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良洲眉头一蹙，下意识追问惊讶了自己的答案。
这至少让明袂舒服了一点，他继续说：“你说得对，我不适合娱乐圈。”
当初公良洲这么说他，他还不服不忿，后来的很多年，这话又不由分说地反复在情绪低潮时响起。
那是他和公良洲的第二次见面。
当时他主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大热播出结束，剧组举办庆功宴，作为男主演的他在其中喝得春风得意。
庆功宴结束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卫生间。喝得昏昏沉沉的，出来后他便分不清方向了。
同层有不止一个宴会厅，他摸索着，本着顶多绕一点的想法，最终绕进了个格调不凡的晚宴现场。
里面男女都穿着礼服，互相之间游走。
明袂穿的浅蓝色衬衫套一件白色针织马甲，学院风方便和电视剧校园呼应，冒冒失进了这衣香鬓影幸好不是很突兀。
宴会厅有三个门，他悄悄凑到一个侍应生边，问到酒店住房部应该走的那个。经过主台的时候，看见装饰文字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别人的订婚宴。
他刚要走，胃部一阵翻涌，忙不迭又原路返回卫生间。
时至今日的他偶像包袱牢牢背上，为了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他冲进了隔间才大吐特吐起来。
吐完他直觉还得吐，就红着眼蹲着发愣，外面的说话声便是这时候响起的。
“你懂什么投资？你做好你的富太太，少听你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指手画脚。”
“……妈，”那声音听电话对面说了一阵，再开口话里面冷了八度，“你从爸那里没得到的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
明袂庆幸此刻胃部没有翻涌的意思，不至于暴露了存在。
外面的的人很快就挂了电话出去。明袂等到确定一时半会儿是吐不出来了，才晕头晕脑地起身，洗手洗脸漱口出去。
“叭——”
脚刚出厕所，一道打火机的声音止住了明袂的脚步。
他转头看去，卫生间外的小阳台上，暮色中，橙黄的火焰点亮男人晦暗的脸，棱角分明，疏冷非常。
明袂一下就认出了男人。
这次，这人依旧是一身西装，不过是三件套，暗竖纹外套敞襟露出里面紧身廓形的双排扣马甲。
一米八加的身量和优越的比例把衣服完全撑住。
“哇哦。”明袂愣愣地很小一声。
公良洲没听见声，掀起眼皮时，只见他饱满的唇圆了一下。一身衣服不知道还以为哪个大学生来勤工俭学，流畅的走织把小腰掐得还挺好看。
“你刚才在里面？”他把打火机一揣，抬下巴问。
“在。”反正也没听到什么机密，明袂不怕答。
但显然眼前人并不这么想。外面天色已晚，公良洲背后的法桐树叶悠悠荡荡、窸窸窣窣，明袂突然又觉得这人在评估暗杀自己的方法。
“我走错地方了。”他干笑道，“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宴会厅。”
话里意思是他既不认识公良洲，也不认识公良洲的熟人，这种八卦不会有分享出去的危险。
“你还记得我吗？”
“啊？”明袂没料到他会这么突然地问，“记得，上次时尚晚宴上。”
“哼。”
明袂听着他哼了一声不像是生气，松了口气：“再见。”
然而走出没几步，迎面又碰上了其他人。
“明袂！”明红色高腰窄身礼服的女人第一个出声。
明袂也一眼认出了刚才宴会厅里的主角，订婚宴的未婚妻。
这个宴会厅很大，规格高，以防外人进来，卫生间是包含在内不对外的。见了明袂，未婚妻惊讶之余看向身旁的未婚夫，目光询问是不是未婚夫那边邀来的。
未婚夫冥思苦想，完全没印象，父母也没提过。
明袂面上强笑，后背已经沁出了细汗。
太尴尬了！
不过，虽然闯进别人的订婚宴很不好听，但好在也不是特别难听，他便道：“二位新人，订婚快乐，未来可期。我今天其实——”
“他其实是我叫来的，”公良洲从后面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烟，“他今天正好在附近，很久没见，借机会和他续一下旧。”他瞥一眼明袂。
“是吗？”对公良洲的回答，未婚妻深信不疑，惊喜将疑惑完全取代，“我最近忙得没时间，昨晚才熬夜看完《知夏》，今天就见到本人了！”
明袂连忙表示是自己的荣幸。
未婚夫目光在旁观的公良洲和明袂之间游动，最终也浅笑着伸出手：“欢迎。”
“哦，百年好合。”明袂伸手回应，抽手时指尖被无意捏过，让他别扭。
未婚妻邀请明袂进去，明袂婉拒了，公良洲出来帮腔，让他在贺卡上签了名，逃离了现场。
一出宴会厅，明袂在大露台上就长舒一口气。
“谢谢。”明袂回头看公良洲，“不过，其实直说也没什么，我不喜欢撒谎。”
公良洲觉得他天真：“那你不适合娱乐圈。”
明袂撇撇嘴，毕竟这人刚帮了自己，便不想争这些，倚在栏杆上。
两人眼下所在的阳台视野开阔，秋夜凉风习习。
放眼望去，华灯初上，车如流水。
这个五星级酒店坐落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占地超过千平，一桌消费最低上千。
放以前，也只有大学时候老板请客，明袂才能蹭上一次这样水平的消费。他从没有奢求过这样的生活，但是进入娱乐圈有了体验后，总归想要牢牢把握住。
适不适合的，试了才知道。经常会有明星被指出德不配位，而他自认为自己“德”方面一定是配得上的。
哪怕眼下是暂时的热闹，在今天之后，自己一下从风口跌落成个庸庸碌碌的十八线，以娱乐圈的薪资，也足够让自己和奶奶过上好日子了。
想到这，他笑着摸摸手腕，却意外空空的。
那里往常都戴着奶奶求来的红绳，如今因为代言和形象需求，已经被吴筑要求取下了。
他还没适应。
“需要几张我的签名吗？以后肯定会增值的，当给你的感谢了。”有了这次帮助，明袂觉得公良洲性格本质应该不差，也能继续开玩笑了。
“就用这么没成本的东西做感谢？真会算。”公良洲又点起一根烟，面无表情，冷静刁钻。
“可你的帮忙也没什么成本嘛。”明袂侧身看他，话里已经要开始耍赖了。
公良洲嘴角一嘲：“那要看是谁，他们知道你和我熟，你就沾光了。”
沾光。每回想到这里，明袂就觉得，这“沾光”实现得未免太快了，要是正面积极点，那就更好了。
明袂和公良洲在阳台分开后，再次遇到订婚宴上的男主人。
他竟然是专门在找自己，说是给伴手礼。不用打开看，光外礼袋上的LOGO就说明礼袋价值上百。
两次见面，在二奢店打过工的明袂根据穿着气度，对公良洲的身家已经有大概的猜测，眼下他朋友这份不菲的伴手礼，是又一个印证。
他讶异对方的周到，但不好推拒，所以接过手后又闲聊了两句。
“你和公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公粮？那人名字及竟然是这个吗？明袂摇头，除了卫生间里的偷听，其他当下都一五一十地和男人说了。
说完，手里的东西更烫手了。男人浅笑着，把东西推回去，依旧让他收着：“所以，你们见了两面，他就主动帮你。”
“嗯，他人挺好的。”话是这么说，但明袂心里想的却是，其实是这人被自己抓住了把柄。
和对方分开后，再晚点，制片突然问明袂晚上的时间，约着明袂单独在酒店包间聊了很久。
在这之后，再想要找明袂拍戏就得是另外一个价钱了，趁这个机会可以确定一下明袂这边的待遇要求和合作意向。
明袂很感激这个制片，但自认不能轻易做下重要的承诺，尤其是眼下经纪人不在的情形。最后他只能在敬酒上不轻易落下。
他酒量一般，要不是之前吐过，这一轮连多余的胃部空间都没有。
直到明袂面红耳赤，再也坚持不住，制片终于放过他。
“你其实可以随便答应一下我的。”明袂被制片扶着往房间走的路上，迷迷糊糊地听见。
“大不了后面食言就行了。”
明袂软着腿，给制片指房间，脑子里清醒的那部分在浪尖上起起伏伏，想说什么，却还没组织出来就又被淹没掉。直到被制片扔在床上。
中途明袂醒了一次，胃部太难受了，床头正好有瓶水，他一股脑喝了半瓶好催吐，然后手脚并用地扒到卫生间。
吐完后，他洗脸漱口，受不了一身的味儿，便又洗了个澡，结果越洗越热，身体更是酸软得没了力气。他直觉不对，连忙开了冷水泡在浴缸里。
时间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浴缸里昏了过去。醒来时，他浑身地冒冷汗，抓住一个热源就不放手。
秋日天气正好，房间窗户没关，一阵强风撩拨起纱帘，扫到床沿成了床帏。床帏内人形交缠，杂糅的包装丝带一样，在床面难分你我。
“我忘打电话了。”明袂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说什么了，“我今晚不回家……奶奶……”
他咕咕哝哝，一部分话淹没在自己呜呜呜的哭声里，另一部分咬进对方的肩臂肉上。
完蛋了，自己完蛋了，他糊涂得思考不了原因，但就是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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