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绵延不绝,教室窗户上凝结着一层水雾。祁悦用指尖在玻璃上无意识地画着线条,目光不时瞟向教室后门。早自习已经开始二十分钟,程墨的座位依然空着。
"程墨又迟到?"林小满凑过来小声说,"这周第三次了。"
祁悦轻轻摇头,继续整理昨晚准备的复习资料。自从上个月程墨和父亲那次激烈争执后,他的出勤就变得不稳定。虽然模拟考成绩依然优异,但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有时上课都会不自觉地打瞌睡。
下课铃响时,后门终于被推开。程墨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头发和肩膀都湿漉漉的,像是没打伞就跑来了。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青黑。
"给。"祁悦递过一包纸巾和保温杯,"姜茶。"
程墨愣了一下,接过杯子时,祁悦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处有细微的擦伤,掌心还有几道红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物品磨出来的。
"谢谢。"程墨声音沙哑,一口气喝掉半杯姜茶,喉结上下滚动。热气氤氲中,他闭了闭眼,像是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祁悦想问很多问题——你去哪了?为什么这么累?手上的伤怎么回事?——但最终只是递过一张纸条:"午休时天台见?"
程墨看了纸条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午休时分,祁悦拿着两个饭盒爬上教学楼天台。程墨已经在那里了,背靠着围栏,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阳光在他深色的瞳孔中映出细碎的金色光点。
"给你带了饭。"祁悦在他旁边坐下,"我妈做的红烧排骨。"
程墨接过饭盒,道了声谢。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祁悦终于忍不住开口:"程墨,你最近在忙什么?"
程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打工。"
"打工?"祁悦瞪大眼睛,"现在?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
"嗯。"程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便利店夜班,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
祁悦的筷子掉在地上:"你通宵打工然后直接来上学?疯了吗?这样身体会垮的!"
程墨弯腰捡起筷子,用纸巾擦了擦递还给她:"没得选。"
"什么意思?"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程墨的脸陷入阴影中。他放下饭盒,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两人之间:"上周开始,这张卡不再有汇款进来了。"
祁悦盯着那张卡,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父亲...切断了经济支持?"
"嗯。"程墨收起卡,"房租、水电、学费...所有开销。"
"就因为你不肯出国?"祁悦声音发颤。
程墨摇摇头:"不止。他给了最后通牒——要么接受伦敦大学的offer,要么自己承担一切后果。"他苦笑一声,"我选择了后者。"
祁悦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痛。她想起程墨那间豪华却冰冷的公寓,想起他父亲冷酷的表情,想起程墨手臂上那些不明原因的伤痕...现在,那个男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惩罚儿子的"叛逆"——让他自生自灭。
"你需要多少钱?"祁悦突然问,"我可以..."
"不。"程墨打断她,声音陡然变硬,"我不会要你的钱。"
"我不是施舍!"祁悦抓住他的手腕,"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很正常!"
程墨抽回手,眼神变得警惕而疏离:"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但高考在即!你这样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身体和精神都会垮的!"祁悦急得眼眶发热,"至少...至少让我帮你找份时间更灵活的工作?"
程墨的表情软化了一些,但依然摇头:"谢谢,但这是我自己的事。"
"程墨,"祁悦深吸一口气,"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一起考本省的重点大学。你这样下去,连二本都危险。"
听到"约定"二字,程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望向远处,声音低沉:"我不会放弃约定。但有些路,我必须自己走完。"
那天下午的课堂上,祁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思绪全在程墨身上——他苍白的脸色,手上的伤痕,还有那种倔强的眼神...放学铃响后,她直奔教师办公室。
"李老师,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您商量。"她气喘吁吁地说,"关于程墨..."
三天后,程墨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推开门,他惊讶地看到除了校长和李老师外,祁悦也在场,还有一位他不认识的中年女性。
"程墨同学,"校长和蔼地说,"这位是市助学基金会的林主任。根据你的特殊情况,学校决定为你申请'明日之星'奖学金和助学贷款。"
程墨僵在原地,目光转向祁悦。她微微点头,眼神中满是鼓励。
"具体来说,"李老师接过话头,"奖学金将覆盖你高三最后阶段的所有学习费用,助学贷款则可以支持大学第一年的学费。条件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墨一眼,"你必须保持年级前十的成绩,并且在高考中达到一本线。"
程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谁的主意?"
"祁悦同学向我们反映了你的情况。"校长说,"当然,最终决定是校方做出的。你的成绩和潜力值得这样的投资。"
程墨低头看着地面,呼吸变得粗重。祁悦能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像是在极力控制什么情绪。
"谢谢。"最终他抬起头,声音嘶哑但坚定,"我会珍惜这个机会。"
走出办公室,程墨在走廊拐角处拦住祁悦:"为什么?"
祁悦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相信我们的约定。"
程墨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大步离开。祁悦以为他生气了,但第二天一早,她的课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豆浆和一张纸条:"夜班工作已辞。谢谢。"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祁悦的眼眶湿润。她知道对程墨这样的人来说,"谢谢"二字有多重的分量。
接下来的日子,程墨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仅恢复了全勤,还主动组织起学习小组,帮助其他同学复习。每天放学后,他和祁悦都留在教室学习到很晚。有时祁悦困得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会发现自己肩上披着程墨的外套,而他仍在专注地刷题,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坚毅。
五月底的第三次模拟考,程墨冲进了年级前五。公布成绩那天,祁悦比他还要兴奋,拉着他去小卖部买冰淇淋庆祝。
"给,你最喜欢的香草味。"祁悦递过冰淇淋,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程墨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同时缩了一下,又同时假装若无其事。他们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初夏的风带着青草香气拂过脸庞。
"祁悦,"程墨突然开口,"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会放弃。"
祁悦转头看他,发现阳光正落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的眼神如此专注,让她心跳加速。
"不会的。"她轻声说,"你是那种...即使被压到泥土里,也会向着阳光生长的人。"
程墨愣了一下,突然笑了。那是祁悦见过他最真实的一个笑容,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像是阳光终于照进了常年阴暗的角落。
"你知道吗,"他说,"我母亲生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祁悦屏住呼吸。这是程墨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已故的母亲。
"她是个医生,"程墨望着远处,"总是说生命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很喜欢你。"
祁悦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两人安静地吃完冰淇淋,各自怀揣着无法言说的心事。
高考倒计时十天,学校组织了最后一次晚自习。放学时已是深夜,星光洒满天空。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有人欢呼,有人哭泣,有人依依不舍地交换同学录。程墨和祁悦默契地留在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他们才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校园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走到操场时,程墨突然停下:"看。"
祁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夜空中繁星点点,比城市里平时能看到的要多得多。
"真美。"她轻声说。
程墨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祁悦:"给你的。"
那是一颗用纸条折成的小星星,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祁悦小心翼翼地接过,发现星星上写着小小的日期:高考倒计时10天。
"我折了十颗,"程墨说,"每天送你一颗,直到高考。"
祁悦将星星捧在手心,感到一种奇妙的温暖从胸口蔓延开来:"为什么是星星?"
程墨仰头看向夜空:"因为它们一直都在,即使白天看不见的时候。"他顿了顿,"就像...你对我一样。"
祁悦的心跳漏了一拍。月光下,程墨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分明,眼睛里盛满了星光。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谁都不敢率先捅破。
"程墨,"祁悦鼓起勇气,"高考后,我有话想对你说。"
程墨转头看她,目光深邃:"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们都知道,现在不是时候——高考在即,未来尚不确定。但那个未说出口的承诺,已经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安静而坚定地存在着。
走出校门时,程墨突然问:"祁悦,你害怕未来吗?"
祁悦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怕。因为..."她看向程墨,声音轻柔却坚定,"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彼此的星空里。"
程墨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那一刻,不需要更多言语,他们已经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千言万语。
回到家,祁悦将那颗小星星放进一个精致的玻璃瓶里,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她在日记本上写下:"有些人就像星星,不需要时刻看见,只要知道他们在那里,就足够勇敢。"
与此同时,程墨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九颗同样的小星星,每一颗上都写着不同的日期。他轻轻抚过这些星星,然后将它们重新收好,锁进抽屉深处。台灯下,他翻开一本全新的素描本,开始勾勒一个仰望星空的女孩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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