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显已经回到了皇宫。
老皇帝坐在桌后批公文,听见太监通报了,也没抬头看厉显一眼。
“事情办得如何?”
“回父皇,依照父皇的吩咐,人都抓了。”厉显答得中规中矩,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只是思及方才宋怨对他说的话时,心里微沉,垂着的手暗暗握紧成拳。
老皇帝:“百姓的反应如何?可有怀疑你?”
厉显一僵。
老皇帝抬眼。
厉显敛眸,“未曾。”
老皇帝仍冷冷地看着厉显。
厉显抬眸,淡然地回望过去。
他也算不上隐瞒,当时除了宋怨外,并没有识出他的身份。
一父一子僵持不下。
倏地,一个太监匆忙跑进来,“大事不好了皇上!”
老皇帝这才收回看向厉显的视线,“何事这么慌张?”
太监紧张地瞧了厉显一眼,弯着腰不敢说话。
老皇帝:“太子是未来储君,没什么不能听的。说。”
“哎。”太监咽了咽口水,又瞧了厉显两眼,“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宫外又多了些流言,流言说,说……”
老皇帝一掌拍在桌上,“结结巴巴地做什么!”
太监眼睛一闭,“说今日抓人的不是安诏王,是,是太子殿下。”
厉显眉头拧紧了。
是宋怨传的?
当时街上那么多人只有宋怨一人将他认出来了,除了宋怨,他想不到还能是谁。
宋怨当真就这么恨他!?
太监手上拿着一张招贴,匆匆忙忙地递给老皇帝。
招贴上看不出是谁的字迹也看不出是谁的语气,仿佛就是随地一个地皮流氓的玩笑,上头甚至还写了赌注为何。
[今日一赌: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啊,这安诏王和太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大家猜一猜,今日带着护都卫来抓人的究竟是安诏王还是太子?
友情提示:安诏王进宫多日,且本就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手里无权只有钱,单有一个王爷的名头,当真能使唤得动护都卫么?
解释说明:以上的友情提示仅为提示,并无引导之意,切勿因提示而失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最低下注:一个铜板。]
老皇帝看完,将招贴重重地拍在桌上,“这可是赌坊的手笔?”
太监摇头,“老,老奴不知。这招贴贴得满大街都是,不仅是赌坊门外,就是那官家用的告示墙上都糊满了呀。那钱匣子就放在告示墙前头。有人瞧见里头全是铜板,无人看也无人拿,更无人知道那是谁放的。”
“青天白日的就没有一个人看见!?”老皇帝压根不信。
太监在心底嘀咕:先前被护都卫的这么一闹,谁还敢上街啊。平日里热闹的大街转眼门可罗雀,就连观想楼都差点关门歇业。
是了,观想楼。
“还,还有一事。”太监几乎跪下了,“外头不仅到处都是这些招贴,还有那观想楼,今日不知怎么的,来了好几个说书先生,几乎将每层楼都包了,一层评说的与一层不同,上到大厉祖帝曾将那寺庙封为皇家寺庙,下到今日太子殿下领着护都卫抓人一事……”
“反了!都反了!”老皇帝愤怒至极,掀翻了面前重达百斤的紫檀桌。
“嘭”的一声,地砖都出现了裂痕。
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厉显只是颤了颤眼睫。
老皇帝急得来回踱步,“查!给朕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始作俑者揪出来!”
太监抖着身子磕头,“……是。”
“揪出来后不必再审,由护都卫亲自监刑,当众凌迟,若是那人将所有同伙都交代,便可换得一个痛快!”老皇帝单手叉腰,大手挥着,双眼充血,宛如魔怔,“还有,若是那人不愿说,那便告诉他,他一人之错将换来九族全诛!去!”
太监闻言,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这等没良心的活计谁敢接啊。
太监没敢直接领命,而是哆哆嗦嗦地望向厉显。
结果只看到厉显冷淡的目光。
太监的心猛地一沉,只能领了命。
“等等。”厉显终于开了尊口,“父皇息怒。”
老皇帝气得哪儿哪儿都疼,听见厉显口中说出这四个字,当即气笑了,“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来,你自己瞧瞧这上面写了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无人将你认出来!?”
厉显接过招贴一目十行地扫完后,用力地捏皱一角。
还真的是他的好阿怨的手笔。
他敛眸不语,只是将招贴折好收入袖中,“此事儿臣去办,只是凌迟一事还请父皇三思。”
“妇人之仁!”老皇帝猛地咳了几声,掩嘴的拳上染了点血丝,“民怨再大也大不过大厉的天!伯昭,对付这些刁民要的就是杀鸡儆猴,你是未来之君,若是这点魄力都没有,你如何能坐稳这大厉江山!?”
厉显又沉默不语。
老皇帝瞧见厉显那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模样,气血翻涌,抓起一旁的蜡烛架朝厉显挥去。
木质的蜡烛架应声而断,熄灭的蜡烛咕咚滚到厉显的脚边。
厉显看了眼脚尖前的蜡烛残骸,“儿臣自有办法。”
老皇帝:“你可是知道传这流言的是谁?”
厉显:“儿臣不知。”
“不知?”老皇帝对还跪着的太监道:“你,去将宋府的小儿请入宫来,就说朕许久没见他了,有些想他。”
太监拱手应“是”,实际上眼睛紧闭,想死的心都有了。
“父皇!”厉显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急色,“这事与阿怨无关!他今日并未见过儿臣,又怎会将儿臣认出来!?而且今日儿臣掩饰得极好,这些流言不过是百姓的擅自揣测,毕竟那日瞧见儿臣与安诏王的不止一二人……”
“说的是啊——”
一道声音刺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厉奉人未到声先至。
老皇帝三人朝屏风外看去。
厉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太监。
“安诏王非得闯进来,奴婢实在拦不住。”
厉显瞥了那小太监一眼,“你先退下。”
小太监松了口气般应了声“是”,倒退着出去,完全隐入屏风后时,还与殿内走不得的太监对视了一眼。
眼里全是同情。
厉奉进来,瞧见那可怜巴拉的太监,朝他一挑眉,“你还不走?”
那太监闻言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去,“奴婢告退。”
直到那太监退到屏风外,老皇帝都没将人喊回来。
厉奉走到厉显身侧站定,清冷的目光在厉显的身上狠狠地剜了一下。
厉显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眼。
“那日瞧见我和太子的不止一二人,所以那招贴,”厉奉朝厉显伸手,“招贴。”
厉显将招贴拿出来给厉奉。
厉奉一字一句地看完,忽然笑了一下。
零:“这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我知道,不用你说。”厉奉呛了零一句,将招贴折好收入自己的袖中,“所以这招贴不会是阿苑写的。阿苑平日虽性子跳脱,却并非胸无点墨。这等大白话一般的招贴怎么可能出自阿苑之手。所以皇上,阿苑就不必见了吧?”
自瑾妃离世后,厉奉便将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记恨上了。不管是厉显还是他的那些个姊妹,哪怕是已经只剩下孩子心性的四公主,他统统都厌恶,统统都不喜欢。
而整个皇宫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若不是因为他这个好父皇,他的娘亲便不用到这深宫里来受苦,从原先的天真烂漫、明媚活泼变成后来的谨小慎微、郁郁寡欢,他的外祖也不会因为民间流言离开都城,最终客死他乡。
老皇帝从厉奉进来,目光就一直落在厉奉身上。
他这唯二的两个儿子长得是像,像极了,有时候乍然瞧见厉显和厉奉并肩站在他面前,他也会恍惚,明明不是一母所生,又怎能如此相像?
可回过神来后,他又觉得这两人一点都不像。
都说生儿肖母,厉奉的眉眼又和他的母妃像极了。
宛若故人再现。
“你与那宋家小儿也有交情?”老皇帝问。
厉奉也不遮掩,“我与他两情相悦。”
“厉奉!”厉显低声呵道,“阿怨心悦的从来都是我!”
厉奉冷冷地勾着嘴角,“或许从前是。兄长,是你先不要他的,忘了么?”
厉显慌张反驳,“我没有!我只是……”
“够了!”老皇帝怒斥,“那宋家小儿究竟是何许人,将你们一个两个祸害至此!看来他也留不得!”
厉奉轻嗤一声,“从头至尾都是太子的错,怪到旁人身上做什么?”
“太子娶不得!你也娶不得!你是大厉的安诏王,哪怕已经出宫立府也仍是皇家的脸面,娶一个男人做妻,你将大厉皇室的脸面置于何地!”老皇帝肃声道,“你若是敢娶,朕就诛他九族!”
厉奉听见这话都想掏耳朵,“皇上除了‘诛九族’就是诛九族,大厉有多少人够您诛九族的?再者,阿苑的父亲是宋芝行,诛了宋芝行,诛了宋家上下,皇上想过后果么?朝堂动荡,大厉动荡,正好给了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可乘之机。”
“厉奉,休得口无遮拦!”厉显低呵。
“口无遮拦?太子怕是在这庙堂之中坐了太久了,眼睛看不到大厉边境是何种情况。你可知道寒县以北如今正起战事?”厉奉说罢,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寒县也有太子的暗线,寒县以北的事又怎会不知。”
老皇帝闻言向厉显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厉奉无所谓这父子俩之间是否会因为他的这番话心生嫌隙,继续道:“既皇上说大厉王爷娶不得男子,那我便不做这大厉王爷。我自请前往边关驻守,此生不再回都。望皇上成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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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辞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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