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杪回到公寓,关上门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他靠在门板上,仰头盯着天花板。
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裤兜,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根。他叼在唇间,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窜起,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点燃了一簇不安分的火。
指尖烟点燃了,余杪深吸一口,万宝路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他盯着那一点猩红的火光,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幼儿园的钢琴旁——简翊松的手指按在他手腕上的温度,还有那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粤语。
"你肯嘅話,我淨係車你一個。"
他当时听不懂,却意外喜欢那个语调,柔软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烟灰抖落在茶几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红色挑染的发尾在指间缠绕,像是某种无声的抗议。他明明应该讨厌简翊松的——讨厌他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讨厌他总是一副看透自己的样子,讨厌他……
可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两条消息同时弹出——
【特别关注whisper】
「W:今天过得怎么样?」
「W:我猜,你现在应该在抽烟。」
余杪盯着屏幕,眉头微蹙。Whisper总是这样,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穿他的状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下回复:
「木勺:猜得挺准。」
「W:因为我能闻到烟味。」
「木勺:……神经。」
他嗤笑一声,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扬。Whisper是他除乐队外为数不多能聊得来的人,虽然素未谋面,但对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与天与云与山与水。
另一条消息来自简翊松。
「经纬度:余老师,今天过的还算开心吗?」
「你应该会来接恩恩吧,我们约定好的,明天见。」
余杪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他满脑子都是公寓底下,简翊松那句“明天见”,语气轻飘飘的,却像是某种笃定的约定。
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空气中盘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期待明天。
这个念头让他手指一颤,烟灰再次抖落。
他猛地掐灭烟头,像是要掐灭某种不该有的念头。可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像是鼓点,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胸腔。
他烦躁地抓过手机,给Whisper发了一条消息:
「木勺:你说,如果一个人总是让你心烦,但又忍不住想见他……这是什么毛病?」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蠢了,简直像是才到青春期的小孩子才会问的。
可Whisper的回复来得很快:
「W:恭喜,你恋爱了。」
「W:不出我所料,是“麻烦精”对叭【兔子探头.jpg】
余杪盯着屏幕臭骂,耳尖却瞬间烧了起来。
“放屁!”他脱口而出,可声音却莫名发虚。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爱装可爱。』
他猛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像是被烫到一样。可没过两秒,他又忍不住捡回来,盯着Whisper的消息看了又看。
恋爱?
他和简翊松?
开什么玩笑。谁要跟这种爱随便调查人的麻烦精恋爱。
可心脏却诚实地狂跳起来,像是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简翊松的脸——他笑起来的眼角,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他颈侧那颗浅棕色的痣……
“妈的……”他低声咒骂,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他可能……真的完蛋了。
这晚他睡得难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乱生”招到新鼓手的消息早就传开在了网上,近段时间发来邀约的不算少,初晴和大家商量着,选了一个合适的,就在后天。想起很快还有一个演出,他就烦躁地想再抽根烟,却还是放弃挣扎努力地闭上了眼。
余杪推开门时,李衡正蹲在地上调试贝斯效果器,指尖拨弄着单线圈拾音器,发出一连串低沉的闷音。Eva靠在沙发上,金棕色的卷发垂在肩头,手里捏着一罐啤酒,百无聊赖地跟着节拍器哼着旋律。初晴坐在电子琴前,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轻盈地跳跃,偶尔停下来调整某个音色的Attack〔起音时间〕,让Pad〔铺底音色〕更绵长一些。
“哟,终于舍得回来了?”李衡头也不抬,手指在贝斯弦上刮出一声滑音,“我还以为你又被幼儿园老师拐跑了。”
余杪没理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吉他架,取下那把黑红色的Stratocaster,手指习惯性地抚过琴颈,指腹蹭过品丝边缘,确认手感。他插上音箱,拧开增益旋钮,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滋——”
一声尖锐的Feedback〔啸叫〕瞬间刺破空气,Eva猛地捂住耳朵:“余杪!你故意的吧!”
余杪嘴角一扯,拇指拨动拾音器切换开关,从琴桥的单线圈切到琴颈的Humbucker〔双线圈〕,噪音立刻减弱。他随意拨了几个和弦,音色厚实温暖,带着轻微的过载,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棕榈叶。
“明天演出,曲目定了吗?”初晴停下手指,转头看向他。
余杪低头调着效果器链的顺序,把TS808〔过载〕放在Delay〔延迟〕前面,让延迟信号更干净:“《锈钉》开场,《Veiled》压轴,我们就唱两首。”
李衡挑眉:“《锈钉》?那首不是一直没排好吗?”
“所以现在排。”余杪拨动琴弦,一段流畅的琶音从指尖流淌而出,像是雨滴落在金属屋檐上。他踩下Delay踏板,音符在空间里层层叠叠,像是无数个回声在对话。
初晴会意,手指在键盘上按下几个和弦,合成器的Pad音色像雾气一般弥漫开来,为余杪的吉他铺了一层朦胧的背景。Eva放下啤酒罐,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一句——
“Veiled in whispers, our love was a silent hymn…”
他的嗓音像是被威士忌浸泡过的天鹅绒,低沉而富有颗粒感,尾音微微沙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
新加坡常年湿热,好像乐队也受它的影响,湿润,粘稠。
余杪的吉他适时地切入,一段带着轻微Chorus〔合唱效果〕的旋律线缠绕着人声,像是两条交织的河流。李衡的贝斯稳稳地托住低频,指弹的Slap技巧让节奏充满弹性,偶尔加一点Ghost Note〔幽灵音〕,让律动更加鲜活。
他们排了三遍,每一次都有细微的变化——余杪在第二段主歌时加入了人工泛音,像是星星突然在夜空中闪烁;初晴在Bridge部分切换了合成器的波形,从正弦波变成锯齿波,让音色更具攻击性;Eva则临时改了一个转音,让副歌的情绪更加撕裂。
“最后一遍,加鼓。”余杪看向周予安,后者点点头,鼓棒在手指间转了一圈,轻轻敲击镲片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声。
四小节Click Track〔节拍器〕过后,周予安的底鼓和军鼓精准地切入,节奏型并不复杂,但Ghost Note的运用让 groove〔律动〕格外抓人。余杪的吉他Riff〔重复段〕像是锋利的旧刀片,切割着鼓点的空隙,而李衡的贝斯则像是一根隐形的线,把所有碎片缝合在一起。
音乐像是有了生命,在狭小的排练室里横冲直撞,撞上墙壁又反弹回来,震得人胸腔发麻。余杪的指尖在琴弦上飞速移动,偶尔用小指勾出几个不和谐音,像是故意要让旋律变得危险。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所有人都微微喘息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可以。”余杪摘下吉他,嘴角难得地扬起一丝笑意,“明天就这么演。”
Eva瘫在沙发上,仰头灌了一口啤酒:“妈的,爽了。”
初晴轻轻揉了揉手腕,看向余杪:“你最近……状态不错。”
余杪没回答,只是低头擦拭琴弦,但耳尖却微微泛红。
李衡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所以,那个幼儿园老师……”
余杪一脚踹开他:“滚。”
“自己事操心完了吗就在这骚扰别人。”
李衡表示遗憾地摇了摇头“快了。”偷瞄了眼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摊在沙发上的Eva。
周予安在一旁偷笑,鼓棒在掌心轻轻敲击,像是某种隐秘的节拍。
“几点了?”余杪问
“四点半,你有事?”
“有,我把恩恩接过来,你们先对一下演出服装。”
“哦呦,接恩恩还是接那个幼儿园老师哦~”Eva有点醉醺醺的问。
“别管”余杪走前没收走了Eva还剩半瓶的啤酒。
余杪的铃木吉姆尼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车窗半降,他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校门口,一群小不点排着队往外走,像一群摇摇摆摆的企鹅。
一见到小朋友,他立刻把烟藏了起来。
恩恩老远就看见了他,书包都没背好就冲了过来,红扑扑的脸蛋上沾着彩笔颜料:“余杪!你真的来了!”
余杪伸手拎住他的书包带,把人提溜上车:“废话,答应你了。”
其实到底是答应的谁,余杪心里清楚。
恩恩手脚并用地爬进副驾驶,突然指着窗外:“简老师!”
余杪一僵,转头就看见简翊松站在校门口,粉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还沾着粉笔灰,正笑眯眯地冲他们挥手。
“走了。”余杪立刻拧钥匙。
恩恩却已经按下车窗,扯着嗓子喊:“简老师!余杪带我去他乐队玩!”
“哦?”简翊松挑眉,几步走过来,手肘搭在车窗沿上,“这么巧,我今天下午正好没事。”
说好的明天见,哪能有事啊….
余杪盯着方向盘:“不巧,没你的位置。”
简翊松看了眼后座堆着的效果器和吉他线,微微一笑:“挤挤总能坐的。”说完直接拉开车门,长腿一迈就坐了进来,还顺手把恩恩的安全带系上了。
车厢瞬间充斥着香茅和薄荷的气息,混着余杪车里的烟草味,莫名让人头晕。
“下去。”余杪咬牙。
明天见啊明天见,见到了,哪有上车的道理。
『真够连吃带拿的…』
简翊松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星星糖递给恩恩,慢悠悠道:“恩恩,你们乐队排练室有没有钢琴?”
“有啊!初晴姐姐的电子琴可厉害了!”
“那正好,”简翊松转头看向余杪,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我可以帮忙调音。”
余杪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人连他电子琴最近跑音都知道。
恩恩已经兴奋地晃起小腿:“让简老师一起去嘛!”
后视镜里,简翊松笑得人畜无害,手指却悄悄勾住了余杪座椅头枕的带子,指节若有若无地蹭过他后颈的发茬。
余杪猛地踩下油门:“坐稳,摔死不管。”
车子蹿出去的瞬间,简翊松顺势往前一倾,下巴几乎蹭到余杪肩头:“余老师开车……挺野啊。”
“闭嘴!”
恩恩完全没察觉气氛诡异,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的趣事。余杪的耳根却越来越烫,偏偏简翊松的呼吸总是不经意扫过他耳廓,像是故意撩拨。
红灯时,余杪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拍开简翊松不知何时搭在他椅背上的手:“再动手动脚就滚下去。”
简翊松无辜地举起双手,却用膝盖轻轻碰了碰余杪的驾驶座:“抱歉,车太小了。”
“自然是比不上少爷的保时捷,不坐就滚下去!”
余杪瞪他,却瞥见这人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喉结上还留着昨天他咬的淡红牙印。
……妈的。
他猛地别开脸,把音乐声调到最大。
简翊松看到车上那瓶没喝完的啤酒:“余老师….你喝酒上路?”
“你猜呢。”余杪懒得理。
“你别开玩笑哦,车上还有个孩子呢,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为爱殉情。”
余杪被他的“爱”字戳到敏感处了,“你妈!我没喝,怕就下去!”
后座,简翊松低头藏起得逞的笑意,指尖轻轻摩挲着从余杪座椅缝隙摸到的拨片——边缘磨损的痕迹和他三年前在二手市场买下的那把吉他,一模一样。
余杪的车刚停稳,恩恩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书包带子都没扣好,一溜烟冲进工作室大门。
“慢点!”余杪皱眉喊了一声,转头瞪向副驾的简翊松,“你,别乱说话。”
简翊松无辜地眨眨眼,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余老师,我只是个来参观的幼儿园老师。”
余杪冷哼一声,推门下车。
工作室们被推开,紧接着是Eva标志性的怪叫:“余杪!你终于——”
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目光越过余杪的肩膀,死死钉在他身后那个笑眯眯的高挑身影上。
空气凝固了。
初晴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合成器发出一个卡在半空的诡异长音。李衡的贝斯还挂在脖子上,手指却已经无意识地抠进了琴弦缝隙。Eva的新啤酒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泡沫溅到裤脚都浑然不觉。
“Surprise…..”余杪干巴巴地说,把恩恩往身前推了推,“……还附带一个幼儿园老师。”
Eva已经蹿到简翊松面前,金棕色的卷发炸得像只受惊的猫:“等等等等——你就是那个!那个在酒吧用钢笔调戏余杪的变态幼师?!”
Eva酒醒了大半,李衡默默伸手把他拽得离简翊松远了点。
简翊松彬彬有礼地点头:“准确地说,是‘用声学原理分析余老师演奏习惯的欣赏者’。”
恩恩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抱着简翊松给他带的绘本,时不时偷瞄大人们。
李衡故意把鼓敲得震天响:“余杪,你确定这位‘老师’不需要介绍一下?”
余杪低头调效果器,假装没听见。
恩恩完全没察觉到暗流涌动,兴奋地扑向角落的电子鼓:“李衡哥哥!我能不能敲一下!”
李衡还瞪着简翊松,头也不回地吼:“敲!往死里敲!”
“咚!!”
简翊松倒是很自然地走到钢琴旁,指尖轻轻抚过琴键:“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初晴眯起眼:“你会弹?”
“一点点。”简翊松谦虚道。
Eva立刻起哄:“来一段呗!”
余杪猛地抬头:“不行!”
可惜已经晚了。
简翊松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是《小星星》,但被他改成了爵士变奏,节奏慵懒又暧昧,每一个音符都像在**。
余杪的耳朵“唰”地红了。
这他妈根本就是那天在幼儿园,他弹给恩恩听的版本!
李衡吹了声口哨:“哟,余杪,这曲子耳熟啊?”
Eva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呐,这是专属BGM吗?”
余杪一把抓起拨片砸过去:“排!练!”
简翊松适时地停下演奏,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抱歉,职业病。”
余杪咬牙切齿:“你职业是气我吗?”
恩恩突然举手:“余杪!简老师弹得比你好听!”
工作室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余杪绝望地捂住脸。
他后悔让这家伙上车了。
鱼苗:重金求一份摆脱麻烦精的说明书(双手合十)
蚁松:耶耶耶耶(跳脚)我来小勺的工作室了(心里暗示:我在他心里的地位肯定更深了,他肯定愿意接受我了(星星眼)
恩恩:余杪真好,简老师真好,大家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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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1对鱼苗就是儿子!!!但是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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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失真信号,乐队排练禁止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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