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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星期五,上午九点半。

魏澜拎着提包,走进铭信律师事务所时,阳光正透过落地窗,洒在深色地毯上。她穿着一件浅淡的灰蓝色衬衫,剪裁线条利落,搭配一条米白色直筒西裤,脚下是一双简洁的浅色低跟鞋。头发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她没有佩戴任何醒目的首饰,整个人显得安静、干净,像一只白鹭,由远及近地飞来。

昨天晚上,她接到了江绍南的消息:街道方面同意受理材料,需要当事人和证人一起去现场登记、留档、核对陈述。

她本可以把今天的会面留给江绍南独自处理。按理说,线索已经提交完毕,后续调查也是律师团队的工作。可想到自己耗费了六年时光,与这些账目一页页纠缠,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场,或许会高效一些。

也或许,是因为她心底始终有一层更深的忧虑:没有当事人在场,任何材料都可能悄无声息地失效。

前台已经认得她,低声提醒:“江律师在二楼会议室。”

魏澜点点头,没多言,快步上了楼。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她推开门,看见江绍南正把一叠文件整齐地码在桌面,神情比平日更显专注。桌子另一侧,李秀云双手交握在膝上,神色凝重地看着桌上摊开的各种资料。整个人一看便是闯进铭信律所的无措访客。

听见动静,江绍南抬起头,朝她点头致意,“上次你交的那批资金流向材料,起作用了。”

“我昨天拿着那份结构图,去跟街道对接,把李奶奶之前被退回的举报材料一起递了。”江绍南道,“他们本来还是想推到公安或者民政,但看到那份资金报告之后,态度转了,至少不敢再说‘不归自己管’。”

魏澜点点头,“那就好。”

她走到桌边,江绍南指了指桌上,“这是他们同意受理的登记表格,今天要当事人和证人一起去现场,留档、录口述、核对材料。”

他余光留意着魏澜的表情,还是不自觉地解释道:“其实你不来也可以,我会陪李奶奶过去。但如果你在,他们对资金问题就不敢那么敷衍。”

真是多此一问。她心中哂笑,面上无波。她既然都来了,当然不会拒绝。

但她确实体会得到,他已经尽可能尊重她的选择。

魏澜看向李秀云。那位老人也在看着她。

李秀云的头发剪得很短,干枯的黑与鲜明的白交织错落。肤色是长年风吹日晒沉淀出的棕黄色,脸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皱纹,眼角有两道长期眯眼形成的纹路,此刻被焦虑的表情压得更深。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短袖衬衫,袖口的接缝处已经隐约磨出一层毛边,露在外的手臂粗糙瘦削,长着几枚深色斑。

她绝非脆弱胆小之人,魏澜心想,但此时,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又暗藏希冀,却没立刻开口请求。生怕任何一个环节的差池,就让这段时间的全部的心血和煎熬付诸东流。

李秀云和魏素琴看起来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但她却从李秀云的身上,又邂逅了母亲。当年,她的母亲或许也是这样,把泓源基金的举报材料交到不同的窗口,再默默揽收接踵而至的拒绝或冷处理。

魏澜垂下眼,声音平淡却坚决,“走吧。”

街道社会事务服务中心的走廊中,其中几根白色灯管的两端,已经积了不少暗黄色沉淀。细细聆听,能捕捉到灯管下,电流走过的微弱滋滋声。

冷白的光照在浅灰色地砖上,显出磨损的裂纹和岁月的污痕。狭长的接待柜台后,工作人员正不紧不慢地整理文件。旁边一台旧式饮水机,接水时,就会发出阵阵咕噜声。

李秀云坐在等候区一把塑料椅上,双手交握,想把佝偻的后背挺直一些,却显得格外紧绷和局促。

魏澜走过去,弯下身子,眉眼之间放松不少,“李奶奶,等下我和江律师一起和他们说明。您只要把您当时遇到的情况说一遍就可以了,不用紧张。”

李秀云愣了愣,还是小声说:“我怕说不明白……”

“没关系,我们在。”江绍南站在一旁,低声补了一句,“我会帮您把重点再确认一遍。”

老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像是想点头,又有点不敢,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柜台后,一名中年工作人员终于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哪个社区的?办什么事?”

江绍南起身,走到柜台前,道:“我们是律师和协助人。那位是泓源基金受助人家属,要提交对定向走访侵害的陈述材料和专项资金调查材料。”

“噢,这个……”工作人员摆动几下鼠标,又拿来一旁的文件理了理,敷衍道:“这个是市里下来的专项,街道一般不直接受理,你们要不先去派出所立案?或者去基金管理办公室?”

“我们已经在派出所提交了备案。”江绍南看在眼里,仍保持和颜悦色,“这里需要留档一份陈述和证据材料,并领取接收回执。”

工作人员愣了愣,下意识说:“要不你们先等一下,我问一下领导……”

他正要去打电话,李秀云猛地攥住椅子边缘,撑着站起身来,无数次徒劳无功的奔波令她格外紧张。她嗓音有点发颤,说得却果断,“我不等了……我跑了三趟,次次都说不是他们管。孩子她爹娘都不在了,就只剩我,我要把这个说出来……”

那双布满老茧和纹路的手撑在工作台上,粗大的指关节死死按着桌角,像拽住最后的依靠。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顿了两秒,面容紧绷,有些犯难也有些不耐,“大妈您先冷静,案情内容不归我们街道核实……”

魏澜上前一步,把文件袋轻轻放在柜台上,声音依旧平和冷静:“不归你们核实,我理解。但你们有责任留档。”

对面工作人员一愣,正想开口推诿,魏澜已经低头,熟练地滑开手机,亮出刚刚找出的文件。

“这不是我随口说的。”她将手机屏幕凑到工作人员眼前,平静地说着,“根据《社会救助暂行办法》第三十条,‘申请社会救助应当向乡镇人民政府、街道办事处提出’,由其受理、登记并转交有管辖权的部门。”

魏澜的指尖轻轻在屏幕上往下滑,又指向下方一行:“这是景安市关于落实《社会救助暂行办法》的实施细则,第十二条:街道应建立统一受理窗口,接收并登记所有相关申请,及时转交上级单位办理。”

她说着,抬眼看向工作人员。条文在屏幕里清晰可见。

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半分挑衅或操切,甚至连一个具体的表情都没有,声音冷静得不容置疑,“你可以不核实,但请在你们的受理记录上,写清楚今天我们递交了材料。”

工作人员张着嘴,没有接话。

江绍南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她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分别——无论对谁,都是同样克制而笃定。他待她讲完,补充上一句:“您要是觉得不好处理,可以请示领导。但请先在这里收下材料,这是最基本的行政流程。”

气氛陷入僵持。

李秀云轻轻喘着气,肩膀微微发抖。她确实不太懂这些规定,只盼着能有机会把话说出来。

魏澜接过文件袋,将它放在柜台上,手指按住封口,“这是她的陈述材料和录音复印件,附带专项资金流向报告。如果您拒收,请直接写拒收说明。”

她的手指撑在文件袋上,平稳又直接地将它推到工作人员的面前,眼神直视着对方。

那一刻,她的神情和十年前替人挡下嘲讽时,几乎没有任何分别。冷淡、克制,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坚定。

工作人员终于低下头,拿过文件,道:“我去登记。”

他转身走进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李秀云看着魏澜,眼底有些灼热,一时却说不出话。她知道,魏澜仅仅是这个案子的一个协助人,这番仗义执言,本来不是她的份内事……

李秀云慢慢松开了抓紧桌角的手掌,像是终于允许自己卸下一点力气。

江绍南侧头看魏澜。她轻轻摩挲着李秀云的肩膀,脸上没有表情,望着关闭的办公室门,眼神平静到近乎漠然。

其实,魏澜从来不是冷漠,只是太过习惯控制情绪。江绍南想着,想从饮水机接来一杯温水,好给李秀云缓缓情绪。

魏澜就在他身侧,待那杯水到八分满,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那杯水交给自己拿,好让他腾出手去照料李秀云。

他们的视线也于那一刻相接。

他面不改色,却猝不及防。她似乎读懂了他的意图,却没有留给他多余的神情。那短暂的眼神交汇里,没有避让,却也看不出任何波澜。

江绍南微微躬着身,搀着李秀云走到椅子边坐下,说:“李奶奶,先坐一会儿,咱喝口水,慢慢说。”

他看向魏澜,她正一言不发地将水放到李秀云手里,等确认李秀云拿得稳,才收回手。她的一缕碎发随着动作,从耳后松脱,在她的脸上留下一行摇动的影子。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十六岁那个夏天,教室里,她用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情,为一位手足无措的同学挺身而出,挡下一切。

他心口最柔软的部分一暖,经年之后,再次焕发生机。你还真是,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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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开学刚满一个月,第一次月考成绩贴在了教学楼一楼公告栏上,诸位高一新生第一次看清自己在金字塔里的位置。

景安一中年年都是高考大省里的状元培训基地。这样的地方,班里哪怕一个排名五十开外的学生,放在初中搞不好都曾是全班第一。可现在,成绩大榜就挂在那里,入学一个月以来,同学之间真心假意的协作、心照不宣的竞争、无处不在的高压终于第一回尘埃落定。

几家欢喜几家愁。

考得好的,略略放松,又不敢松懈;想庆祝一下,又怕刺伤别人的自尊。考得差的,强颜欢笑,或者垂头丧气;心态好些的还能再给自己撑口气再接再厉,心态差一点的,几乎不想再多上一节课、多写一道题。

大课间时,一贯吵闹的走廊和摩肩接踵的篮球场,这几天都空气稀薄,来来往往的对话像是被人为调低了音量。

江绍南今天还听见,班主任在班门口跟年级组的老师低声说:“这次均分拉得有点开,特别是文理两极。”

午后,教务处下达了文艺汇演的通知,要求每个班级至少贡献一个节目。

许天月那天正好在黑板前誊写数学错题,班主任抬头点了她的名字:“你之前学过声乐吧?这次汇演节目你来带头组织一下,找几位同学一起准备一个节目。”

班里没什么反应,有人继续低头刷题,有人托着腮发呆。只有许天月点了点头,笑着应下。

她起初兴致勃勃,把自己练过的声乐项目列成单子,又挨个找人问:“你能不能上台唱一首?或者跳个舞也行。”

但好几位男生连眼皮都懒得抬。

“我不去。”

“我们不都是来学习的吗?”

“你自己会唱不就行了?干嘛要我们?”

那天下午,许天月在教室的尽头追着两位男生请求其中一人帮忙弹琴,语气很礼貌,还带点小心:“你之前军训时不是说自己吉他学了两年吗?真的不考虑弹一段吗?我来唱……”

没想到对方一脸不耐烦地回道:“你就仗着自己成绩好、老师宠你,整天来烦人。”

另一人也附和:“你们这些全年级前十的好学生当然有闲心搞节目,我们要学得死死的,你以为谁都像你?”

楼梯口一阵风灌进走廊,江绍南刚从球场回来,一手拎着校服外套,一手抓着篮球。他这次成绩已经百名开外,却也觉得不必焦虑。

争执的那几句话声音不算大,但足够刺耳。教室后侧,许天月站在原地,眼圈发红,像是刚要说话,却又咽了下去。

魏澜本来坐在教室写题,随意一举头就撞见刚才的争执,还有许天月微红的眼眶。解题思路瞬间隐退。她的成绩没有许天月那么拔尖,这次连前五十也没保住。但一个月的宿舍生活让她很清楚许天月的为人,这个女孩真诚得她的笔记、答题卡一样,条理清晰、思路整洁,没有一分多余的心机。

魏澜起身走了过去,对着那个男生平静地发问,“你学吉他两年了,现在说连一段都弹不了,是因为你要忙学习,还是怕别人听见你的水平不值一提?”

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魏澜盯着他,眼神直白又冰冷,“你不参加就不参加,迁怒成绩好的人算怎么回事?”

她转头看向许天月,拍了拍她的手臂,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别求他们了。一个节目而已,不值得你低声下气。”

许天月轻轻“嗯”了一声,手指还有点发抖,轻轻往魏澜身边靠了靠,就像她们在宿舍时那样。

头顶那根荧光灯的白光打在魏澜的脸上,几乎抹去了所有多余的情绪。

江绍南站在教室门口,这才迈步进来。气氛仍有些僵持。

他扫了那几个男生一眼,对许天月说道:“我已经报名竞选这次文艺汇演的主持人了,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名额?”

他很理解许天月。她大概是真的想把事情做好,她从来都不是在显摆。只是她永远那么真诚踊跃,那么理直气壮地投入,这本身就刺痛了很多人。

江绍南话音落下,一时间没人接茬。他扫了一眼还僵着的两个男生,又看向许天月,“要是我能算个名额,你唱一段就行,其他交给我。”

他又下意识去看着魏澜,她只是目光堪堪投来片刻,很快移开。

江绍南挑了挑眉。他们已经一起当了一个月课代表,一起收发作业、课前拿课件、发卷子……他被她冷冰冰的态度捶打过无数次。

——所以你也不是对谁都像对我那么不近人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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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云做完陈述后,她们在服务中心走廊里等了近半个小时,确认完所有表格和收件回执,才一同走出那栋灰白色的办公楼。

正午的阳光直直照在台阶上,把人的影子压缩成矮短的一团。

李秀云拎着自己那只洗得潲色的布包,反复念叨着“谢谢”,气息因激动而短促不平。室外流通的空气让这位老人总算有机会理顺呼吸。

江绍南俯身帮她把收件回执装好,看她平复了很多,才从包里拿出一只深蓝色的老人机递到她手里,温声道:“这是我们项目配的应急电话机,号码我已经存好了,您不会用也没关系,只要按这个绿色的大按钮就能直接联系到我,红色是挂断,遇到事随时打给我。”

李秀云怔了怔,指尖颤巍巍地摸着那两颗键,“好,好,这得多少钱啊?大概……”

江绍南接过李秀云的布包,将手机的包装盒也放进去,又帮她挂回肩上,替她正了正被压住衣褶。

“免费的。您就随时放在兜里。话费也不用您充。这盒子里有充电器,我也给您放在包里。要是没电了……”江绍南声音倏尔一低,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教李秀云如何给手机充电。

李秀云反倒伸手轻拍他的胳膊 ,道:“没事儿,我孙女也会鼓捣这些。”

她眯起的双眼在日光之下晶莹闪烁,眼底似乎隐着一圈浅红。

魏澜默然看着二人,直到江绍南反复确认李秀云能自己回家,才和江绍南一起目送她走向远处的公交站牌。

江绍南转向魏澜,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刚才那条法规,你提前查的?”

她低着头,把一些额外的资料放进文件袋,又将整只文件袋放回包里。拉链合上的声音流畅顺滑,方才的一切似乎都被她封存其中。

她的声音随之响起,“刚刚到的时候,顺便一查。”

江绍南搜肠刮肚,道:“你很……很周全。”

她只“嗯”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不再看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脑子却在不停地琢磨怎么开口。阳光落在她脸侧,把她的表情照得透亮,却依旧无法解读。

“魏澜。”他终于低声喊了她的名字,语气不知被什么吹动,带着不该有的漂浮。

她偏了偏头,没应声,只是等他接着说。

“你……最近好不好?”他语气缓慢,像是努力把这句话装点得不那么唐突。

魏澜抬起眼,看了他一瞬。那一瞬,她的眼睛清亮得几乎无可回避。她旋即垂下眼帘,平静地说道:“如果是案子以外的事,不用问。我还要回公司上班。”

她一停,像在斟酌要不要再说什么,最终只轻声补了一句:“先走了。”

说完,她把背包往肩上一带,转身先下了台阶。

江绍南看着她的背影,手指下意识握住了公文包的提手。喉咙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涩意,想叫她,但是再也没找到开口的理由。

她的身影在日光下远去,锋利得像一块透明的玻璃,隔开了所有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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