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景庄园客厅,灯火通明。
苏渔送卓然回来后,担心卓然没了手机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没有立即回去跟盛愿他们汇合。
不过,她也在时时关注网上和工作群内的动静。
当傅禹拉踩盛愿时,“一群跳梁小丑,真是又贱又狗,小心脑子里长毒瘤!”
当北愿工作室重拳出击时,“干得漂亮!是时候表演咱真正的技术了。”
当盛愿被追问迟到缘由时,“怎么不回应呢?我哥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自打屁股落在客厅沙发上,一张小嘴叭叭的,半晌都没听过。
卓然坐在旁边,也跟着听得七七八八,“可能是盛愿临时去处理个人私事,不便向公众解释。”
“还真有可能。”苏渔点头,“否则网上都闹成这样了,我哥不可能任其发酵。”
她又烦躁地挠了挠蘑菇头,“那这么说,就彻底不能归还盛哥清白了?”
卓然:“再等等,估计安总他们还在想对策。”
苏渔情绪正上头,本来还想气冲冲再吐槽几句,忽然收到来自她哥的警告:[别跟你卓姐说热搜的事,以免情绪牵动眼疾]
小姑娘一惊,连忙双手捂住嘴巴。她偷摸瞄了卓然几眼,不敢再多提一个字。心里则庆幸,卓姐的手机坏得可真是时候。
然而没多久,座机电话铃声响了。
在手机普及的时代,能知道家中座机号码的,都是极为密厚的亲友。卓然不假思索走到沙发旁的斗柜前,拿起电话筒,“喂?”
对面是孙蓓蓓,语气焦灼:“老大,你手机怎么关机了?还好你人在家里。”
紧接着,她带来一个重磅炸/弹般的惊人消息——盛愿的粉丝在攻击蜜恋官博!
“好端端的,不可能突然攻击。”
卓然问,“她们的理由是什么?”
“都在说些什么……”孙蓓蓓状似回忆道:“盛愿捡了傅禹不要的代言,沾了霉运,蜜恋游戏是垃圾,抵制蜜恋……之类的。”
“这不是危言耸听嘛!”她越说越气愤,“老大,咱现在该怎么办?这罪名受得冤枉,这代言费花得也冤枉呐!”
“好,我知道了。”
相比于孙蓓蓓的气急败坏,卓然情绪如常。挂了电话后,她交代苏渔,“帮我打给顾燕京。”
顾燕京的电话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好半晌才拨通。
他惊心卓然已知晓网上舆论,嘴上则故作轻松地安抚她,“害,芝麻大点的小事,我顶得住。你别担心也别急,安心休养就成。”
“你一个学医的,哪处理过品牌代言的事?”
卓然一语道破,双方都沉默几秒。
须臾,她继续说:“小渔说盛愿的粉丝一向理智,应该事出有因,她在联系粉丝后援会询问情况。你方便的话就过来,一起听听。”
“……也好。先找到根本症结,再对症下药。”顾燕京纠结片刻,应下:“我现在开车过去,正好把手机拿给你。”
约莫20分钟后,他披着一身浓重的湿冷,从寒夜中匆匆踏进客厅。
苏渔忙递上杯热水,他则先去洗了手,才道谢捧在手中。
顾燕京坐到卓然斜对面,首先端详起她眼睛,“你没哪不舒服吧?”
“芝麻大点的小事,我顶得住。”卓然拿他的话揶揄道他。
“那就成。”万一有个好歹,卓晴非得杀回来剥了他皮不可!至于盛愿那狗东西,那更是呵呵哒。
话音刚落,顾燕京手机就“嗡嗡”震不停。他掐断一通来电,另一通又紧随其后。
“公司上下联系不到我,都来对你狂轰滥炸了。”卓然用的肯定句。
“唉,还真是啥都瞒不过卓老佛爷的火眼金睛啊。”
顾燕京轻叹口气,但不同于之前孤军奋战的心力交瘁,这会他踏实不少,“那微臣接下来,是该先攘外还是安内呀?请老佛爷示下。”
卓然勾了勾唇,“谁的电话?”
顾燕京查看来电人,是一则群通话。
临时拉的微信群内,有他、蜜恋营销部负责人Wendy、集团营销部总监Juliet三个人,“接吗,还是你先和Wendy通通气?”
卓然思忖一瞬,慢条斯理地翘起腿后靠到沙发背上,背脊挺直,“接。”
前后不过1秒,她周身的气场瞬间凌厉起来,神情依旧从容不迫。
受她感染,顾燕京也镇定下来,按下绿色接听键的同时,不忘按下录音键,“通了。”
手机摆到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Juliet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顾燕京,卓然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蜜恋出了这么大事,她还有心情休病假?!”
“不然呢?”卓然淡漠反问:“从楼顶跳下去,以死谢罪?”
Juliet一噎,“……是卓然呐,可算找到你了。身体好些吗?”
面对卓氏家族重点栽培的这位皇太女,即便是集团营销部的总监,她气势也瞬间弱一大截。
Wendy那边更是大气不敢出。
卓然没空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这事,你怎么看?”
Juliet还挺喜欢这股痛快劲的,“现在这种情况,我也挺突然。”
在涉及集团利益的问题上,她不再顾及卓然身份,就事论事,语气肃然:“当初高价聘请盛愿代言,就是看中粉丝基础庞大,结果他粉丝都反过来攻击蜜恋。”
“而且从今晚的情形来看,明显是有资本在暗中搞他。这事,肯定还有后手。”从业多年,Juliet眼光毒辣,一针见血:“盛愿这代言人,得打个问号了。”
闻言,卓然没立即答复,陷入思量。
膝头上,她葱白十指交叠,两根大拇指时不时轮换位置,一会左手在上一会右手在上,好似两个小人在打架,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又反压东风。
偌大锃亮的客厅,变得寂静无声。
电话那头,两人都没敢催促她。
电话这头的两人,也不敢搅扰她。
但苏渔心乱如麻,蹑手蹑脚凑近,不断张望卓然的神色反应。
难道卓姐真的考虑放弃盛哥、另选代言人?不,不可能,她的亲亲卓姐才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呢!可对面那老巫婆好强势啊,说得话都刺中要害,这可怎么办?
苏渔急得想联系安北河,转念一想大哥这会肯定也很忙,于是,她焦灼催促粉丝后援会的人,[有消息了吗?麻烦再快点好不好?再快点吧,给你哐哐磕头了!]
顾燕京作为知情人,手心更是捏把汗。谁都可以对盛愿墙倒众人推,唯独卓然不能。他知道,卓然本身肯定不愿。但如果集团不断施压,她最后能顶得住吗?
作为医生,顾燕京的确不懂营销这套东西。但听完Juliet一番剖析,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酝酿几秒,他掏出另一部私人手机,准备联系盛愿。
就在这时,冷风入窗,风铃“叮叮”作响,卓然开口了——
“Juliet,我记得营销总监换届时,董事会的第一人选不是你。是我父亲动用一票否决权,力排众议保举你。”
卓然不轻不重地说道,仅像个旁观者在平静陈述事实,“事后你来我家道谢,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
“当然!”Juliet脱口答道:“他说:我卓天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恩情我自然记一辈子。所以呢?”她语调掷地有声,却也绵里藏针。
最后三字,嗤笑反问,更是让谈判气氛一度紧张到极点!
连苏渔都感受到了。她听不懂,看向顾燕京。
顾燕京也听得似懂非懂。卓然貌似在离间Juliet与集团其他施压者的关系,并请出她父亲这面恩人大旗。
然而,这绝非上策。
要知道,人情债这种东西,受恩者频频念叨是情分,施恩者频频念叨反招仇恨。
并且,卓然今天如果公私不分,势必会让Juliet瞧不起。为将来她接管集团,埋下祸端,恐难服众。
顾燕京皱眉看向对面,以卓大佬的敏捷才思,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面吧?
果不其然,“所以,我信他的眼光。”卓然依旧不急不缓,却也字字珠玑,“你,不会是个没远见的人。”
这话一出,Juliet诧异几秒,然后笑了:“实话实说,我本以为你要恃恩挟报。”
她语气和软下来,由衷钦佩:“卓董不会看错我,他更没看错你。”
卓然心照不宣地,也轻笑一声。
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瞬消散。
苏渔:???
顾燕京:???
两人转头对望:“……”
Juliet很快给出解释:“确实,“断层顶流”这棵摇钱树倒了,内娱半年之内没人能顶得上。盛愿从头到脚都是代言,那些资本对他会能护则护。”
“但是,”她话锋一转:“蜜恋现在的处境,和那些资本可不同。他的粉丝,在疯狂攻击我们。”
在这点争议上,卓然也底气不足,“已经在查了,再给我些时间。除了傅禹的拉踩攀扯,得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原……”
“我问到了!”
恰在这时,苏渔的惊呼声,如及时雨般响彻客厅:“是因为蜜恋发过通稿,狠狠打了盛哥的脸?!”
“Wendy?”卓然嗓音毫无情绪。
却吓得Wendy声音寒颤,吞吞吐吐:“……老大,我……我也是刚刚才……才知道。”
原来,营销部计划今晚庆祝盛愿获奖,并为“蜜恋游戏”蹭一波流量。
Wendy将审核过的通稿,交代给助理,让她等颁奖结果一出来就赶紧发博。
谁知,助理赶着去约会,就将微博设成了定时发布。等后来热搜闹大了,才发现不对劲,赶紧一键删除。这对盛愿如今的舆论压力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蜜恋的官博,许多粉丝因为盛愿代言而关注过,不消片刻就察觉这事。她们顿时怒火冲天,对着蜜恋一顿斥责抵制。
Wendy支支吾吾说出实情,别说苏渔两人越听越生气,就连Juliet也气够呛:“你糊涂啊!”
卓然则气极反笑:“他救我们于危难,我们却在他危难时捅一刀?你们怎么不顺便恭喜下傅禹,忏悔蜜恋请错代言人了呢?”
Wendy噤若寒蝉。
错是底下的人犯的,但决策是她定的,理应担责。
而且,“还好小渔在这,要不然你是不是就想趁卓然不在公司,瞒天过海,还恶人先告状?!”
顾燕京气愤质问:“亏我刚刚还那么信任你,丝毫都没往你身上怀疑!”
被当众戳穿,Wendy更不敢接话。
Juliet出面打起圆场,“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
“Juliet,”卓然打断她,“Wendy是你跟我拍着胸脯举荐的人。我是不是该对你的经验水平,也打个问号。”
Juliet被呛了下,“……这事,后面交给我处理。”
“不必。”卓然越是气极,语调越柔和,“Wendy,10分钟拟好道歉声明。少一分钟,你和你助理给我一起,滚蛋。”
Wendy讷讷地连声应是。
Juliet老脸无光,未再吱声。
电话挂断,双方仍是胸口剧烈翻腾,情绪凝重。
唯独一人,手舞足蹈,开心到模糊:“太好了,盛哥还是蜜恋代言人。我以后还能带薪摸鱼,来卓姐这里看亲亲老公咯——”
“……”
“……”
*
孙蓓蓓这边,满是慌乱气愤地与卓然结束电话,转而喜上眉梢,右嘴角讥笑勾起:“顾燕京越是想瞒着你,我就越要让你知道。”
从这些天种种表象,尤其顾燕京今晚的频频相护,孙蓓蓓心中笃定,卓然病得很严重,受不住外界惊扰。
集团的高管们打不通卓然手机,那她就来打座机。第一时间向老板汇报重大紧急情况,不正是她这个助理的分内之事吗?
其实,营销部小助理之所以定时发送微博,也是午休散步时,受了她不经意的暗示。
那小助理是个头脑简单的蠢货,根本不会怀疑上她。即便真嚷嚷出来,没第三人佐证,论职务论资历论平时为人处世的表现,大伙又会信谁呢?
夜深人静,孙蓓蓓兴致大好地拿出香槟和冰块,提前开启庆祝。一手摇着酒杯,一手继续刷热搜。
现如今,集团营销总监Juliet都已经出面问责了。她只需坐等代言解约,让卓然重新陷入找不到代言人的尴尬处境。然后再牵动病情……哼哼。
可刷着刷着微博,孙蓓蓓笑意僵住。
如她所料,“蜜恋”官博的确连夜发布了新内容,却不是解约函,而是道歉信。
内容如下:
对于员工刚刚“微博定时发送又删除”的不当操作,蜜恋游戏公司(以下简称“我司”)深表歉意。
那封通稿确实是提前写的,因为我司一致认为《机器人男友》是部不得多得的好作品。
删除通稿,是出于对酷潮TV评委会评选结果的尊重。但这不影响我司对《机器人男友》的充分认可。
历数过往,同一个剧中角色获选A奖项、落选B奖项的情况,比比皆是。因为每个评委会的评定标准不同。
那么,在我们机器人从业者的眼中,盛愿老师演技过人,对“机器人男友”理解深刻,将该角色塑造得可圈可点。
并且通过这部作品,他和剧组一起向大众积极正面介绍了人工智能,助力科研宣传。
曾有资深前辈坦言:“演员最重要的使命是传播。”盛愿老师从自身做起,也在不断践行着这一使命,是当真无愧的好演员,好榜样!
我司能请到盛老师代言,深感荣幸。
囫囵吞枣通读完一遍,孙蓓蓓气愤地眯起眼,“怎么可能呢?”
她急忙向Wendy求证:[亲爱的,我看到咱官博的动态了。这样一来,我家盛哥的代言就保住了吧?]
片刻后,Wendy兴奋发来语音:“保住了保住了!盛愿的粉丝很满意,卓老大和Juliet也很满意!我终于能松口气了……”
后面一长串劫后余生的感叹,孙蓓蓓才懒得多听。她沉脸掐停语音,继续密切关注微博。
不过她和Wendy一来一回的功夫,官博评论区的热度,飙升至二十几万。
[每个评委会的评选标准不同。这点倒没说错,酷潮TV代替不了一切!]
[没错,酷潮TV就是资本的傀儡,这破奖不要也罢!]
[原来盛哥是为了传播人工智能,才推掉那部正剧的?]
[真有可能,我老公一直热衷公益,不像某些只会用嘴逼逼的烂人]
[那我也要跟随男神脚步,积极宣传人工智能]
[这么看着,蜜恋是有点东西的]
[道歉态度还算诚恳,先原谅你了]
[大伙别偏听偏信,一切以盛哥回复为准]
[对,当事人的感受最重要]
[坐在小板凳上等盛哥.JPEG]
[ 1]
[ 1]
[ 10086]
……
然而等了5分钟、10分钟、15分钟,始终没等到盛愿这位当事人的回复。
随着时间发酵,评论区的热度不断上涨。粉丝们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另有隐情?盛哥并不想原谅蜜恋?]
Wendy也是这么觉得,坐立难安地又来找孙蓓蓓讨论,“你怎么看这事?”
“盛哥一向好脾气,肯定不会跟蜜恋计较。但是吧,”孙蓓蓓高扬着嘴角,佯装无奈:“他今晚连自己的事都没回应,那蜜恋,是吧……”
“太好了!盛老师回应了!”
不待孙蓓蓓说完,Wendy突然欢呼道:“他不仅回应了,还录得视频呢!”
视频中,盛愿已换上浅色家居服,独坐于一面混色白墙前,浅浅微笑道:
“我刚到酒店,然后才方便录视频。在这里,我统一感谢大家的关心。你们的鼓励或鞭策,我都有收到,未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此外,我还想说:不论出演《机器人男友》,还是成为“蜜恋男友”代言人,都是我从业生涯中的一份幸运。
是它们让我深刻认识到,人工智能的合理利用,不仅能解放千万大众的双手,还能为一些弱势群体造福。
毕竟这世上的每个人,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或疾苦,都有资格享有爱意的滋养。”
视频只有简短的5分钟,却兼容了大仁、大义、大情、大爱。尤其最后一句话,更是感人肺腑。
一经发出,就获得如潮好评。
别说粉丝,好多路人都忍不住评论:
[啊啊啊,他好会说啊!他居然拿结婚誓言来戳我!]
[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或疾苦,我都愿意嫁给你!]
[能把对待另一半的心,投射在工作公益上,就问还有谁?!]
[确认过眼神,这是个善良又嘴甜的男人]
[说得太对了,每个人都平等享有被爱的权利]
[有颜还有品,这个顶流我服]
[爱了爱了,路转粉了]
[记住!你小汁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
点赞、转发、评论的数据量,不断蹭蹭上涨,势头凶猛。连带着#机器人男友#、#蜜恋男友#词条一起被顶上微博热搜。
盛愿再度收割一波路人粉,甚至包括几个刚取关傅禹的富婆超级大粉。
而《机器人男友》官博、蜜恋官博的粉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天,咱官博突破二十万了!这波流量,终究还是蹭到了!”
Wendy在电话中激动不停,“蓓蓓,感谢你的亲亲盛哥。这下,集团高管们应该不会再追究了。”
“……呵呵,恭喜啊。”孙蓓蓓气得银牙碎咬,不咸不淡地附和两声,随即掐断电话。
她灌下一大杯烈酒,越想越心有不甘,转而拨通酷潮TV魏总的电话,“盛愿耍大牌的事,靠谱吗?”
“放心吧。当时询问迟到的原因,安北河死活不肯说,我笃定他们不敢回应。”
此刻的魏祥,正美人在怀,心情大好,“即使他能跟粉丝洗白,但在导演资方心里已扎上刺了。这种耍大牌难伺候的艺人,宁错杀也不误用。”
“那就好,魏总办事我放心。”
然而电话还没挂断,魏祥家中突然有人深夜造访。
小情人开的门,“老魏,有人找。”
魏祥寻声看去,手机啪得掉在地上。
来人正是他们才念叨过的,安北河:“魏总,想联系到您可真不容易啊。”
唯恐被拍到,魏祥慌忙将小情人推进卧室,又捡起电话匆匆塞进口袋,笑眯眯请人进门,“安总,你怎么来了?”
“深夜多有叨扰,我就不进去了。不过今晚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还得劳驾您出面澄清下。”
说着,安北河一双含笑诡谲的狐狸眼,在魏祥和卧室之间反复看了两圈。
他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看得魏祥心底发紧又发怵,要知道他和这情人才好上没两天,平时在外面从来没亲密过,就连同框的时候都少。
他假模假样地看了两眼热搜,“居然还有这种事?明天一到公司,我立刻从上到下盘问,第一时间给你们答复。”
“静候佳音。”
安北河笑了笑,贴心地帮他关上门。
还没走几步,身后门内就传来一阵暴跳如雷的咒骂:“是不是你又出去丢人现眼,被人发现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啊?”
小情人委屈呜咽:“我没有,不是我……”
安北河懒得再听,悠悠乘电梯下楼。
要说起这事,还真不能全怪小情人。当初,是魏祥自己主动找盛愿帮忙,要内定CLawrence的限量款皮包。
盛愿以为他是想哄魏太太开心,没想到这款包最终出现在魏祥秘书的身上。在酒店用大数据搜索魏祥的私生活时,恰巧看到,也恰巧能用。
圈内玩得很乱,但对外都人模狗样的。这种桃色新闻一旦被曝,魏祥脸上无光,还给酷潮TV抹黑,到时候董事高层也不待见他。
这样一比较,是否继续对盛愿泼脏水,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道理,安北河懂,孙蓓蓓也懂。
不等魏祥再回复,她径直掐断电话,将香槟酒瓶和酒杯,一股脑全推搡在地,摔得满地玻璃稀碎。
一如她编织数日的美梦,全摔碎了。
“没用的废物!全都是废物!”
孙蓓蓓愤怒地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地吼道:“别以为我这样就会放弃,我绝不认输——”
*
酒店套房
福仔还在时时关注微博动态,视频发出去后大众舆论是一直利好,而差不多就在10分钟前,所有关于#盛愿耍大牌#的词条全部抹干净了。
这时候,安北河和阿钊还没回酒店。
但福仔猜测,“一定是安总那边奏效了!太好了,太好了!”
把孩子欢喜地跳了起来,举着双手就要找他盛哥击掌庆祝。
盛愿斜靠在水吧台旁,一手叩提着加冰块的黑咖玻璃杯,一手在简短回复朋友们的问候,显然没有多余的手give five。他淡淡撩起眼皮,“没事就去洗洗睡吧。”
“……好的。”福仔悻悻放下手,关门离开。
房里只剩盛愿一人,深夜的静谧很快袭来。
他瞧了瞧也在欢欣鼓舞的工作群,思考着是否有必要跟卓然说一声。
恰在这时,有一串熟悉的号码抢先打进来。他晦暗沉沉的琥珀眼,转瞬璀璨似星辰,“干嘛?哥不需要安慰。”
“想得美。”卓然嗤笑,“我傍晚喝了杯咖啡,这会睡不着。”
“所以呢?”
“所以,金主爸爸命令你陪聊陪睡。”
“嚯,金主爸爸呢。”盛愿是一惯的阴阳怪气。
说着最卑微的言辞,用着最牛逼的口吻,听着特欠揍:“陪睡一晚给多钱呐?我这还有包月、包年、长期卖身三种服务套餐,您了解一下?”
“就你的质量,包夜不能再多了。”
“我是啥质量,你试过?”
“……”卓然被噎了下,“没事就去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
两个冤家一上来就拌嘴,哪怕隔着大半个上海深夜打电话,也是你来我往,谁都不服谁。
不过越是争吵,这心里就踏实。
漫无目的地吵了小半个钟头,盛愿忽然轻咳一声:“万一我形象真影响了蜜恋的口碑,你要怎么办?”
“看情况。”卓然说,“我心情好,你就开心地当牛做马。我心情不好,你就悲伤地猪狗不如。”
盛愿又气又想笑,他用舌尖低了抵唇角,“说正经的。”
正经的……
卓然有几秒沉默,晚会上粉丝们对他纷繁的评论,Juliet来势汹汹的质问,如潮水交叠涌入耳畔。
她指腹蹭擦在小香风连衣裙上,依稀能分辨密实的棋盘格纹理,又说不清是何等感触。好似一张张密严的大网,于黑暗之中将她层层兜住,“你的品格和实力,勉强配得上我这份底气。”
“被哥的美貌折服了,就直说呗。”某人正经不过三秒,“别爱我,没结果。”
“报一丝,我眼瞎。”
“……”
夜空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暖融融的酒店窗玻璃上凝结成雾。
盛愿瞥了眼,慢悠悠起身走近,用指腹在玻璃上勾勒出一副简笔画。
“盛愿。”卓然忽然唤他。
盛愿在简笔画旁标注完“凶女人”三个字,才大爷似的懒洋洋应道:“干嘛?”
约莫2秒后,有个窈窕姑娘仿佛穿过冬夜细雨走来,轻轻对着他耳畔说:“那些未完成的心愿,都会在前方以惊喜的方式重现。”
琥珀眼眸中,忽有涟漪微漾。停在“凶女人”脸颊上,一瞬不瞬地瞧。
新的雨雾凝结叠盖,入眼渐渐一片迷蒙,绰绰约约,犹抱琵琶。
而灯光照在玻璃上的高挑男人身形,则逐渐明朗,与之交相掩映,脉脉相对。
电话两端,谁都没再说话。分不清,是谁先被这一句回忆,拉回青葱绵密的过往……
*
那会高三寒假刚开学,2月中下旬,盛愿如愿去北京准备艺考,要3月初才回学校。
卓然上学不带手机,周五回家才发现他的微信消息。
那会盛大少爷的微信名,沙雕又中二,叫“哥是你醒不来的梦”。
卓然嫌弃地没眼瞧,早早就给他改了备注,索性就叫“没眼瞧”。
她点开对话框时,聊天记录显示:
周二,没眼瞧:[戳你一下.gif]
周四,没眼瞧:[小橘猫累瘫.jpeg]
今天,没眼瞧:[也不知道慰问哥,大逆不道]
卓然无语抽了抽嘴角,回道:[自己选择的路,跪着走完呗]
过了半晌,她风卷云残地做完一张试卷,才收到他回复。是语音电话:“哥跪着都比你高,小矮子!”
“……”
卓然不想再理他,但他偏拉着她说话,漫无目的,一直各种瞎扯。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对答案的红笔尖。和别的艺考生不同,盛老爹只准允他一次艺考的机会,可想而知的压力,“你是不是紧张?”
盛愿:“开什么国际玩笑,也不瞧瞧我是谁?”
卓然:“没眼瞧。”
“……”
之后,在他百般的软磨硬泡下,卓然勉强夸了句:“你最棒啦,评委一看见你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情难自已。”
“再多说几句。”有些猴顺杆就爬。
卓然赏脸又夸几句,她平时鲜少夸人,没一会就词穷。偏他还想再听,于是敲下满屏的[你最棒],发了过去。
盛愿啧了声,“敷衍。”
“我没文化,您多担待呗。”
“哦,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
临挂电话时,卓然问:“你哪天艺考?”
“3月2号,终面。”
卓然看向日历,那天刚巧周五,还是元宵节。元宵可以等到放学回来晚上吃,但艺考从上午就开始。
等隔日傍晚返校时,她鬼使神差之下,悄悄将手机塞进书包。
学校不准许带手机,但像她这种全市第一,即便真被发现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卓然平时也用不着。直到周五早饭时,等同学们从教室都走光,她才掏出手机,给“没眼瞧”发了条消息:
[万一忘记怎么演了,可以学狗叫]
想了想,她又补道:[学猴爬也成]
同一时刻,盛愿正在排队候场,微信意外出现的消息,让神经紧绷的他恍然一瞬。
调出日历一看,当天是周五没错。
他再回到微信页面,反复观摩这两句气死人不偿命的开导,和那满屏的[你最棒],脑神经忽然就放松了。
旁边,管家钟叔正陪着他。作为过来人,一眼看穿,“是那位卓同学吧。”
盛愿掀起眼皮,“哪瞧出来的?”他给卓然的微信备注是,凶女人。
钟叔也想趁机逗他放松,老神在在地笑道:“从里到外,从上到下。”
“……”
后面的考核表演环节,惊奇得顺利。甚至评委老师还夸奖他,很有天赋。
考试出来后,他气焰强盛地打电话,把老师的评价告知盛好爹,听得老头子又气又笑。
盛愿站在蓝天白云之下,呼吸着与未来大学相同的空气,离梦想前进一大步的感觉,相当美好。
后来,他略略转睛,没径直回上海。而是让钟叔陪同他,先绕路去了趟清北,买了周边纪念品。
钟叔又看穿,“给卓同学买的吧。”
盛愿:“你憋说话!”
钟叔笑:“好好好,那我回去跟先生太太说。”
“……”
这么一耽搁,等盛愿赶回高中时,已是最后一节课。
卓然没想到,这个点他还会来学校。而且来了之后也没心思上课,就一直支头瞅着她,像尊门神。
她忍无可忍,斜他,“干嘛?”
“三好学生竟敢偷带手机,没收。”
“……”
卓然无奈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做题。
旁边的人却不消停,闲闲地拿笔戳她胳膊,“三好学生,敢不敢上课偷吃东西?”
她诧异看过去,他从蓝白色书包里掏出一只崭新的米黄色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是五彩水果汤圆。装汤圆的汁水比较特别,是北京特色“小吊梨汤。”
这东西倒没什么气味,趁其他同学都在埋头做题,卓然悄声舀一颗含进嘴里,甜甜的,余有热意。
因为前一年元宵节还在养父母家,某种程度而言,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有特色的汤圆。
然后眼瞅着他,又从蓝白色书包里掏一套清北周边的明信片,放到她桌上,又掏出一整套的周边文具,又放到她桌上。
有那么一瞬,卓然想评价,他的蓝白色书包有点像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听他来了一句:“买完又不喜欢了,给你吧,省得浪费。”
“……”哦,垃圾袋。
放学后,两人背着书包往外走。落日晚风,灯下双影,并肩同行。
卓然象征性问:“考得怎么样?”
盛愿琥珀色的眼珠叽里咕噜转了几圈,唉声叹道:“不知道啊。万一考不上可咋办?”
卓然惊讶侧脸看去,因为他上课时状态一派轻松,给人的感觉是一看就考得很好。
然而那会,盛顶流的演技天赋已初见端倪,低眉垂眼的微表情跟真的一样,让卓然再三审视都瞧不出异样。
她信以为真,有点尴尬。要是知道他考得不好,就不问了。大过节的,感觉像在往他伤口上撒盐。
琢磨片刻,卓然顿住脚步。
盛愿随她停下,垂眼看去,然后就见身量只到他胸口的姑娘,仰头望过来。
远处的落日还余有光影,为她俏丽的脸蛋笼罩一层橘色柔光。近处的路灯已有明色,映入她乌亮的葡萄眼中,仿若群星璀璨。
在日夜交替的特别时刻,面前的姑娘一如既往的表情浅淡,口吻浅淡地唤了声他的名字,“盛愿。”
他不明所以,“干嘛?”
“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那些未完成的心愿,都会在前方以惊喜方式重现。”
很轻飘飘的音量,轻得随时都会消散在晚风里。
可有些时候,有些人的,有些鼓励,一句顶一万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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