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这是祁悦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她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不清，头部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有人在她颅骨里敲打着一面闷鼓。
"醒了？"一个温润的男声从侧面传来。
祁悦试图转头，却发现自己的头部被固定住了。她用力闭眼再睁开，视野渐渐清晰——这是一间纯白的房间，她正仰躺在一张类似牙科治疗椅的设备上，金属束缚带固定着她的手腕和脚踝。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仪器旁，背对着她调试着什么。挺拔的身形，一丝不苟的灰白鬓角，即使只看背影，祁悦也立刻认出了他——林志远。
"□□的副作用会很快消退。"林志远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不必挣扎，这些束缚带是给躁动症患者设计的。"
祁悦的喉咙干涩发痛："你...知道绑架警察是什么后果。"
林志远轻轻笑了，眼角浮现出细密的皱纹："祁法医，如果我在乎后果，五年前就该停手了。"他走到祁悦视线正上方，俯视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针头刺入祁悦肘窝的静脉，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观察周围环境——无窗的房间，左侧墙上是药品柜和实验器材，右侧一个大屏幕，角落里有一台正在运转的冰箱。没有明显的出口标识。
"不是随机选择，对吗？"祁悦控制着声音不颤抖，"因为王语嫣。她是我朋友，她发现了什么？"
林志远露出赞赏的表情："聪明。不愧是连续三年学院第一的高材生。"他放下空注射器，"王语嫣确实很敏锐，她注意到了数据中的异常模式——药物反应曲线与理论值偏差太大。"
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组复杂的数据图表。林志远用遥控器切换画面："这是我的毕生心血，X-7系列神经调节剂。设计初衷是治疗阿尔茨海默症，但在早期测试中，我们发现它有个有趣的副作用..."
画面切换到一个监控视频：一只实验笼中的猴子在注射后变得异常温顺，能够执行复杂指令，甚至忍受正常情况下会引发激烈反应的疼痛刺激。
"可调控的服从性。"林志远的声音带着狂热的兴奋，"想象一下在军事、司法系统的应用前景。但临床试验遇到了瓶颈——人类大脑要复杂得多。"
祁悦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蔓延："所以你跳过临床试验..."
"必要的牺牲。"林志远轻描淡写地说，又切换到一个数据表格，上面列着日期和编号，"每个数字代表一个批次的改良配方和测试结果。214代表第2批第14号配方，在测试体存活21.4小时后失效。"
祁悦突然明白了："死者身上的数字...是存活时间？"
"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林志远微笑，"李婷是第5批第17号，存活51.7小时——当时我们的记录保持者，直到..."他停顿了一下，"直到代谢毒性发作。"
祁悦的胃部翻涌。她想起李婷尸体上异常的色素沉着——那不是排污导致的，是药物反应。"你用人做实验...环保局、城建局、记者...所有可能妨碍新城区项目的人。"
林志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双重用途。周焕帮我物色合适的目标，他很有...创意。"他走向角落的冰箱，取出一个小瓶，"现在，让我们看看你的抗药性如何。医学院时你的药理学成绩是A ，对吧？"
当针头再次接近时，祁悦猛地扭动身体："你不会成功的！程墨已经知道——"
"程队长正忙着逮捕周焕呢。"林志远轻松按住她的手臂，"我特意留了那么多线索给他。顺便说，他很在乎你——那条假定位短信发过去不到十分钟，他就抛下逮捕行动往老厂区赶了。"
针头刺入皮肤，祁悦感到一阵眩晕。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注意到林志远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银色笔帽上有一道特殊的划痕，与王语嫣尸体旁发现的完全一致。
黑暗再次降临。
程墨一脚踹开林氏老厂区生锈的铁门，手枪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一道冷光。厂房内部空旷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金属墙壁间回荡。
"祁悦！"他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
十分钟的系统性搜索后，程墨在地下室发现了一部被丢弃的手机——祁悦的。旁边地板上，一枚小小的银色纽扣反射着微光。他捡起来，认出是康健制药的制服纽扣，与之前在隧道中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周焕只是开始。想知道真相，查查马德民。—K"
程墨立刻拨通局里的电话："查一个叫马德民的人，可能与案件有关。另外，周焕押回去了吗？"
"刚带到审讯室。"同事回答，"但他要求见你才肯开口。"
挂断电话，程墨最后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厂房。这里没有祁悦，但有人希望他来这里——为了调虎离山？还是为了让他发现什么？那枚纽扣显然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审讯室里，周焕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双眼通红，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看到程墨进来时明显松了口气。
"祁法医呢？"他抢先问道。
程墨眯起眼睛："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周焕的嘴唇颤抖："因为如果你们抓了我而她不在...那就说明林总已经动手了。"他压低声音，"她发现了数字的含义，对不对？"
程墨没有回答，而是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先说说你为什么买机票准备逃跑。"
"不是逃跑！"周焕激动地说，"是交易。柬埔寨有林总的实验室，那里有原始数据...我能证明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证明你是被迫的？"程墨冷笑，"李婷呢？她也是被迫死的？"
周焕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我不知道他会杀她。她发现了排污数据异常，来找我质问。我告诉了林总，以为他只会...警告她。"他的声音哽咽，"当她失踪后，我才明白..."
程墨向前倾身："明白什么？"
"明白我成了共犯。"周焕的眼泪终于落下，"他手上有我的把柄，逼我继续帮他物色'实验对象'。那些数字...是配方编号和存活时间。林总痴迷于记录每一个数据点。"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一名警员探头进来："程队，查到马德民了——环保局退休副局长，今早没按约定出席孙女的生日会，家人报案失踪。还有..."他瞥了周焕一眼，"法医科在等你，说有紧急发现。"
法医实验室里，年轻的助理法医小李紧张地迎上来："程队长，祁法医之前让我做的毒理比对有结果了。"他指向质谱仪屏幕，"所有死者体内都检测到同一种稀有化合物——二甲基硫代磷酰胺，是康健制药一种实验药物的副产品。"
程墨盯着那组复杂的分子结构："这能证明什么？"
"证明凶手必须能接触到这种实验药物。"小李推了推眼镜，"根据记录，只有三个部门有权限：高层管理、核心研发和特殊安保。周焕作为财务总监，理论上不在其中。"
程墨的眉头皱得更紧："把完整名单给我。"
名单上只有十七个名字，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林志远。程墨快速浏览着，突然停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张毅，现任警察局长，五年前曾任林氏集团安全顾问。
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张毅坚持让他和祁悦合作查案，不断施压要快速结案，还有三年前调查的中止...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现场勘查组的同事："程队，明月水库附近发现一辆被遗弃的汽车，里面有马德民的证件。更奇怪的是...后备箱有大量血迹，但初步检测不是人血。"
"发定位给我。"程墨命令道，同时快步走向停车场。路上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祁悦的父亲祁伟国，省厅刑侦专家，目前在国外参加研讨会。
电话接通后，程墨简短说明了情况。祁伟国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听着，我三年前私下调查过王语嫣的死。林志远的首任妻子十年前'自杀'，但尸检报告有疑点——她曾是康健制药的首席研究员。"
"什么疑点？"
"注射痕迹与自杀描述不符，而且..."祁伟国停顿了一下，"她手腕上有一个模糊的数字痕迹，被记录为'疤痕'。我女儿知道这个，所以她坚持参与调查。"
程墨的心沉了下去。祁悦早就怀疑林志远，却从没完全告诉他。现在她失踪了，而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明月水库边的林间小路上，马德民的车被遗弃在灌木丛中。程墨戴上手套检查车辆——驾驶座上有少量泥土，仪表盘上的里程数显示这辆车最近行驶了超过200公里。
勘查组的同事拉开后备箱："全是动物血，但布置得像凶杀现场。还有这个..."他举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小药瓶，标签上写着"603"。
程墨的手机震动，又是一条匿名信息："游戏继续。下一个数字你已经有了。—K"
603——马德民就是下一个受害者。程墨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上。如果有人故意引他们来这里...
"查一下这辆车最后经过的所有监控点。"他命令道，"特别是相反方向。"
回程途中，程墨接到了局里的紧急呼叫："又发现一具尸体！环保局退休干部马德民，脚底刻有数字603。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但..."对方停顿了一下，"尸体被冷藏过，实际死亡时间可能更早。"
程墨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死亡原因？"
"初步判断是神经毒素，与之前案件一致。但奇怪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尸体脚底除了数字，还有一个很小的注射痕迹，像是死后注射的。"
死后注射？程墨的思绪飞速运转。凶手在传递某种信息，或者在...做最后的实验？
天色已晚，程墨站在祁悦公寓楼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上楼了。他用从警局带来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内整洁却冰冷，像是已经空置很久。
客厅墙上贴满了案件资料和照片，形成一张复杂的关联网。程墨走近细看，发现中心位置是林志远的照片，周围辐射出多条线索，其中一条红线连接着王语嫣的照片，旁边标注着"第一任妻子？"。
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工作日志，最新一页写着："所有数字连起来214319428517603，可能是坐标或密码。李婷是起点，为什么是她？与周焕关系？"
程墨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他接通后，屏幕上出现了祁悦苍白的面容。她似乎在一个实验室环境中，背景有模糊的设备轮廓。
"程墨..."她的声音虚弱但清晰，"听着，林志远的下一个目标不是马德民，是周焕。马德民已经死了，603是误导。林志远需要周焕死，因为..."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接着黑屏。三秒钟后，一条文字信息弹出："城北污水处理厂。一个人来。—K"
程墨立刻拨通特警队的电话，却在按下拨号键前停住了。如果张毅牵涉其中，任何官方行动都会打草惊蛇。他咬牙做了决定，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他在特种部队时期的老战友，现在经营一家私人安保公司。
"老狼，我需要非官方的后援。"他简短地说，"祁悦有危险。"
挂断电话，程墨最后环顾了一圈祁悦的公寓。厨房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餐具，冰箱里还有准备好的食材——她原本计划邀请他共进晚餐。
这个细节像一把钝刀绞进程墨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出门，踏入渐浓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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