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爱乐乐团排练厅，严谨的指挥棒悬在半空。小提琴声部正在演奏《蚀光》的华彩乐段，当第三小节降B调响起时，所有灯管突然爆裂玻璃碎片如雨落下，像那年火场纷扬的灰烬。
"音准问题。"首席小提琴手嘟囔着，"这个调式根本不存在于原谱..."
严谨的指尖轻触乐谱。墨水写就的降号旁，有用铅笔添加的细小备注："Leo说再低八度"。排练厅的监控摄像头微微转动，红光闪烁如某种心跳。
午夜整理乐谱时，他发现《蚀光》总谱的内页被替换了。新谱面用血红色墨水标注着陌生的调号，页脚画着海岸线坐标正是十年前祁昼消失的那片海。
开往波罗的海的夜车上，严谨在洗手间镜前剃须。刀片划过下颌时，他突然看见镜中映出另一张脸，Leo的银质耳钉在顶灯下闪光，嘴角淤青像新鲜的吻痕。
"下一站但泽。"广播响起波兰语口音，"列车即将通过海岸线隧道。"
黑暗吞噬车窗的瞬间，隔间门被轻轻推开。带着机车手套的手放下罐冰可乐，拉环处刻着："23:17 坐标54°22'N"。严谨触碰罐身时，冷冻的水珠凝成月亮形状。
隧道尽头的光亮里，车厢连接处有个背影正在消失。黑色卫衣兜帽下露出银发辫梢，发尾系着生锈的琴弦。
但泽老城广场的咖啡馆，手风琴艺人拉着《Lithium》。严谨坐在露天座，拿铁拉花被海风吹散成锈色涟漪。穿侍应生制服的少年过来续杯，无名指有弹琴留下的厚茧。
"先生需要糖吗？"少年放下方糖罐，袖口露出火焰纹身正是祁野Zippo上的图案。
糖罐底粘着微型投影仪。严谨回到酒店房间，墙壁上映出十年前的火场录像：但这次镜头对准酒吧后巷，父亲的特助正在给摩托车油箱灌汽油那辆机车现在停在但泽港区，车牌挂着"LEO 23"。
投影突然切换。精神病院的监控显示：祁野母亲在火灾当晚被秘密转移，病历档案被替换成死亡证明。护送医生的胸牌名字是："Dr. Yan"—严谨父亲的名字。
海鸥啼叫声中，手机收到新坐标。波罗的海悬崖上的废弃灯塔，螺旋楼梯贴满乐谱碎片全是《蚀光》的变奏版，每页都标注着不同的第三小节。
塔顶望远镜对准海面某处。当严谨调整焦距时，镜头突然自动旋转指向岸边某栋别墅，露台上正在举行晚宴。主宾席上衰老的男人举起酒杯，腕表表盘刻着教育局徽章。
望远镜目镜浮现激光水印： 「安魂曲需要双钢琴」
别墅保安系统的漏洞在23:17准时开启。严谨穿着侍者礼服穿行于香槟塔之间，听见宾客们讨论"中国教育投资机会"。露台角落的施坦威钢琴前，衰老的男人正在弹奏《致爱丽丝》。
严谨坐下弹起降B调版本。男人手指突然僵住，冰酒洒在白色西装上。
"你..."男人瞳孔收缩，"那孩子明明..."
《Lithium》的旋律打断话语。露台阴影处，Leo靠着机车弹电吉他，卫衣帽子压得很低。宾客们以为这是表演环节，纷纷举起手机拍摄。
严谨突然按住男人的手。西装袖口之下，腕内侧有三道陈年疤痕和严谨手腕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监控硬盘的密码。"严谨低声问，"是你教祁野用生日设置的吗？"
海风突然掀起桌布。男人颤抖着抓起餐刀，却割向自己的手腕。血滴在琴键上时，所有手机屏幕同时播放火灾真相新增的镜头显示：男人年轻时抱着婴儿站在钢琴前，琴盖上放着"明德中学优秀教师"奖杯。
Leo的吉他声震耳欲聋。他在副歌部分扔出Zippo打火机，火焰在泳池水面燃成月亮形状。
"生日快乐，父亲。"少年摘掉兜帽，银发在火光中如天使光环，"或者该叫你...副局长？"
严谨看着血泊中的男人，想起精神病院里那双弹奏虚空钢琴的手。他忽然明白祁野最后那句录音： "海岸线..."不是地理坐标，而是血缘的彼岸。
警笛声从海岸线传来。Leo跨上机车冲向悬崖，银发被海风拉成旗帜。严谨追到崖边时，只看见海面浮着那件燃烧的卫衣。
火光中有张乐谱缓缓沉没。那是《蚀光》的最终稿，第三小节用血写着： 「安魂曲完不成，因为无人需要救赎」
回到维也纳的巡演末场，严谨修改了《蚀光》总谱。当双钢琴奏响第三小节时，他故意同时按下降B调与标准音不协和音程震碎了音乐厅的玻璃穹顶。
月光如瀑布倾泻而下。观众席那个空座位前，突然出现两枚月亮徽章。一枚锈迹斑斑，一枚锃亮如新。
严谨走到台前鞠躬时，听见海潮般的掌声里混着机车引擎声。他望向破碎的穹顶之外，看见波罗的海的月光正落向某个无名海岸。
那里有架被海水蚀锈的钢琴，琴键上放着罐冰可乐。拉环处刻着新坐标： 「54°22'N 18°38'E」
永恒的错误音符还在回荡。严谨知道，某个银发少年正骑着机车穿越海岸线，耳钉反射着所有未完成的黎明。
而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成了观众，沉默记录着这首永不终结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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