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整晚都没睡好。
那把黑伞靠在她的书桌旁,雨水早已蒸发,但木质手柄上还残留着些许湿气。她第三次拿起伞,指尖抚过伞骨上那行小字:"给阿野,十七岁生日快乐。"
字迹娟秀,像是女性的笔迹。是程野的母亲吗?还是其他什么人?周予安想象不出那个冷着脸的男生收到礼物时的表情。会笑吗?应该不会吧,他看起来像是连笑都觉得麻烦的人。
闹钟显示早上六点二十分。周予安从床上爬起来,特意选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领口绣着小小的白色音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伞小心地装进了书包。
"今天记得带伞,"妈妈在厨房里提醒,"天气预报说还会下雨。"
周予安含混地应了一声,咬了口吐司就冲出了门。天空阴沉沉的,但暂时没有下雨的迹象。她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到校,教室里只有几个住校生在早读。
程野的座位空着。周予安把伞拿出来,放在两人桌子中间的位置,然后假装专心预习功课。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但那个座位始终没有人。
早自习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后门被推开。程野走了进来,头发有些乱,像是跑着来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桌上的黑伞上,然后转向周予安。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教室的嘈杂淹没。
周予安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道谢。程野把伞收进课桌,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第一节课是数学。周予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身旁。程野听课的样子很专注,偶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笔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有几次他微微皱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周予安想起昨天他在钢琴前的样子。
下课铃响,周予安鼓起勇气开口:"昨天那首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程野正在收拾书本的手顿了一下:"你问题真多。"
"我只是好奇,"周予安不依不饶,"你明明会弹钢琴,为什么不肯上音乐课?"
程野拉上书包拉链,发出刺耳的声音:"不关你的事。"
他起身要走,周予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程野僵住了。周予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赶紧松开手。他的手腕很凉,皮肤上有几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只是...那首曲子很好听。"
程野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像是冰面裂开一道缝隙:"...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让周予安的心跳突然加快。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野已经转身离开了教室。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因为下雨,改成了室内理论课。周予安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程野的身影。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低头看着膝盖上的一本书,与周围喧闹的同学格格不入。
"看什么呢?"好友林小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哦,新来的转学生啊。听说他入学测试全年级第一,但性格超怪的,几乎不跟人说话。"
周予安收回目光:"他只是比较安静吧。"
"咦?你居然帮他说话?"林小雨瞪大眼睛,"你们不是昨天才认识吗?"
"我们同桌啊,总要相处。"周予安故作轻松地说,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放学时,雨果然又下了起来。周予安这次记得带了伞,一把印着小雏菊的折叠伞。她收拾好书包,发现程野已经不见了。走廊上挤满了等雨停的学生,她踮起脚尖张望,在人群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高挑背影。
"程野!"她喊了一声,但声音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周予安挤过人群,追了上去。程野已经走到校门口,没有撑伞,只是拉起外套的帽子挡雨。雨水打在他的肩膀上,很快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程野!等一下!"周予安终于追上了他,气喘吁吁地拦住他的去路。
程野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追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怎么了?"
"你...你为什么不撑伞?"周予安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程野的表情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习惯淋雨。"
"可是——"周予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雏菊伞,又看看程野被雨水打湿的肩膀,突然做了一个冲动决定,"我们一起走吧,反正顺路。"
程野皱眉:"你怎么知道顺不顺路?"
"呃...猜的?"周予安硬着头皮说,"反正都要去公交站不是吗?"
实际上她根本不坐公交,家就在学校后面两个街区。但此刻她就是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程野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接过她的伞:"我来撑。"
周予安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在雨中,小雏菊伞不大,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周予安能闻到程野身上淡淡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一丝松木味道,像是某种冷冽的香水。
"你喷香水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听起来太像搭讪。
程野却出人意料地回答:"是画具松节油的味道。"
"你会画画?"周予安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程野立刻移开视线:"偶尔。"
公交站牌下已经挤满了躲雨的学生。周予安和程野站在人群边缘,伞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你坐几路车?"程野问。
周予安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坐公交:"啊,我...其实我家很近,走回去就行。"
程野挑眉:"所以你追出来就为了送我到公交站?"
周予安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我是来还人情的!昨天你借我伞..."
"那把伞本来就是我的。"程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我知道!但..."周予安语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公交车进站的声音解救了她。程野看了一眼车牌:"我的车来了。"
他把伞柄塞回周予安手里:"明天见,班长。"
周予安站在原地,看着程野挤上公交车。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她似乎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雨变小了。周予安撑着小雏菊伞慢慢走回家,脑海里全是程野说"明天见"时的样子——语气依然冷淡,但眼角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柔和。第二天是周五,周予安特意早起做了两份便当。这个举动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她几乎从不下厨,更别说给别人带饭了。但昨天听林小雨说程野总是一个人吃食堂,她就鬼使神差地多准备了一份。
"今天这么勤快?"妈妈看着厨房里手忙脚乱的女儿,笑着问。
周予安的脸又红了:"就...突然想试试新食谱。"
她把两个便当盒小心地装进书包,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一千米。一路上她都在想该怎么自然地提出一起吃饭,又不会显得太刻意。
然而程野一上午都没来上课。
周予安盯着身旁的空座位,便当盒在书包里变得异常沉重。李老师说程野请假了,原因不明。午休时,她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打开两个便当盒,食不知味地吃着双份午餐。
"原来你在这儿。"林小雨推开天台门,"怎么一个人躲着吃饭?"
周予安赶紧合上另一个便当盒:"就想安静会儿。"
林小雨眼尖地发现了第二个便当:"哇,今天带这么多?给我尝尝!"
"不行!"周予安的反应激烈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是说...这个不太好吃,我实验的新菜谱..."
林小雨狐疑地看着她:"你怪怪的。算了,告诉你个八卦——知道程野为什么请假吗?隔壁班王浩说他早上在医院看见程野了,好像在骨科。"
周予安握筷子的手一紧:"他受伤了?"
"不清楚,王浩就说看见他胳膊上打了石膏。"林小雨啃着苹果,"不过那家伙说话一向不靠谱,可能是看错了。"
周予安再也坐不住了,借口去图书馆查资料匆匆离开。她溜达到音乐教室附近,想着也许能在程野的"秘密基地"找到线索。门锁着,但从窗户可以看到钢琴上放着一本乐谱,旁边是一支铅笔——显然昨天有人在这里创作。
她正踮着脚张望,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找我有事?"
周予安吓得差点尖叫,转身看到程野就站在几步之外。他的右手腕上缠着绷带,但并没有林小雨说的那么严重。
"你...你的手怎么了?"她脱口而出。
程野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手受伤了?"
"林小雨说的,她说王浩在医院看见你了..."周予安语无伦次地解释,然后意识到自己听起来像个跟踪狂,"不是,我只是...大家都没看到你,有点担心..."
程野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骑车摔的,不严重。"
他走到音乐教室窗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松地打开了窗户:"帮我个忙。"
周予安目瞪口呆:"你哪儿来的钥匙?"
"跟教务处借的,说想练琴。"程野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手伤了弹不了,能帮我把里面的乐谱拿出来吗?淋湿就不好了。"
周予安从窗户爬进去,小心地拿起钢琴上的乐谱。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音符,有些地方被反复修改过。最上方写着《雨巷》,字迹工整有力。
"这是你写的?"她忍不住问。
程野在窗外点头:"最近在修改。快出来吧,被人看到不好。"
周予安爬出窗户,把乐谱递给他。程野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小心地折好放进书包。
"你会看谱?"他突然问。
周予安点头:"学过几年钢琴。"
"弹一首给我听。"程野说,语气不像请求更像命令。
"现在?"
"就现在。"程野指了指音乐教室,"我想听听别人弹我的曲子是什么感觉。"
周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爬回了音乐教室。程野站在窗外,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坐在钢琴前。
"我可能弹不好..."她小声说,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没关系。"程野的声音透过窗户传来,出奇地柔和,"就当帮我个忙,手伤了没法自己试。"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起初她弹得很慢,小心翼翼地跟着陌生的乐谱。渐渐地,旋律开始在她指尖流淌,忧郁而深沉,像是雨天独自漫步的思绪。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周予安抬起头,看到程野的表情完全变了——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完美。"他轻声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周予安的心跳漏了一拍。阳光透过云层照进音乐教室,落在黑白琴键上,也落在窗外少年的脸上。这一刻的程野,与平日里那个冷漠疏远的转学生判若两人。
"你..."她刚想说什么,下课铃突然响起。
程野的表情立刻恢复了平常的冷静:"该回去了。"他伸出手,"把窗户锁好。"
周予安锁好窗户爬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教学楼。走廊上学生越来越多,程野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又变回了那个独来独往的转学生。
"程野,"周予安鼓起勇气叫住他,"你的手...需要帮忙记笔记吗?"
程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用。"
就在周予安失望地低下头时,他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有多余的便当,明天可以带一份。食堂的饭太难吃了。"
周予安猛地抬头,程野已经转身走远。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他怎么知道她带了便当?难道他注意到了她书包里的便当盒?
放学时,天空又飘起了雨。周予安站在走廊上,看着程野独自走进雨中的背影。这一次,他手里拿着那把熟悉的黑伞,小心地撑开,像是守护着什么珍贵的秘密。
周予安摸了摸书包里的空便当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十七岁的雨季,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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