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难得的清闲时光，大家睡饱后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午饭，提出去街上逛逛。云雪涯自然不会拘着他们，只问了句晚饭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不用，我们想玩到很晚再回来。”靳雪带着大家就往门外冲，叶斩星落到最后欲言又止，等大家都走远了，才对着云雪涯说：“师兄，我回来和你一起。”
未时最是酷热，云雪涯在屋子里呆到了申时才出门。
边走边逛，直到看到有一家店，店铺门口悬挂青底金字的“药材铺子”匾额，右下角刻有三叶灵草暗纹，云雪涯才走了进去。
店内设有“问诊台”，有坐堂医师正在打瞌睡，云雪涯问：“可有千年雪灵芝？”
“这得问我们掌柜的。”医师叫来掌柜。
掌柜出来打量过云雪涯后笑着说：“雪灵芝难得，不过百年火候的赤血参倒有一株。”
云雪涯：“那便看看。”掌柜将人引进了后堂。
后堂装备颇为简洁，正中间只有一张长桌，两把椅子。掌柜入座桌后，问云雪涯要信物，待验过信物真伪后，敲了敲桌上铜铃，不过片刻有仆人快步捧上托盘进来。
“玉髓芝1株、万年钟乳凝露7滴、月魄寒星砂9钱 、阴阳涅槃草1株，客人，您订的药材都在这里了，您验验货。”
云雪涯验过货，又交了尾款，将药材收好。出了后堂，在药材铺子店内买了几包酸梅汤的方子提着出门。
刚回到住宿处旅馆门口，就见叶斩星正站在二楼正对着大门的栏杆处，表情看起来有点失落。
“师兄！”少年的眼神重新焕发出光彩，他转身下楼来迎云雪涯。
云雪涯：“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叶斩星：“天太热了。”云雪涯见他已是洗完澡后的清爽样子，不疑有他。
云雪涯将提着的药材包交给店小二，嘱咐他煮好放凉后给大家端到房间里，然后上楼，一直走到了房间门口，见叶斩星还跟在自己身后。
云雪涯：“进来坐坐？”
叶斩星乖巧点头，但是进了房间，却又感觉分外的拘束，板着脸坐在凳子上，像个木头小人。云雪涯看少年那般紧张，于是边给少年倒茶边问他去玩了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南边盛产水果，叶斩星说靳雪带他们吃了油桃、荔枝、番荔枝、黄皮、番石榴、果桑、鹤首瓜、李子、桃、香瓜、柠檬、莲雾、油梨、羊角蜜瓜......
最后补上一句“都不及荔枝好吃。”后就又沉默了。
云雪涯问玩了什么？
叶斩星想了想，说：“师姐带着我们逛了妓院，但是天太热了，她们没有人愿意理我们，我们就在那里面躲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然后我就回来了。但是师姐说要在那里待到晚上，要看姑娘们跳舞。”
云雪涯笑眯了眼睛：“看来我给他们的自由太多了。”
远处的靳雪无端地打了个寒颤，但是她没有在意，继续“开！开！开！”，在妓院的赌场里搅动风云。
叶斩星看了一眼云雪涯，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叶斩星绞尽脑汁，想再和云雪涯说说话，但是他在问道宫十多年，一直都在勤学苦练，除了学习，吃喝玩乐之事，他都不了解。要向师兄请教术法吗？叶斩星拿不定主意。请教学习给师兄留下刻苦的印象固然没错，只是......
只是难免会在心中觉得惋惜......多好的机会啊......
出来已经两月，和师兄单独相处的时间却是那么少，好不容易和师兄单独相处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叶斩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确定现在是否要告辞。
云雪涯喜静，也喜欢独处，叶斩星在他房间里干坐着不说话，云雪涯却没想着让他出去：对于这个师弟，他总是多分了几分耐心与关注给他。
细细想来，可能是因为叶斩星最年幼、可能是叶斩星最乖巧贴心、可能是因为叶斩星最内敛、可能是因为他......
云雪涯垂眸，水杯落在桌上，打断自己的思绪。
“六品的造化生骨丹，只差千年骨灵花和龙血藤这两味主药了。妖域地大物博，想来很有希望找到。”
“嗯。”叶斩星先应了一声，想想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多谢师兄。”
云雪涯笑笑，拿出了毕方城的地图给叶斩星讲解。毕方在人族是传说中带来神火的神鸟，在妖族也是赫赫有名的上古大妖，因此两族交界处的岛屿有了一个统一的名字——毕方城。
“毕方城原是人族与妖族的缓冲带，人妖战场。随着人族势力增大而妖族渐现颓势，毕方城逐渐成为了人族领地，它南边的黑雾港成了人族的走私基地，许多妖兽幼崽从这里被带入人族成为修士的灵宠，比起妖兽幼崽，那些美丽而弱小的低阶妖修其实更为抢手。”
妖修，是源于天地间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山石水火，甚至器物等，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后开启灵智，踏上修行之路的统称。他们形态多变，低阶或未完全化形者保留大量本体特征如兽耳、尾巴、鳞片、翅膀、植物特征等。因为这些特征的存在，低阶妖修在人族大受欢迎。
“之前修真者能随意进出凡俗界时，从妖界带回了许多美丽又弱小的妖修，这些妖修落到人族手上，生下了更多美丽又孱弱的半妖孩子。半妖被人、妖两族视为异类，生存待遇很差，我们去到毕方城，去到妖族，需要帮助他们拥有新的生活。”
很多事情云雪涯都说的很笼统，因为半妖的生活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他年少时在外游历解救过不少半妖，也算了解半妖们的生存处境，但是那与毕方城中的情况比起来......以前遇到了才会出手，尽量在社会规则运转中达到各方满意的局面，这一次，大概就是釜底抽薪，斩草除根、拔本塞源......
云雪涯又讲了毕方城中各方势力分布，讲了砚生漪这近一年查到的一些情况，一边讲解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查漏补缺，思索着自己计划是否还有纰漏。
日头西斜，通红的光从窗口挤进，只铺到了脚前。叶斩星是个极好的学生，极好的聆听者，云雪涯觉得年轻人很少有他这样的耐心，能听长辈絮叨一个多时辰。
爱怜着拍了拍叶斩星的肩，云雪涯难得觉得心中畅快，就像又一次拥有了少年闯荡修真界时的意气。
“走！”云雪涯揽着叶斩星向外走去：“师兄带你去吃好吃的。”
寻了客最多的酒楼，在大堂一角点了一桌招牌菜，云雪涯看着叶斩星吃饭的样子说不出的满意：师弟吃饭的仪态真好。
夹了一块鸡肉到他碗里：“尝尝这个，这是他们当地的特色菜，鸡肉质嫩香甜，汤汁也咸鲜可口，你等会儿可别忘了喝一碗。”
叶斩星眸子闪亮亮的，看起来很感动——嗯，师弟心肠好。
叶斩星给云雪涯盛了碗汤——嗯，师弟真体贴。
汤匙舀起鸡汤，碗中汤泛起涟漪。师弟啊师弟~云雪涯在心中感叹，真是比带着师侄们逛青楼的师妹好多了，这事一定得告诉砚生漪，他带大的孩子。
那叶斩星算是我带大的孩子吗？云雪涯心中又有点可惜，如果叶斩星是自己带大的就好了，他一定会把叶斩星养得极好，不过现在这样的叶斩星也是极好。
云雪涯脑海里闪过师父师娘在赤霄台的榕树下荡秋千的情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如果叶斩星是他生的就好了......
如果叶斩星是他生的，他会像师父爱师娘一样，会像师父师娘爱自己一样爱他，真是可惜......云雪涯将汤匙放回碗中，泛起涟漪的心湖又回归了平静。
晚饭后沿着街道慢慢踱步，即使暑气依旧燎人，让人汗湿了鬓角、额发与内衫，叶斩星也一直有着肉眼可见的开心。
云雪涯不知道少年为什么开心，但是那晶亮的眸子，是云雪涯喜欢看到的。从戒指中取出一把折扇，云雪涯靠近叶斩星，为他慢慢送风过去。
叶斩星感受到了，有些羞涩地抬头看了云雪涯一眼，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转到了云雪涯的右边，伸手牵住了云雪涯的手。
云雪涯：虽然很热，但是师弟有想要和自己亲近的心，很好。
云雪涯没有甩开自己，于是叶斩星的五指慢慢地挤进了云雪涯的五指中，只要在师兄身边，心里总是有一种填不满的急切感，但是现在，叶斩星抿唇笑了起来，是那种沉甸甸的，心有了着落的感觉。
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希望周围人能都消失，希望师兄每天都和自己在一起，而且只有自己，没有什么其他人，尤其是月溟千渡。
但是月溟千渡不仅没有消失，师兄身边的人更多了。
靳雪从青楼买回来了一个半妖，这个半妖娇小美丽，肤色莹白，胸脯饱满，头顶一对小巧的鹿角，茸茸地泛着温润的光泽，蓬松的棕发间，一双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再加上一双天空色的眸子怯生生地躲在人后看你，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心动。
“好可爱！卡哇伊！！”月溟千渡捧着心在鬼叫。
“疯了。”林溯光指着月溟千渡告诉叶斩星：“他脑子有病的，我们要包容他。”
“师父！”月溟千渡向云雪涯蹦来：“是瑶妹！活着的瑶妹！我爱她！”月溟千渡真的要激动死了，真的是超级好看的小鹿女！
靳雪对着月溟千渡的后脑抽了一巴掌，直接把怪叫着的人抽懵了。云雪涯抽出手扶了晕乎乎的云溟千渡一把，让他靠着桌子坐下。
“谁给我解释一下？”云雪涯屈指敲了敲桌面，有点问责的味道。
大家都不出声，云雪涯开始点名。
“靳雪。”
靳雪清了清嗓子：“师兄，我们问道宫位列十大宗门，以匡扶正义为......”云雪涯给了她一个眼神。
“好的，我们出去玩，无意中发现有人逼良为娼，于是我们出手相助，把人带回来了。”靳雪满脸严肃：“我说的都是真话。”
“林栖梧。”
林栖梧：“师父，师叔带着我们去逛青楼，下赌坊。我们在赌坊赢了很多钱，赌坊老板找我们的茬儿，污蔑我们出老千，不让我们走。师叔带着我们大闹了一场，我们在青楼里四处躲藏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小鹿女，小鹿女说自己是楼里养大的，近几日就要接客了，求我们带她走，我们本不想再生事端。但月溟千渡说这是他此生最爱，不带走他就永失所爱，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于是我们本想偷偷带她走，但是被发现了，师叔用我们四人身上所有的银钱外加打了一千两的欠条，赔了青楼的损失，还把她赎回来了。”
“呵呵。”云雪涯笑弯了眼：“真精彩啊。”
“栖梧，把银票拿去。”云雪涯取出一千两银票递给林栖梧，给他们擦屁股。
“师父...”林栖梧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是一千两，金。”
“你们把青楼打塌了？”估计损坏得很厉害吧，竟然要一千两黄金，这让云雪涯也为了难，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这么多。
“不，我们四人身上的，就有一百多两，赔了青楼的损失，是这个小鹿女，说是从小养到大，身段样貌都是极品，赎身价一千两黄金。”
云雪涯伸手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不讲讲价？为什么打个欠条就让你们走了？”
“因为......”这一下林栖梧也不好开口了。
“说吧。没事。”
“因为师叔拿出了问道宫的令牌，以问道宫的名义打的欠条，还说她有最近大家都在争抢的长生不老药。三日内一定把钱送去，不送的话就拿长生不老药来抵。”
“你们竟然拿师兄做抵押！”叶斩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离谱：“你们竟然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伤害师兄！”
“师兄修为又没有受限制，再多的人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明天后天我们就走了嘛，一走了之不就好了吗？”靳雪觉得云雪涯脾气这么好，心又善良，肯定不会生气，但是难免底气不足。
“对啊，师父，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子。”月溟千渡也觉得此事虽有不妥，但是对云雪涯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云雪涯强大又聪明。但是小鹿女不一样，她太弱小，而且如果不把她带走，她一辈子就毁了。
云雪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感觉下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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