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冰冷的审判,无情地照亮了矿坑的狼藉。炼狱杏寿郎单膝跪在冰冷的泥泞中,金红色的发丝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凌乱地垂落额前,沾染着尘土与……属于她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他宽大的手掌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火焰糖,坚硬的糖果硌着掌心,那粘腻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地上,除了战斗的痕迹、两堆属于下弦级别恶鬼的灰烬,还有更多……属于千奈的痕迹。大片大片的、尚未完全渗入泥土的暗红色血迹,描绘着她重伤后的挣扎轨迹。几片被撕裂的深蓝色队服碎片散落在角落,像凋零的蝶翼。最刺眼的,是那把深深嵌入岩壁的日轮刀——她的佩刀,如同被主人遗弃的断翼,刀身上流淌的橙红火焰纹路在晨光下黯淡无光,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一种冰冷刺骨、带着极致邪恶与不祥的残留气息。这气息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丝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熟悉感?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千奈——!!!”炼狱的嘶吼再次冲破喉咙,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濒临崩溃的恐慌和一种他拼命想要否认的恐惧。回应他的,只有矿坑深处空洞的回音,和岩壁上滴落的、冰冷的水滴声。
轰!
炼狱的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气息,所有拼命压制的可怕猜想,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鬼气!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鬼气残留!
千奈的血迹……她重伤濒死!
她的刀被遗弃……她绝不会主动放弃武器!
那非人的抓痕……冰冷污秽……
还有……那枚染血的糖……上面残留的、令他灵魂都感到排斥的阴冷……
“永远燃烧……保护你……”
这五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的誓言!他倾注了生命和灵魂的承诺!在此刻,在眼前这片狼藉和冰冷的鬼气面前,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化为最尖锐的讽刺!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那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信仰崩塌、世界倾覆的剧痛!自责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为什么没有陪她来?为什么没有更快赶到?为什么……没能守护住她?!迷茫如同浓雾笼罩——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被何等恐怖的鬼物带走了?还是……还是那最可怕的、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不……不会的……千奈……”炼狱猛地摇头,金红色的眼眸剧烈颤抖,瞳孔深处是破碎的火焰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他拒绝相信!他宁愿相信她是被掳走,被囚禁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也绝不能接受那个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真相”!他情愿欺骗自己,用尽一切力气去否定那显而易见的证据!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地上那摊尚未干涸的、混杂着人血与鬼血的黑红污迹,以及……一颗被遗落在泥泞中、沾染了血污和泪痕、却依旧折射着微弱七彩光芒的——火焰形状的橙红色硬糖。
他冲出矿坑,如同燃烧的流星坠入山林。火焰纹羽织在晨风中狂乱飞舞,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他疯狂地搜寻着每一处可能藏匿的山洞、溪涧、密林,感知力提升到极限,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属于千奈的气息,或者……那该死的鬼气的去向!
他找到了那个放置糖的木盒。他找到了找到了忍送的紫藤花药膏,……这些线索如同冰冷的针,一次次刺向他试图构筑的“她被掳走”的脆弱幻想,将他推向那个他拼命逃避的深渊边缘。
每一次无功而返,都像在他的心口剜下一块肉。巨大的痛苦和无处宣泄的自责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变得沉默,往日的洪亮声音只剩下沙哑的低吼。眼中的火焰不再纯粹,燃烧着痛苦、迷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他无法停下,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承认那最残酷的可能,承认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每一个相似的背影,每一抹跳跃的火焰,甚至风中飘来的一丝紫藤花香,都可能让他瞬间失神,心如刀绞。他会在深夜惊醒,仿佛听到她痛苦的呼唤,冲到庭院,却只有冰冷的月光和死寂的樱花树。梦里,她依旧穿着那身深蓝队服,在枫林下对他微笑,醒来却只余枕边一片冰凉和心口噬骨的空洞。
黑暗。冰冷。永无止境的饥饿。
意识如同沉浮在粘稠的、充满血腥味的泥潭里。千奈(或者这具躯壳里残留的意识)挣扎着,每一次试图浮出“水面”,都被那狂暴的嗜血本能狠狠拽回深渊。
她能清晰地“听”到。山林间野兔惊慌的心跳,野鹿奔跑时血液奔涌的声音,远处村落里沉睡之人温热的、充满诱惑的脉搏……这些声音在她耳边放大,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引诱着她体内冰冷的血液沸腾,尖牙不受控制地探出唇瓣,喉咙里发出饥渴的低吼。
不!不能!
脑海中闪过炼狱那双燃烧着信念火焰的金红色眼眸!闪过他斩杀恶鬼时决绝的身影!闪过枫叶下他郑重的誓言!
“呃啊……”剧烈的痛苦席卷全身!那是对抗本能的代价!人性与鬼性在她的灵魂里疯狂厮杀!每一次压制嗜血的冲动,都如同将灵魂放在烈焰上炙烤!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在永恒的饥饿和痛苦的撕扯中失去了意义。直到某一天,在浑浑噩噩地游荡、本能地避开阳光、如同行尸走肉般,她的脚踢到了一样东西。
在腐烂的落叶和黑色的泥沼边缘,半掩埋着一小块鲜艳的、被血污浸透的布料——火焰纹路的边缘!
是杏寿郎羽织的碎片!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黑暗!千奈(那残留的意识)猛地扑过去,用那双漆黑尖锐、沾满野猪血污的利爪,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将那片小小的、染血的羽织碎片挖了出来。
当冰冷的、属于鬼的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布料,触碰到上面已经干涸发黑的、属于他的血迹时——
轰!!!
无法想象的剧痛在千奈的脑海中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她的太阳穴!剧烈的头痛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倒地!
然而,在无边的痛苦中,破碎的幻象如同闪电般掠过她猩红的视野:
* 月下神社废墟,那团撕裂黑暗、焚尽恶鬼的金红色火焰身影!
* 枫林如火,他灿烂的笑容,递过来的那颗橙红色金平糖!
* 他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手背上,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直到你能真正站在我身边为止!”
* 樱花树下,他低头,那个珍重而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 还有……他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承诺:“等你回来,我们去吃栗子羊羹……”
这些温暖的、甜蜜的、刻骨铭心的画面,如同最绚烂的烟火,在她猩红的视野中一闪而过,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照亮了她冰冷的、沉沦的灵魂!那是她存在的“坐标”!是她对抗无尽黑暗和嗜血本能的唯一灯塔!
“杏……寿郎……”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尖锐的齿缝中挤出。
但下一秒,那温暖的幻象如同被投入火焰的蝴蝶,迅速扭曲、燃烧、化为灰烬!只留下冰冷的、残酷的现实——她漆黑的指尖,猩红的竖瞳,以及这片染血羽织碎片所代表的、她已永远失去的身份和未来!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比头痛更甚。她死死攥着那片小小的碎片,仿佛攥着溺水者唯一的浮木。冰冷的布料和干涸的血迹,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受到“存在”和与“他”相连的实物。
这片羽织碎片,成了千奈(或者说,是神宫寺千奈残留的灵魂)在无边黑暗中的唯一锚点。它无法驱散嗜血的饥渴,却能在最痛苦的时刻,短暂地唤醒她的人性,让她不至于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
而一个更加扭曲、更加痛苦,却也成了她唯一生存动力的执念,在她冰冷的心中滋生——**去看他!哪怕一眼!**
鬼的感官远超人类。她能嗅到数十里外风中传来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如同阳光烘烤过的青草,混合着火焰的温暖和战斗后汗水的气息。她能捕捉到那强大生命能量如同火炬般在远处燃烧的“光感”。
于是,她开始了如同幽灵般的游荡。昼伏夜出,凭借着鬼魅般的速度和对气息的绝对追踪能力,她总能远远地缀在炼狱杏寿郎执行任务的路径之后,或者……在炼狱家宅邸附近的山林阴影中潜伏。
她成了暗夜中最沉默、最痛苦的守望者。
她藏匿在千米之外的高大树冠中,猩红的竖瞳如同最精密的望远镜,穿透黑暗,贪婪地捕捉着庭院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 她看到他教导千寿郎练剑,洪亮的声音即使在这么远也能模糊听到,他拍着弟弟的肩膀,脸上是爽朗的笑容。那笑容,曾是她生命中最温暖的阳光,如今却像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着她的心。
* 她看到他坐在回廊下,手中摩挲着千寿郎画的那张樱花树下的速写,金红色的眼眸低垂着,那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思念。那一刻,她冰冷的躯体仿佛被撕裂,喉咙里发出无声的悲鸣。
* 她看到他深夜独自擦拭着日轮刀,火焰纹的刀锷在月光下闪烁。他停下动作,仰头望着星空,久久不动。她知道,他一定在想她。那份思念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她,让她既痛苦又……贪婪地汲取着这虚幻的温暖。
每一次偷看,都是饮鸩止渴。
她有无数的理由想冲过去,想扑进他的怀里,想告诉他一切。可她有什么身份?是鬼!是他毕生信念要斩杀的存在!靠近,就是对他最大的亵渎和伤害。
[我们谈了一场永恒的爱恋,代价是永不相见。]
这份爱恋,在被迫成为鬼的那一刻,就被命运判下了永恒的徒刑——永不相见!每一次偷看,都在加深这诅咒的烙印。
更致命的是,每一次靠近他所在的区域,每一次贪婪地捕捉他的气息和身影,对她这副鬼化的躯体来说,都是一种酷刑!
* 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正午骄阳般强大而纯粹的“斗气”和生命能量,对于身为鬼的她,如同无形的烈焰,灼烧着她的皮肤,让她感到阵阵刺痛和虚弱。
* 特别是当他无意识地催动炎之呼吸,或者情绪剧烈波动时(比如因搜寻无果而爆发怒火),那逸散出的灼热气息,简直像将她投入熔炉!她必须强忍着剧痛和本能的恐惧,才能停留在原地,只为多看他一眼。
[接近太阳,也会将自己灼烧]
他,就是她的太阳。曾经温暖她,照亮她。如今,却成了她永远无法靠近、靠近只会带来痛苦和毁灭的存在。她像一只愚蠢的飞蛾,明知扑火是死,却无法抗拒那光明的诱惑,只能在火焰的边缘被灼伤,在痛苦中沉沦。
她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紧握着那片染血的羽织碎片。碎片冰冷,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虚幻的暖意。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远处那团温暖的光源,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刻骨的痛苦和绝望的挣扎。人性与鬼性,爱恋与绝望,在这永不相见的守望中,反复撕扯着她早已破碎的灵魂。她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唯一的执念,便是这黑暗中,遥望那轮再也无法触及的、熊熊燃烧的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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