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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台风“榕雪”最终有惊无险地掠过榆市,留下了满地狼藉和一连串的停课通知。

风雨停歇后,天空洗过一般湛蓝,阳光重新炙烤着大地,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夜晚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对易雪而言,那晚的经历却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生命轨迹上。

母亲林芷在台风过境后的第二天下午匆匆赶回,看到安然无恙的易雪和完好无损的家,抱着她红了眼眶,连声说着“吓死妈妈了”。

易雪安静地由母亲抱着,心里却异常平静。

她没有提起那个漫长的、连接着她和岑晏的电话,那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隐秘而珍贵的记忆,像一颗被妥善收藏在心底的、温润的珍珠。

生活迅速回归了原有的轨道。

复课,复习,迎接即将到来的、决定高三命运分班的期末考试。

空气里弥漫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硝烟味,每个人都在为这场关键的战役做最后的冲刺。

易雪也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中。

然而,与以往那种带着孤注一掷般紧绷的投入不同,这一次,她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依然认真,依然专注,但心底深处,却多了一股沉稳的底气和平和的暖流。

那种感觉,就像一艘曾经在风浪中飘摇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知道了无论外面风雨多大,总有一盏灯会为她点亮。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将全部自我价值系于成绩单上的数字。

学习对她而言,依然是重要的、通往未来的路径,但不再是唯一能证明她存在意义的标尺。

这种心态上的松弛,反而让她的复习效率更高,思路也更清晰。

她与岑晏的相处,也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然状态。

那个台风夜的电话,像是一个无形的开关,彻底消除了他们之间最后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

他们依然不会刻意地频繁交谈,但在日常的接触中,多了许多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会自然地把她爱喝的热牛奶带到教室,放在她桌上时,指尖不经意地轻触。

她会在看到他因熬夜复习而揉太阳穴时,默默递过去一盒清凉油。

小组讨论时,他们的观点总能在不经意间契合,相视一笑时,空气中流淌着无需言说的理解。

那种感觉,不再是高一时期“热烈的太阳试图温暖冰冷的雪”的单方面靠近,而是变成了“冰雪消融后,溪流与阳光共同滋养一片土地”的相互浸润与共生。

闻逢伊依旧是他们之间最活跃的催化剂,时常眨着大眼睛,在易雪耳边用气声说:“啧啧,看看这默契,我都快没眼看了!

”易雪还是会脸红,但不再急于否认或躲避,只是轻轻推她一下,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那种羞怯里,开始掺杂着真实的甜蜜。

期末考试在一种近乎白热化的气氛中开始,又在一片解脱般的疲惫中结束。

交上最后一科试卷的刹那,教室里响起一片混杂着叹息、欢呼和如释重负的嘈杂声。

高中生涯最关键的节点之一,终于尘埃落定。

易雪走出考场,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有些刺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还有青春特有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对答案或讨论考题,只是觉得一种巨大的、卸下重负后的轻盈感包裹了全身。

成绩要在几天后才公布,但这短暂的真空期,却成了狂欢的前奏。

班级群里已经开始热烈地讨论着暑假计划,各种聚会邀约层出不穷。

易雪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闻逢伊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兴奋地嚷嚷:“解放啦!雪雪!终于解放啦!我们晚上去唱歌吧!就我们几个关系好的!必须庆祝一下!”

易雪被她晃得头晕,笑着求饶:“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

她发现,自己对于这种集体活动,似乎不再有以前那么强烈的排斥感了。

“这还差不多!”闻逢伊满意地松开她,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我跟你说,岑晏也去哦!我可是特意叫了他的!”

易雪的心轻轻一跳,脸颊有些微热,但这次,她没有低下头,而是迎着闻逢伊促狭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嗯。”

晚上的KTV聚会,气氛比期中考试后那次还要热烈。毕竟,这是高二的结束,意味着即将踏入传说中“地狱模式”的高三,也意味着一些同学可能会因为选科调整而分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告别与憧憬交织的复杂情绪。

易雪和岑晏、闻逢伊,还有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在一个包厢。

大家唱着歌,玩着游戏,喝着饮料,尽情宣泄着积压已久的压力。

易雪依旧不是麦霸,大多数时间安静地坐在角落,听着大家唱歌,看着他们玩闹。

但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真实的笑容。

这种置身于热闹之中,却又不必成为焦点的感觉,让她感到舒适而安心。

岑晏也没有一直霸占麦克风,他更多的时候是和男生们玩骰子,或者靠在沙发上,含笑看着大家闹腾。

他的目光偶尔会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易雪身上,两人视线交汇时,他会对她举举手中的饮料杯,眼神温和而明亮。

易雪则会微微抿唇,移开视线,心口却像被温水浸过一样,柔软而熨帖。

期间,不知是谁起哄,非要让岑晏再唱一次《突然好想你》。

岑晏笑着推拒了几句,但架不住大家的热情,最终还是拿起了麦克风。

当那熟悉的前奏再次响起时,易雪的心,不由自主地缩紧了一下。

KTV里安静了许多,大家都带着笑意和期待看着岑晏。

这一次,岑晏唱得比上次更加从容,也更加……深情。

他的目光不再像上次那样带着些许刻意的寻找,而是自然而然地,大部分时间都落在了易雪所在的方向。

当他唱到“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不委屈”时,他的眼神温柔得像夏夜的月光,仿佛穿越了喧嚣,直接落在了易雪的心上。

易雪没有躲闪。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安静地听着。

这一次,心中没有了上次那种慌乱和难以置信的猜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被珍视着的甜蜜和安心。

她知道,这首歌,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唱给她听的。

那不再是需要猜测的密码,而是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温柔的确认。

一曲唱罢,掌声和口哨声比上次还要热烈。闻逢伊激动地摇着易雪的胳膊,用口型无声地说:“看吧!我就说!”

易雪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但这一次,她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握了握闻逢伊的手,眼底流淌着羞涩而幸福的光彩。

聚会散场时,已是深夜。

大家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散去。最终,又只剩下易雪、岑晏和闻逢伊三人,走在夏日夜晚依旧闷热的街道上。

闻逢伊家最近,她蹦蹦跳跳地到了小区门口,对两人挥挥手,挤眉弄眼地说:“好啦,护花使者的任务就交给岑同学啦!雪雪,到家给我发信息!拜拜!”

说完,便一溜烟跑进了小区。

只剩下易雪和岑晏,并肩走在空旷了许多的街道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晚归的车辆驶过,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更衬得周遭的安静。

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

易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身边岑晏身上传来的、干净好闻的气息。

走过一个路口,岑晏忽然停下了脚步。

易雪也跟着停下,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月光和路灯的光晕交织下,岑晏的脸庞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她,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笑意的轻松,而是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和紧张。

“易雪。”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嗯?”易雪轻声应道,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岑晏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易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还……还可以吧。感觉发挥得还算正常。”

“嗯,那就好。”岑晏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她,仿佛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引子。

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用一种清晰而缓慢的语调说:

“易雪,高二……就要结束了。”

易雪的心猛地一跳,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从高一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岑晏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回忆的色彩,像是在追溯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个沉默寡言的新同桌,那颗白葡萄软糖,那场运动会,那个除夕夜的仙女棒,那首《突然好想你》,还有那个台风夜里漫长的通话……

“我知道,你是个慢热的人。”岑晏的声音更加柔和了,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意味,“我也知道,你心里可能还有很多……不确定和害怕的地方。”

他的话,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易雪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角落。

他懂她,他一直都懂。

“但是,”岑晏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和真诚,“易雪,我想告诉你,不管高二结束之后,我们会分到哪个班,不管高三会有多难,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

“我都会在。”

“我会像之前说的那样,在你身边。”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所以,你不用害怕。你可以……试着,更多地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这不是一句直白的“我喜欢你”,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

它是对过去的总结,也是对未来的承诺。

它包容了她的慢热,理解她的不安,并给予了最坚实可靠的守护。

易雪仰头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他眼中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她感觉自己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但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感动和幸福。

她一直以为,自己需要变得足够好、足够强大,才配得上这样的守护。

可现在她才知道,真正的守护,是接纳她的不完美,是陪伴她慢慢成长,是告诉她“你不用害怕,有我在”。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她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月光下像晶莹的珍珠。

看到她点头,看到她落泪,岑晏眼中最后一丝紧张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温柔和心疼。

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擦掉眼泪,但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别哭啊。”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以后……可是要一起加油的。”

易雪破涕为笑,用手背胡乱地擦掉眼泪,再次用力地点头:“嗯!”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夏夜的微风拂过,带着栀子花的淡淡香气。

蝉鸣声,心跳声,还有彼此眼中清晰映出的身影,共同编织成了这个夜晚最动人的旋律。

他们继续并肩向易雪家走去,这一次,沉默不再尴尬,而是充满了无声的默契和流淌的温情。

走到小区门口,易雪停下脚步。

“我到了。”

“嗯。”岑晏看着她,“早点休息。”

“你也是。”易雪轻声说,“路上小心。”

岑晏对她笑了笑,挥挥手,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易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转身走进小区。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脚步轻盈得像是要飞起来。打开家门,屋里一片安静,母亲已经睡下了。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走到窗边。

夜空深邃,繁星点点。

易雪望着这片广阔的星空,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盈和平静。

高二结束了,带着所有的慌乱、不安、试探、温暖和最终的确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她的世界里,不仅有闻逢伊这样温暖的朋友,更有了岑晏那样……如同骑士般坚定而温柔的守护。

那个曾经将自己层层包裹在冰雪之中的易雪,在这个夏天,终于彻底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开始学会信任,学会依赖,也学会勇敢去迎接未来的、全新的易雪。

她深吸一口夏夜温暖的空气,嘴角扬起一个明媚而坚定的笑容。

高三,来吧。她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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