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洒落时，祝楽郇发现自己的手指仍与肆煜的交缠在一起。某种温热的东西在胸腔膨胀——他整夜未归，父亲竟连一个询问的电话都没有。这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在此刻却成了种奇特的自由。
肆煜的呼吸平稳而绵长，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近距离看，他的皮肤并非完美无瑕——眉骨处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疤，下颌线条紧绷即使在睡梦中也未完全放松。祝楽郇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得缩回。
肆煜猛然睁眼，那一瞬间的眼神锋利得令人心惊。他抓起手机瞥了一眼，表情瞬间结冰。“父亲”两个字在屏幕上跳动，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别出声。”他低声警告，按下接听键。“是的，我在家...不，没有别人...我明白...下午三点。”
通话简短而冰冷。挂断后，肆煜将手机扔到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疤痕。阳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却让另一侧陷入更深的阴影。
“他要见我。”肆煜说，声音恢复了那种令祝楽郇熟悉的平静，“看来有人告诉他，我最近行为‘失常’。”
祝楽郇想起李成在地下室说的话——“你爸知道你在这玩**游戏吗？”胃部突然绞痛起来。“是因为...我们的事？”
肆煜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我们？”他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某种陌生的味道，“不，这只是例行检查。确保他的‘继承人’没有偏离轨道。”
他站起来走向浴室，背影挺拔如常，但祝楽郇注意到他扶了下墙——昨晚的酒精和情绪宣泄显然留下了痕迹。水声响起时，祝楽郇开始收拾散落的酒瓶和玻璃杯。在拾起肆煜的手表时，金属表带上的刻字引起了他的注意：“S.Y.Z 2005.3.21”。
那是肆煜的名字缩写和生日。祝楽郇翻过手表，内侧刻着一行更小的德文：“Mein kleiner Prinz”。他不懂德语，但这行字莫名让他想起肆煜锁骨上的纹身——同样用德文书写的、给母亲的讯息。
浴室门开了，肆煜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看到祝楽郇手中的手表，他停下脚步，眼神变得警惕。
“那是她送的。”他突然说，“我十四岁生日礼物。‘我的小王子’。”他苦笑一下，“讽刺的是，当天晚上他就用皮带扣在那上面留下了第一道划痕。”
祝楽郇小心地放下手表，不知该如何回应。阳光越来越强，照得整个房间无所遁形。昨晚在黑暗中分享的秘密，在白天显得如此**而不真实。
“你该走了。”肆煜走向衣柜，背对着他说，“他不会直接来这里，但眼线无处不在。”
祝楽郇点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他穿上昨天的校服，布料上还带着地下室潮湿的霉味和一丝血腥气。当他系鞋带时，肆煜突然出现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条深灰色围巾。
“戴上这个。”他将围巾递给祝楽郇，“最近降温了。”
这个简单的关怀举动比任何伤痕都更让祝楽郇心跳加速。他接过围巾，指尖不小心擦过肆煜的手掌，两人同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谢谢。”祝楽郇低声说，将脸埋进柔软的羊绒中。那是肆煜的气息，雪松和冷冽的秋风。
肆煜看着他，眼神复杂。“昨晚...”他开口又停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忘了吧。那只是酒精作用。”
但祝楽郇知道不是。那些颤抖、眼泪、交握的手——没有酒精能伪造那种真实。他鼓起勇气，直视肆煜的眼睛：“我不想忘。”
空气凝固了一秒。肆煜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像是冰面下的暗流。他伸手抚上祝楽郇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那片曾被父亲掌掴的皮肤。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祝楽郇。”他轻声说，“明明可以逃的。”
祝楽郇闭上眼睛，感受那指尖的温度。“逃到哪里去呢？”
这个回答似乎触动了什么。肆煜突然低头，额头抵在祝楽郇肩上，呼吸透过校服布料灼烧着皮肤。“我父亲...他不是普通的暴力。”他的声音闷闷的，“他会找到你的弱点，然后...”
一阵震动打断了他。祝楽郇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是学校教导处的号码。他犹豫着接通，班主任冰冷的声音传来：“祝楽郇，你和肆煜昨天午休去了哪里？李成同学现在在医院，有目击者看到你们一起去了旧教学楼。”
血液瞬间冻结。祝楽郇看向肆煜，后者已经直起身，表情恢复冷静，但眼神变得锐利。
“我...我不舒服，请假回家了。”祝楽郇撒谎道，声音不自然地提高，“我不知道李成怎么了。”
挂断电话后，房间陷入死寂。肆煜拿起自己的手机快速滑动，随即冷笑一声：“轻微脑震荡和肋骨骨裂。看来我们的李同学很会夸大其词。”
“他会说是我们干的！”祝楽郇的手指绞紧了围巾。
“当然会。”肆煜出人意料地笑了，“但他没有证据。旧教学楼没有监控，而他的手机——”他顿了顿，“已经永久删除了所有照片。我昨晚检查过了。”
这个细节让祝楽郇心头一颤。肆煜早就计划好了一切，甚至在他拒绝伤害李成之后。这种被暗中保护的感觉既令人安心又莫名恐惧。
“学校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小声说。
肆煜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两张明天去青岛的火车票。”他平静地说，“如果你害怕，可以离开几天。我父亲的事处理完后，我会解决学校的麻烦。”
祝楽郇盯着那两张车票，心跳如雷。这是逃跑的机会，也可能是某种测试。他抬头看向肆煜：“你...希望我走吗？”
肆煜的表情难以捉摸。“我希望你安全。”最终他说，将信封塞进祝楽郇的书包，“现在真的该走了。走后门电梯，避开大堂监控。”
祝楽郇被半推着走向门口，大脑还在处理刚才的信息。当肆煜打开门时，他突然转身，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踮起脚，快速吻了一下肆煜的唇角。
这个触碰轻如羽毛，转瞬即逝。肆煜僵在原地，眼睛微微睁大。祝楽郇没等反应就冲出了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是要逃出来。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他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脸颊烧得发烫。
他做了什么？那个吻意味着什么？肆煜会怎么想？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炸开，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后悔。昨晚的一切——那些眼泪、那些伤痕、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痛苦——都让那个吻显得如此自然，像是早已注定。
走出公寓楼时，冷风扑面而来。祝楽郇拉高围巾遮住半张脸，突然注意到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窗贴着深色膜，但驾驶座上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是个与肆煜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只是眼神更加冰冷，像两把淬毒的刀。
祝楽郇立刻明白那是谁。他低头加快脚步，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如影随形。转过两个街角后，他冒险回头，发现那辆车已经不见了，但那种寒意仍盘踞在脊背上。
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回头，继续走。别坐公交，打车直接去学校。不要联系我。——S」
祝楽郇的手指颤抖着删除了短信，按指示拦下一辆出租车。车窗外的城市景色飞逝，他却只看到肆煜父亲那双冰冷的眼睛。那个男人知道多少？他会对肆煜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肆煜要给他车票？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支开他？
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最清晰的却是唇角残留的触感——那个转瞬即逝的吻，和肆煜瞬间的僵硬。在那一刻，他们之间某种无形的壁垒被打破了，而后果如何，无人能知。
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下。祝楽郇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校方的质问、同学的窃窃私语、父亲可能的暴怒——他都必须面对。因为现在，他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活了。
围巾上肆煜的气息环绕着他，像一句无声的承诺，也像一个温柔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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