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花无急忙压下这股感觉,道:“夫人言重了。”
背上的鞭伤该换药了,封铃褪下外衣,拨开墨发背过身去。
南花无望着她的背部陷入沉思。
如今封铃背上的鞭伤好了已然好了大半,却仍旧惨不忍睹,她的背部几乎不见一块好肉,新旧交替的伤痕层层叠叠,背部血肉泥泞,只怕完全养好伤至少要几个月。
南花无记得江怀川刚把人捡回来时,她背上的伤更可怕,几乎是碎肉模糊,坑坑洼洼,衣裳与干涸的血肉黏连在一起,一撕就是一大块下来。
伤口像是鞭子抽打出来的伤,瞧着伤口严重程度,分明不是普通的一两鞭能造成的的。
当时她浑身上下几乎像是浸泡在血里,光是替她止血,南花无都花了整整两日。
那时的“封遥”整日魂不守舍,几乎存了死志一般,整个人找不到半分活气。
尤其是自己替用烙红的匕首烫去她背上的死肉时,她几乎一声不吭,那时南花无以为她是疼晕了,结果转头一看,她早已将自己咬得满嘴是血,满头大汗。
现在回想起来,南花无不禁为自己当时可笑的揣测感到羞愧难当。
南花无伸手拨开封铃颈后碎发,仔细观察她的伤,随即皱着眉头道:“有两处肉又坏死了。”
“昨夜又躺着睡了?”话语里带有质问。
封铃唇角一僵,心虚道:“我记得我昨晚晕过去了,是谢玉京把我弄回去的,睡姿不是我能决定的……”其实是趴着睡喘不过气,她偷偷给自己翻了个面。
南花无冷着脸道:“泽明君的心未免也大了些,您要受点苦了。”
封铃知晓她是指什么,弱弱叹了口气,“行吧,来吧。”心底给谢玉京悄悄道了个歉。
南花无需要把新坏死的肉用烙红的匕首烫去,否则封铃的整个背部都会坏死,导致感染。
许是“活”过来了,这会子剜肉变得格外难熬,封铃痛得连连叫唤,由于嚎叫过于中气十足,守在屋外的谢玉京不禁怀疑,她昨晚究竟是真晕还是假晕?
南花无听她叫唤,手中动作加快了些,半刻钟后坏肉便剔除了,伤口也敷上了药。
好不容易换完药,还要被人管着吃饭,封铃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也没有力气吃饭,她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多谢,放这吧,我醒了再吃。”
南花无见她这副虚弱模样,心底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半晌,她加重了屋内温度,沉默地提着食盒离去。
谢玉京守在门口,见南花无出来,他下意识朝里看,却被南花无侧身挡住。
南花无道:“夫人刚换完药,未着外裳,泽明君不宜贸然闯入。”
谢玉京持笛的手一僵,他缓缓后退一步,让南花无把门关上。
南花无盯着谢玉京,只差冷笑出声:“夫人背部有伤,我想泽明君应当知道这一点。”
谢玉京未语,而是静静等待她说出后面的话。
南花无对着谢玉京总是有几分惧意,奈何想起屋中人伤痕累累的躯体,她心底一股火欻地一下就烧了上来,连带着说出的话都不自觉染上怒意。
“因泽明君昨夜失当行为,导致夫人背部伤处的肉又坏死了,夫人今日又受了一次‘剜骨之痛’。”
“若泽明君真心尊重夫人,还望往后多上几分心,毕竟夫人贵为凡躯,脆弱得紧,不似修士受得了那般重的折磨。”
她撂下一番意味不明的话,冷着脸离去。
谢玉京再次陷入沉思。
初见时他便觉得少女身上有一股格外浓郁的血腥味与药味,到后来江怀川与南花无几次三番强调她受的伤很严重。
可师尊告诉他,剜神骨无需剖背钻骨,只需在背上开个小口即可。
若真如师尊所说,为何师娘会出逃?
抱着疑惑,谢玉京做了个大逆不道的决定。
他持着木笛一侧,将窗户抵开一条缝,站在他的位置,能清楚的看见屋内的场景。
少女神色疲倦地侧趴在榻,头上松松挽个垂鬟,鬓边斜插一支桃枝,碎发垂在颈侧,肌肤细腻如瓷,莹润透亮。
他只看一眼便心神俱颤,急忙将视线往下移,随之显现的是她惨不忍睹的背部。
少女背部伤痕丑陋狰狞,与颈部瓷白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砰——”
窗户处传来一声巨响,封铃听见动静睁眼,只见窗户严丝合缝的关着,不见响动来源。
休养三日后封铃恢复些许,她坐于上首,与绿衣少年对视良久。
苏青阳瞪大了眼,一双圆眼一眨不眨盯着封铃。
他新奇道:“师娘?”
“活的?”
苏青阳差些跳脚,他一个箭步冲到屋外,朝着院内正在砍树的人道:“好你个谢玉京,人找到几天了才跟我说!”
谢玉京放下斧子,淡淡道:“若是太闲,就来砍树。”
苏青阳看了眼人气稀薄的江府,疯狂摇头。
“不能动用灵力,还要砍那么多树,你这是要我命。算了算了。”
江府上如今空空如也,一个家仆也没有。女主人以为男主人还在府上,伤都还没好就风风火火裹着嫁妆离家出走,南花无怕她一个女子出事,决定亲自护送其去仙门。
男主人如今是只鬼,被谢玉京收到了锁魂囊内,府上整整三日未曾有人出面主持大局,加之三日前魇魔一事闹得人尽皆知。
如今江府有了这么一个传闻:
江府男主人被鬼吃了,如今这鬼还藏在江府,主母因为忌惮这鬼,所以连夜带着嫁妆跑了。
传闻越演越烈,直到今日,最后一个婆子终于挨不住了,带着江府最后一件值钱的物件也走了。
这几日封铃觉得自己仿佛看了一场闹剧,整个人如同活在梦里。
前几日还人气旺盛的江府一下子就空寂无比,唯一的活人气还是无欲天宗这几个弟子带来的。
江府槐树本就众多,加之府上人已散尽,没有活人气镇压,更容易藏污纳垢,招惹邪祟鬼魅。
时日一久,若无人看管,只怕会酿成大祸,因此在离去前,谢玉京率众人先将府上槐树处理了。
因仙门有规定,入凡界者不得私自滥用灵力,谢玉京便当真不动用灵力,找了把斧子来极为接地气的砍着江府一排排槐树。
其余弟子也有样学样,跟着泽明君砍府上的槐树。唯有苏青阳跟个老大爷似的守着她耍懒,美其名曰保护她。
封铃看着砍树的某人,心下不禁感叹,无欲天宗把人养成什么样了,他以前都不似这般古板冷淡的。
她挥挥手,招来苏青阳,苏青阳立马屁颠屁颠凑上来,嬉皮笑脸道:“师娘!”
封铃咳嗽几声,被同龄人唤师娘,她当真是不适应,她低声道:“人前喊师娘,人后喊我的名字就行了。”
苏青阳眼前一亮,凑近了些小声道:“我早就如此想了!我唤你封遥如何?就这么决定了!”
封遥指了指谢玉京问:“他是什么时候拜入的无欲天宗?”
苏青阳道:“我也记不太清,应该是九岁的时候?别看现在他话少,我记得泽明刚被师尊带回时,他整日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一句话也不说,当时我差些以为师尊捡了个小哑巴回来。”
“那……你们泽明君十四五岁的时候可有长时间去过哪处地方?”
苏青阳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泽明十岁起就独自下山历练了,无论仙界凡界,凡闹妖患之地总能见到他的影子。
有时遇见的邪祟妖魔实力较弱,一天就能解决,若遇上棘手难办的案子,在一处地方呆上三五个月也是常态。”
三五个月……
封铃心头一悸,更加确信了自己没有认错人。
他说:“讲真的,封遥,我感觉你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封铃挑眉:“哦?”
苏青阳:“我悄悄跟你说,外界传闻你是朵无可救药的奇葩,一心只知道扑在我师尊身上,连神骨都愿意放弃。”他夸张道,“神骨唉!就算不喜欢修炼,光是躺几十年都能飞升的资质!你是如何肯舍下来给一只野狐狸的?”
封铃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顶级夫管严,她一脸幸福答道:“为了夫君成功报恩啊。”
此话一出,屋外砍树的声音停顿片刻。
苏青阳石化当场,他讪讪道:“收回我刚才的话,原来师娘当真同传闻中的一样,哈哈。”
他说着就要走,封铃却叫住他,她好奇问道:“你以前很少见过我?”不然怎么这些人见她时都是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样。
苏青阳道:“何止是我,还有无欲天宗上上下下弟子,几乎都没见过师娘你,除了您与师尊大婚当日,我远远瞧见一次你的模样。”
不然早该在当晚封铃出声提醒他们凌傲霜快死的时候,他就该认出她了。
苏青阳:“这三年里除了您被师尊带回来的那一次,以及您与师尊成亲那一次露过面,中途几乎没有出过一次天机院,旁人便是想见上您一面都难。”
“哦对了,谢玉京除外。他每月都要去师尊那晨昏定省一次,肯定见过您不少次了。”
闻言,封铃将目光投向院中少年。
经过他的努力,一棵三人怀抱粗的槐树轰然倒下,连带着半截根也被翻起,有弟子望着槐树,发出一声惊呼。
被槐树带出来的那截根部,还裹夹着一具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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