气。
谢殊微微弓背,节节分明的脊椎显得格外扎眼,白越铭转眼又瞧见谢殊衣领下两根突兀的锁骨,带出颈间两处凹陷。
趁谢殊痛中不防,白越铭在他手腕与胸腹不客气地摸了几把,谢殊的腕骨与肋骨意料之中地硌手。
唯有他腰间那团,饱满盈硕,此时正毫不留情地翻涌滚动,将谢殊磨地冷汗直下。
白越铭终于忍无可忍,当即对梁筠吼道:“他身上瘦成这样!侯府是怎么养人的!”
闻言梁筠与谢殊皆是一抖。
谢殊腹中更紧,腰愈发弯下,齿间泄出一声呻吟……
梁筠心突突跳,带兵平乱时也没这么紧张,边看顾谢殊边对白越铭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婿没能照看好晏之,小婿有罪,稍后但凭岳父责罚,眼下晏之正生产,受不得惊吓,还请岳父大人息怒。”
白越铭扶着谢殊的胳膊顺着他的脊背。
谢殊剧烈收缩的肚腹终于恢复柔软,他疲惫地吐息几下,在二人的搀扶下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阵痛间隔越来越短,疼的时间越来越长,谢殊神志恍惚间被两人架着一步一步拖行。
胎腹发作时好似有千斤重,谢殊分开的双腿再动不得,垂在白越铭与梁筠肩上的手臂紧绷用力。
疼起来没力气喊叫,他的力气全用来抵御阵痛和呼吸。
突然,谢殊脸色变得很难看,近乎失态的喊到“我要如厕……”,白越铭扶他去产椅上坐了,梁筠拿来恭桶,谢殊抱着肚子用力半天,也没排出什么。
尊严在这时候是无暇顾及的。
谢殊终于放弃,脱力般仰靠在产椅上闭阖目吐息,梁筠拿帕子擦拭他额头汗珠。
胎腹已然坠到谢殊腿间,太医上前跪在谢殊脚下,将他的袍摆推到腹上,呈出那抹光洁的圆弧,已经往下走了很多。
太医朝白越铭微微点头示意,白越铭当下明了,道:“殊儿,爹扶你去榻上躺着。”
谢殊点点头,肩背将将抬起些许,他神色一变又靠了回去,谢殊脚用力蹬地,扶着腹侧抬腰,梁筠忙承住谢殊腰部。
许久,谢殊不再挣动,几人趁机将他拉起。
谢殊是有意识的,他倚在梁筠怀里,扶着沉坠不堪的腹底被一步步拖着向前。
梁筠搂着腰将人轻轻放在床边坐了,再扶谢殊慢慢躺下,白越铭脱去谢殊的鞋子,小心将他的腿抬到榻上。
产程终于有了不小的进度,太医查看后告诉众人谢殊穴口已经开了八指。
产痛更加激烈,谢殊整个人恹恹地瘫在被子里,他侧过身,手掌始终搁在腹底,不时紧紧弓起身。
白越铭一遍遍顺着谢殊紧绷的脊背。
谢殊发出近乎失声的痛吟,接着便拽着头顶的枕头辗转。
“破水了。”太医支起谢殊的双腿并向上推,指挥梁筠将谢殊固定成这个姿势,“谢大人,憋气,用长力!”
谢殊觉得自己像个面朝天的□□,自己的双膝被推到自己眼前,“呃……”
腹部不停的发紧,谢殊顺着剧痛鼓起肚子向下推,他攥着白越铭的手借力,发出一声声凄厉的痛吟。
半天,谢殊力气和声音渐渐弱下去,胎儿却没下来,耳畔全是让他用力的催促声,可他膝盖以下的腿脚已经麻木,憋胀将他困住,再怎么推也没有向下走的趋势。
白越铭揉着他的心口焦急道,“殊儿,用长力,憋住气!知道吗?”
“好疼……嗯……当年你生我时是不是也这么疼……”
眼看没有进展,在太医的指挥下谢殊被摆弄成跪姿。
果然好用力些,谢殊身体里的坠痛更强烈,他抵着床头,额头靠在手肘,紧紧摁住床榻,沉下腰,闷哼绵长。
连用几息力,关口撑到极致,近乎透明。
“看到头了!大人用力!”
谢殊大口吐息,闷堵感令他头皮发麻,他只想快些解脱。
他身子越发向下矮,腹部贴着床榻,梁筠见他体力不支,干脆踢掉鞋子跪在谢殊面前,让谢殊趴在他肩上用力。
“晏之,坚持住,马上就能见到孩子了!”
谢殊抱着梁筠的脖颈,拖着长长的尾音用力,被一小片头顶抵着,呼之欲出。
“呼……不行……不行……”
谢殊眼前发黑,几乎眩晕,有人喂了他几口参汤,他神智渐渐恢复,恍惚间被抬到产椅。
“用力!”
强烈的宫缩将胎儿向外推挤,坚硬的头骨卡在甬道里让谢殊觉得硕大无比,他咬牙随着腹部规律的缩动用力。
“呃呃啊…………”
渐渐露出半个脑袋,梁筠和白越铭不敢再出声。
谢殊急切地小口吸气,牢牢抓着产椅扶手,胎儿的耳廓和口鼻摩擦着皮肤滑出。
整颗小脑袋含在体外,太医作出随时接住的动作
谢殊呜咽着留下泪来。
白越铭扶着谢殊的后脑拭去他的泪,“殊儿,做的很好,继续下去。”
男子凄厉的嘶吼声传出门外。
肩膀卡在出口,谢殊盯着肚子用力,涨感到达极点,他攥住梁筠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帮我……呃……出来……啊……”
梁筠语无伦次,重复说着,“好了,好了,快好了。”
白越铭抚上谢殊的肚子,上腹已经平坦许多,下腹依旧隆起,棉衫贴着肚子勾勒出一弯弧度,手心一阵强有力的收缩。
“殊儿,用力!”
谢殊咬牙向下,同时白越铭自上而下用力推着他的胎腹。
“呃…………”
肩膀终于出来,太医接住孩子的上半身,“快了!”
谢殊急急喘了两息,怕孩子滑回去,不敢停歇,白越铭把控力度捋着垂坠的肚腹,太医旋着胎儿的身子,一点点将孩子向外拖。
“呃啊………………”
终于,一个女婴混着血水来到这世间。
谢殊身下噗的一声,五脏六腑接着猛坠,屋子里响起婴儿的啼哭。
太医宣布了孩子的性别,剪脐带,清洗,麻利地将婴儿包好递给白越铭,继续按谢殊的肚子。
梁筠跪着依偎在谢殊身旁抽泣,谢殊顾不上腹中未消的钝痛,伸手向白越铭要孩子。
“快让我看看……”谢殊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
白越铭弯下腰将孩子递到谢殊面前,“你身子虚,手上没力气,我抱着给你看就好。”
太医帮谢殊娩下胎盘后清理了谢殊身下狼藉。
白越铭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梁筠,“还不把殊儿抱到榻上去。”
“是……是……”梁筠擦了眼泪,稳稳当当抱起谢殊,为他换好干爽的衣物,叫人重新铺了床,让谢殊躺下。
梁筠在谢殊脸上啄了啄,“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再不让你吃这苦。”
白越铭满意地弯起唇角,转身去哄臂弯中的孙女。
十五年后,祁朝出了位有史以来的女世子,史称“徽仪世女”,后来,北蛮叛乱,这位世女瞒着双亲远赴北疆随军平叛,屡建奇功,再后来徽仪世女承袭镇北侯爵,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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