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地点是邻县一座因矿产枯竭而衰败的小镇。情报显示有复数鬼物盘踞,行事愈发猖獗。临行前夜,炼狱宅邸的灯火格外温暖。千奈坐在灯下,仔细缝补着炼狱那件火焰纹羽织上被荆棘勾破的小口,针脚细密如初。炼狱则擦拭着他那柄永不蒙尘的日轮刀,金红色的眼眸偶尔抬起,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暖意融融。
“这次任务不算棘手,但不可大意。”炼狱的声音低沉,“速去速回。等你回来,我们去镇上新开的甘味屋,听说那里的栗子羊羹一绝。”他笑着,将一颗特制的、做成火焰形状的橙红色硬糖放进她随身的小锦囊,“带着它,就像我的火焰陪着你。”
千奈将锦囊紧紧贴在心口,那坚硬的糖果轮廓仿佛他心跳的印记。“嗯,等我回来。”她抬头,迎上他灼热的目光,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恋。樱花树下的约定,枫林中的誓言,炉火旁的温暖……这三日浸透骨髓的甜蜜,是她斩鬼路上最坚实的铠甲。她甚至开始幻想任务归来后,与他共赏初雪的景象。
战斗比预想的惨烈。盘踞在废弃矿坑深处的,是两只配合默契、实力接近下弦的恶鬼。一只力大无穷,身披岩甲;另一只身形鬼魅,能操控地底毒瘴。矿洞地形复杂逼仄,极大限制了千奈大开大合的炎之呼吸。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千奈浴血奋战,橙红的火焰在黑暗中一次次爆发,焚毁毒瘴,灼烧岩甲。她斩下了岩甲鬼的头颅,却也付出了沉重代价:左肩被岩鬼重拳击中,骨裂声清晰可闻;右腿被毒瘴腐蚀,皮肉溃烂,剧痛钻心;强行爆发“盛炎之涡卷”击杀鬼魅鬼后,内腑如同被烈火灼烧,喉头腥甜,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她拄着刀,单膝跪在冰冷潮湿的矿坑底部,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和泥污混合在一起,顺着她苍白失血的脸颊滑落。怀中的特制木盒里,装着两颗狰狞的鬼首级,沉甸甸地压着她的伤口。胜利的滋味被浓重的疲惫和伤痛冲淡。她只想快点结束,快点回到那个有他的、温暖的巢穴。她颤抖着手指,想去摸心口锦囊里那颗火焰糖,汲取一丝虚幻的暖意。
就在这时——
一股无法形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倾覆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矿坑!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千奈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体内原本奔腾的炎之呼吸,在这股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日轮刀上的火焰纹路黯淡无光。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矿坑入口的阴影处。
他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身形修长,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一双梅红色的、如同深渊般的竖瞳,不带任何感情地俯视着矿坑底部重伤濒死的千奈,仿佛在看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
鬼舞辻无惨。
千奈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战斗意志、求生的**,在这绝对的、如同神祇降临般的恐怖面前,被彻底碾碎!她甚至无法思考,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
无惨缓缓踱步而下,步伐优雅从容,鞋跟敲击在碎石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矿坑中如同丧钟。他走到千奈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梅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探究。
“哦?一个人类女孩?竟然能独自斩杀两只接近下弦的废物?”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而且……你的血,很有趣。”他微微俯身,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出,指尖闪烁着不祥的黑红色光芒,轻轻点向千奈额头的伤口。
“纯净的巫女血脉……混合了如此炽热纯粹的火焰气息……还有这深入骨髓的……守护执念?”无惨的指尖停在千奈眉心一寸之处,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让她灵魂冻结。“多么矛盾而有趣的存在。就这么死去,未免太可惜了。”
一个残酷而充满恶意的念头,在他冰冷的眼眸中闪过。
“不如,让我看看,当被守护者变成守护者最憎恶的存在时……”无惨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如同毒蛇般的微笑,“当‘爱’变成永恒的诅咒……那火焰,还能燃烧多久?”
话音未落!无惨的手指猛地刺下!并非攻击,而是划破了他自己苍白的手腕!
一滴粘稠如墨、散发着极致邪恶与不祥气息的血液——鬼王之血,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不容抗拒地射入了千奈因恐惧而微张的口中!
“唔——!!!”
无法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千奈的全身!比之前所有伤痛加起来还要猛烈千万倍!那滴鬼王之血如同烧红的烙铁,顺着喉咙滚入胃袋,然后轰然炸开!狂暴而污秽的力量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瞬间刺穿她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股无法抑制的、对鲜血的极致渴望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的理智!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从她喉咙里挤出!那不是痛苦,而是灵魂被强行撕裂、人性被黑暗疯狂吞噬的绝望悲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飞速流逝,心脏的跳动变得缓慢而诡异,属于“人”的部分正在被一种冰冷、强大而嗜血的存在粗暴地覆盖……
剧痛与混乱中,千奈残存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舟。无惨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破碎的意识中反复回响:“被守护者变成守护者最憎恶的存在……爱变成永恒的诅咒……”
不!不能!不能变成鬼!不能变成杏寿郎憎恶的存在!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这念头如同最后的灯塔,在无边的黑暗中点亮!巨大的、超越了对死亡恐惧的绝望和爱意,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趁着身体还未被鬼血彻底掌控,趁着无惨带着玩味的冷笑欣赏着她的痛苦挣扎时——
千奈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量,猛地抓起掉落在身边的日轮刀!不是攻击无惨(那无异于蚍蜉撼树),而是狠狠刺向自己正在异变的心脏!她要自我了断!绝不让这份爱,变成他永恒的噩梦和痛苦!
然而——
锵!
无惨只是随意地弹了一下手指。一股无形的巨力瞬间击飞了千奈手中的日轮刀!刀身如同废铁般深深插入远处的岩壁!
“想死?”无惨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忤逆的不悦和更深的残酷趣味,“我赋予你的‘新生’,岂容你拒绝?好好品尝这份‘礼物’吧,可怜的小巫女。带着你这份肮脏的爱和守护的执念,在永恒的黑暗里……慢慢腐烂。”
[刚刚获得爱情,便又失去…]
在黎明前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在最爱时分开。最爱的人在盛世即将来临,却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无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冰冷的话语在矿坑中回荡,以及……蜷缩在冰冷泥泞中、身体剧烈异变、意识在人性与鬼性中疯狂撕扯的千奈。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尖牙刺破了嘴唇,尝到了自己血液的腥甜,这味道却引发了更狂暴的饥渴。她的视野变得血红,听觉却异常敏锐,能听到矿坑外遥远村落里活人心脏搏动的声音,如同最美味的鼓点……
“杏……寿郎……”破碎的音节从她尖锐的齿缝中挤出,混合着血沫。这个名字,是她沉沦前唯一的浮木,是刺穿黑暗的最后一道微光,却也是……最深的绝望源头。
[我比你还期待,我不爱你的那一天]
因为只要不爱了,这变成鬼的永恒诅咒便不再是痛苦。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爱早已刻入灵魂,比鬼血更深。不爱他?那比死亡更让她恐惧。她宁愿承受这永恒的撕扯,也不愿那份爱意熄灭。
[我有一万种想见你的借口,唯独少了一个能见你的身份…]
她真想立刻飞奔回他身边,想扑进他火焰般的怀抱,想告诉他她有多害怕多痛苦。可现在的她,指尖漆黑,瞳孔猩红,满身鬼气……她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她是他毕生斩杀的对象,是他守护誓言里要消灭的黑暗!相见,便是对他信念最残忍的践踏,是对那份纯粹爱意最恶毒的玷污!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之剑,艰难地刺破矿坑顶部的缝隙时——
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身影,猛地一颤!
那不再是神宫寺千奈。
她无法掩盖身体散发出的、冰冷而强大的非人气息,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对阳光的致命恐惧!
她猛地抬头,眼神畏惧地看向那缕微弱的晨光,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身体本能地向更深的黑暗蜷缩。
“千奈——!!!”
是炼狱杏寿郎!他来了!一定是鎹鸦传递了异常信息!他来找她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千奈(或者说是新生之鬼)的心防!她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去,想要回应那如同生命之火般的呼唤!
然而——
“自己已经变成鬼了啊…”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那点狂喜的火苗!自己的胸腔里也只剩下无尽的苦笑……
他若看到这样的她……那比让她死一万次还要痛苦!他会怎么样?他那双永远燃烧着信念火焰的金红色眼眸,会变成怎样破碎的绝望?她不敢想!她宁愿他永远找不到她,宁愿他以为她死在了任务中,宁愿他抱着一个“战死的英雄”的虚妄幻想……也绝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堕落的模样!这比任何鬼的血鬼术,都要残忍地撕裂他的灵魂!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猩红的眼中,大颗大颗冰冷的、如同血泪般的液体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
她最后深深地、贪婪地“听”了一眼矿坑外那越来越近、饱含担忧与恐慌的呼唤声。仿佛要将这声音,将这个名字,将那份温暖,永远刻进自己冰冷的、即将永恒沉沦的灵魂最深处。
然后,她猛地转身!如同最迅捷的鬼魅,带着决绝的、撕裂心肺的痛楚,朝着与呼唤声截然相反的方向——那矿坑最幽深、最黑暗、阳光永远无法企及的隧道深处,头也不回地逃去!尖锐的指甲在岩壁上留下深深的抓痕,如同她内心泣血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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