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季予第二天是被陈听哲的电话吵醒的。
昨天是小子,今天是老子。果然两个人没一个是省心的。
路季予很久没喝酒了,宿醉的味道对他来说几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电话那头陈听着哲的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山谷里传来,忽远忽近,路季予耷拉着眼皮,觉得一切都很虚幻。
“路季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有。”路季予勉强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他仰头靠在床头缓了几秒后,耐心等待着等最难受的那股劲过去,床后的窗帘没有拉紧,窗外炙热的阳光大剌剌地铺下来,将他全部的难受拓成一个安静的剪影。
手机开了外放。
路季予站在洗手台前边用凉水醒神,边漫不经心地听陈听哲讲话。
“之前跟说的自驾游你是什么想法?”
“我的假期已经安排好了,你到底能不能走,给个准话?”
路季予抽了两张纸随意抹了下脸上的水后,走出卧室。客厅没有开空调,一股难掩的热浪像是路边刚浇下的沥青,厚重又猝不及防地裹住了他。
空无一人的客厅。
茶几上还是昨天的样子。
两瓶打开的矿泉水一前一后地错落在黑色台面上。
路季予走过去看也没看,随便挑了一瓶就仰头灌了两口。结果第一口就尝出来这不是他昨天喝得那瓶。
这瓶瓶口有水蜜桃的味道。
水蜜桃。
路季予放下水瓶,想到昨天她凑他很近的时候,那股味道很生动,尤其是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
那么到底是什么味味道呢?也许他应该也跟她一样,何必认真,既然氛围感有课,对她的感觉也很棒,那就接吻啊,抱着她把想要做的事都做一遍,漩涡有多深,他就陪她玩到漩涡的最深处,把所有的理智都撕裂,看看**这两个字到底能把谁吞没。对,就是玩,他们又不是没有资本,这多有意思,也不用有任何负担,是不是。
路季予的眼神中染了一些激烈的情绪,他靠坐在沙发上,试图平复一切的同时也深知这是自己的情感在反扑。当早晨醒来的一瞬,瞬间涌上来的是姜莞那张娇憨又冷酷自持的脸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完。
他没有回答陈听哲的问题,直接挂了电话。
一直静静坐了快有十分钟,现在快是正午,是整条落英巷最热闹的时候,午饭的香气揉在街坊邻里的家长里短中,这是人间烟花具像化的时刻,也挺适合来反衬出路季予这会儿的落寞了。
他抬头看向角落里的那架立式空调,虽然让姜莞觊觎过好几回,但它也始终只是一台平平无奇的空调而已。路季予的眼神顺着空调机身漫无目的地往上抬,直到——他的眼神停在机身的顶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白色的包裹。
来路不明,却又呼之欲出。
是姜莞昨天留下来的。他心头一窒。
什么时候留下来的?肯定是昨天。那她昨天一路上一直都放在哪儿?他怎么一点没发现。
她太会了。
路季予的脑子里飘过一大片无法串联起来的信息,他谨慎地扒开那“礼物”外的包装纸,他本来以为里面应该还有一层纸盒或其他的包装。
但是没有了。
一层薄薄的包装纸后就是一片金色的胡杨林和无边的沙漠。
博雅艺术馆一号展厅18号永久馆藏品。
是他妈妈的画。路季予的手顿在那里,很久。
画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字迹潇洒俊逸。
路季予,四季予你,夏天快乐!落款:姜莞。
*
姜莞和路季予闹得不欢而散后,两人好几天没有联系。她在家实在闲得没事干就开始研究美食,打算提升一下自己厨艺。
姜怀南在被迫吃了几顿姜莞的特色菜后,终于忍不住一脸菜色地问她:“莞仔,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爸爸惹到你了,你打算用这种钝刀割肉的方式把你爹我收拾死?”
当时饭正吃到一半,姜莞夹了一块青团炒里脊肉,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呵,男人就是矫情。”
后来姜怀南实在没招了,只能逃到画室避风头。陈美云听说了这事后乐得把姜莞约出来,直到亲眼见到姜莞相册里的那些堪比奇装异服的特色菜后,为老姜掬了一把不存在的同情泪。
聊完这个,陈美云就神神秘秘地朝将自己的手腕翻过来伸到姜莞面前让她看。
姜莞抬起眼,手腕口是一段起伏的粉色心电图。
之前陈美云在微信上跟陈美云说过这件事,所以她没有太意外:“真纹了?”
陈美云拿出手机扫桌边的二维码,惜命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敢下手,让我妈发现了,她估计得剁了我的手。”
陈美云这人就是挺有意思的,上头的时候全情投入,外人看着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但是一旦涉及到关乎原则的问题,她该冷静的时候还是能冷静。
陈美云看了看姜莞眼底浮了一道淡淡的黑眼圈,感觉她的精神比高考期间还要差很多:“怎么脸色这么差?”
姜莞喝了口柠檬水,四下看了一圈也不知道在找什么,诚实道:“没睡好。”
陈美云知道她一直在跟她弟补课:“让你那个写出‘苏轼夜访希特勒’的表弟给折磨的?”
姜莞放下杯子,摆了摆手:“也不是,最近没睡好主要是因为——。”
“好巧,你们也在啊?”半路岔来一道男声,姜莞说话被打断,她顺着声音看去,陈美云背后站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周子放。
陈美让突然冒出来的周子放吓了一大跳,刚想动手谴责周子放这咋咋唬唬的狗性格,手都准备抡起来了,视线余光一转,瞥到了站周子放后面的一个女生,齐刘海,烟熏大眼,整一个朋克甜妹,酷啊。
她第一反应,人和周子放的关系可能不简单,于是连忙收了手。
周子放笑嘻嘻地看着姜莞,神情和语调跟以前都没啥差别,不过姜莞还是觉得有点不一样。她看了看他们来的方向问:“你们刚吃完?”
“打算走了,这不正好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吗。”
周子放和李清溪一路走到餐厅门外才火急火燎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某个在自驾青甘大环线治疗情伤的人通风报信。
李清溪最近几天才刚回国,本来是想趁暑假的时候跟朋友聚一聚。结果路季予早他一步去了外地,李牧更是没骨气,听见她回来,连夜买了飞机票逃到云南陪他爷爷奶奶度假去了。
结果只剩下一个无聊的周子放,出来陪她吃个饭还得她买单。
“我刚刚近距离观察了一眼姜莞,我靠我跟你说她那个黑眼圈都快掉到嘴巴那了,她自己说最近一直没睡好,我估计她就是钓不到你后悔了。”
“不过兄弟跟你说这个也不是为了让你心软,兄弟只想告诉你,你看,她也为了你不好过,你这样心里是不是会好受点,所以说你在外面该玩就玩,看到有什么适合的小姑娘就大胆地撩起来。”
周子放正奇怪自己明明是打字输入,怎么自动转成了语音。结果一抬头就撞上了李清溪的一双朋克大眼。
“靠,突然凑我这么近干啥?”
“还有。”周子放往后倒退了一步,于事无补地捂住自己的手机:“你偷看我发微信干什么,在英国待久了,忘记了我国国法了是吧。保障每个公民的基本**权。”
“你还懂法?”李清溪轻飘飘地扫了周子放一眼,冰蓝色跟猫一样的眼珠里透出几分不屑。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行吗。”周子放想起李牧被李清溪骂得在他面前哭得没爹没妈的样子,恍然记起来李清溪江湖号称李莫愁,是比姜莞还要难搞的那类女人。
但是李清溪没打算这么放过他,她想到刚才跟周子放说话的那个漂亮女生:“那个萌妹就是路季予的女朋友?人家哪有什么黑眼圈?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毛病这辈子是改不了是吧。”
周子放昂着高傲的头颅:“什么女朋友,你真是高看那货了。还有,我这叫夸张手法,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懂就别乱说。”
周子放来了劲:“我跟你说路季予现在正让这萌妹搞得心态全崩,在无人区找人生意义呢。”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李清溪,她和姜莞都是美女这一卦,但是两人的性格底色还是有着很大不同。
李清溪完全就是走冷酷路线。
姜莞也冷,但是是冷静自持的那一挂。
总之这两挂里无论哪一种都不太好惹,但没想到都让他兄弟俩给碰上了。
末了,周子放像是做总结陈词似的来了一句:“我以后找女朋友首先得排出你们这种齐刘海的怪物女。”
“啊!”
周子放惨叫。
李清溪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回国这么多天,忘了我的脚还没跟你脚打过招呼呢!”
*
餐厅里。
“原来你没睡好都是在研究菜谱?”陈美云又一次被姜莞的执行力给折服了。
姜莞点点头,喝了一口米线汤,有点辣,也不够鲜。
这家云南菜馆上菜很快,服务态度也不错,但是菜品味道也实在一般。陈美云来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她最后一次相信网红测评,现在已经改成了——
“我再也不会相信网红测评了。”陈美云把面前这份油腻得有点过分的菌菇鸡汤嫌弃地往旁边推了推。
言归正传,两人没忘了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
“机票我看过了,整个六月的价格都差不多,我朋友说十五号以后都可以,看你怎么样?”
姜莞想了想:“二十号以后怎么样?”
陈美云好奇:“你最近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姜莞拿出手机,随手点开了微信界面,他们闹翻当晚的深夜她跟路季予发的微信还是没有回音。
姜莞有想过路季予应该会有一点生气。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气。这么坚贞不屈的吗。
姜莞也有想过要不要算了。这么难搞,以后惹毛了不会还要她哄吧。
但是她到底还是没有说服自己。
姜莞退出微信界面,摁灭手机:“我最近想学滑雪。”
“怎么突然想要学这个?”陈美云从来没有见姜莞对滑雪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
餐厅里放着一首轻柔的古典乐。
姜莞手撑着下巴,半垂着眼皮盯着面前眼下的那道双皮奶。
因为她跟人打了一个赌。
单方面的。
“就是想学。”姜莞对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把握,所以也不愿意说很多。
陈美云听出来姜莞的意思,也体贴地没有往下深究:“不过学滑雪得找教练吧?你是打算到雪场找还是找朋友带你?”
陈美云之前有过几次滑雪得经历,知道滑雪这件事对菜鸟来说还是挺凶险的。
“不过要说我们身边认识的滑雪滑得好的好像也就那么几个,林一平?他不是还比赛得过奖吗?不过这货一直对你有非分之想,你要是找他,他指定以为你是在暗示他什么,不行不行。”
“其实想来想去我觉得路季予挺合适的,不过人现在跑去自驾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自驾?去哪里了?”
姜莞对路季予的动向不算很清楚,他很少发朋友圈,自从两人闹得不尴不尬后,天也不聊了更加是疏远到没边。
“我不是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新疆自驾吗,周子放说路季予没空,他约了人去自驾青甘大环线,估计没有小半个月回不来。而且听说他回来了以后,后面估计会继续飞欧洲。”
“没事,我也不找他。”姜莞抬手招来服务员结账,一低头发现陈美云正用古怪的眼神看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陈美云的脑子里飘过各种乱糟糟的想法:“莞仔,你跟路季予是不是不太对付?”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你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真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莞想问为什么这样问,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成了:“那现在呢?”
“现在?”
陈美云又想了想:“你有没有觉得你们俩的气场有点接近,都是特别强的那种。”
“现在更像是天雷勾地火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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