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宁妄顶着两个黑眼圈被云舒叫醒时,脑子里还盘旋着梦里裴风血染紫袍的样子。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给他梳辫子,眼神都有些发直。
“小公子,您昨晚又没睡好吗?”云舒见他蔫蔫的,关切地问了句。
宁妄摇摇头,扒拉着桌上的点心塞了块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
到了学院门口,远远就看见几个穿着同色校服的小孩凑在一起说话。
宁妄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人群边缘的裴风。
十岁的少年已经比同龄孩子高出小半个头,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意,正低头把玩儿着手里的短刀。
一摸一样的脸。
梦里那个少年将军也是这样,只是眼神更沉,杀气更重。
宁妄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往后躲,转身想从侧门溜进去。
“宁霁。”
身后传来清朗的喊声,宁妄身子一僵,慢吞吞转过来,看见苏既归正摇着扇子朝他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相熟的同窗。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苏既归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却瞟向不远处的裴风,撇了撇嘴,“喏,那谁也在呢。”
宁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裴风看过来的眼神。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像深潭,吓得他赶紧低下头,拽着苏既归往学院里走:“快走快走,要上课了。”
苏既归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莫名其妙地说,
“急什么,离上课还早呢。哎,你怎么回事?不敢看裴风啊?”
宁妄含糊其辞:“谁、谁不敢了,我就是、就是今早眼睛有点疼。”
苏既归显然不信,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是不是还在气昨天他把水泼你身上啊?我就说那小子看着就凶巴巴的,肯定是故意的。”
只是因为昨日下午那水?
不对啊,《青云录》里说他们俩是“自幼相识,情同手足”,怎么会因为泼个水就结仇?
宁妄挠了挠头,脑子里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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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课,宁妄都坐立不安。
先生讲《论语》,他盯着课本上“君子喻于义”几个字,满脑子都是“裴风到底是怎么变成奸佞的”。
先生让练字,他握着毛笔,写着写着就把“裴风”两个字写成了鬼画符,还差点戳到自己的手。
更让他紧张的是,他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
偷偷回头看,果然是裴风。
少年坐得笔直,手里拿着书卷,眼神却落在他身上,见他回头,还微微蹙了下眉。
“喂,宁霁,你看先生的胡子!”
旁边的苏既归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朝讲台上努了努嘴。
宁妄顺着看过去,只见教他们书法的周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把胡子缠在了毛笔上。
还一脸严肃地讲着“笔势要如行云流水”,那撮被缠住的胡子随着他挥笔的动作上下晃动,看着滑稽得很。
周围几个同学都憋不住笑,苏既归更是笑得肩膀直抖,用课本挡着脸,发出“咯咯”的声音。
宁妄本来还心事重重,见这情景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些。
周先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放下笔摸了摸胡子,摸到那团被缠住的毛发,愣了一下,随即吹胡子瞪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越是生气,大家笑得越厉害。
苏既归笑得太大声,被先生抓了个正着:“苏既归!你笑什么?上来把这篇《兰亭集序》抄十遍!”
苏既归瞬间垮了脸,苦哈哈地站起来:“先生,我错了……”
“少废话,上来!”
看着苏既归哭丧着脸走到讲台前,宁妄忍不住偷偷乐。
·
中午休息的时候,学生们都跑到学院的院子里吃饭。
宁妄被苏既归拉着坐在一棵大槐树下,打开母亲今日特意准备的食盒,里面是香喷喷的米饭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还是你家的饭好吃,”
苏既归凑过来看了看,“我娘今天又给我带了红烧肉,腻死了。”
说着,夹了一块自己碗里的肉放到宁妄碗里,“给你换换。”
宁妄刚想说谢谢,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朝他们走过来,吓得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
是裴风。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扒饭,耳朵却竖了起来。
“宁霁。”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宁妄手一抖,筷子戳到了鼻子上。
苏既归立刻站起来,挡在宁妄面前,昂着头对裴风说:“你干什么?又想欺负宁霁啊?”
裴风没理他,目光落在宁妄身上,手里还捧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少年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耳根微微发红,声音也比平时低了些:“昨天的事,对不起。”
宁妄没抬头,含糊地说:“没、没事。”
“我赔你。”
裴风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这个给你。”
苏既归抢先一步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亮了:“哇,是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
他转头对宁妄说,“喂,他还挺有诚意的嘛……”
宁妄这才抬起头,看向裴风。
少年站在阳光下,身上的衣袍被晒得有些发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宁妄看着他这副样子,再想想史书里那个结局,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不用了,”他把桂花糕推回去,“我不喜欢吃甜的。”
这话一出,不仅裴风愣住了,连苏既归都瞪大了眼睛。
谁不知道宁霁最喜欢吃桂花糕,上次他娘买了两盒,宁霁一口气吃了半盒,还说“要是天天能吃就好了”。
裴风捏着油纸包的手指紧了紧,眉头又蹙了起来:“你还在生气?”
“没有!”
宁妄赶紧摆手,“我真的不生气了,就是、就是不太想吃。”
苏既归在旁边帮腔:“就是,我们宁小霁大人有大量,才不会跟你计较呢,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影响我们吃饭!”
裴风没走,还是看着宁妄,像是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他把桂花糕放在宁妄面前的石桌上:“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宁妄心里更乱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带着桂花的清香,确实很好吃。
“你干嘛不收啊?”
苏既归不解地问,“那可是城南那家的,可贵了!”
宁妄叹了口气:“我就是,有点怕他。”
“怕他?”
苏既归更惊讶了,“他有什么好怕的?你忘了上次他被欺负,还是你站出来帮他说话的?”
宁妄愣了一下,才想起刚穿越过来不久,他确实撞见裴风被几个大孩子欺负,一时冲动就冲上去帮了他。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勇气可嘉。
可现在,他知道了未来的结局,再看眼前这个少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历史的走向,怕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裴风走向那条路。
“我就是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宁妄含糊地说。
苏既归撇撇嘴:“何止怪怪的,简直就是个冰块!也就你当初敢跟他说话,换了我,才不理他呢。”
宁妄没说话,又吃了一块桂花糕。
也许……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也许他真的可以改变些什么?
·
放学后,宁妄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苏既归从墙角跑过来,凑到他身边说。
“我跟你说,刚才我站在课上,看见裴风偷偷看你好多次!”
宁妄心里一跳:“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苏既归拍着胸脯,“他肯定是想跟你道歉,但不好意思!我跟你说,这种人就是嘴硬心软,你别理他!”
宁妄没说话,走出学院大门,看见裴风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他出来,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
“宁霁。”
宁妄停下脚步,看着他:“有事吗?”
裴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个给你。”
是一块玉佩,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狼,玉质温润,看着就很值钱。
宁妄吓了一跳:“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裴风硬塞到他手里,“赔你昨天的衣服。”
“真的不用了。”
宁妄想把玉佩还给他,却被他躲开了。
“拿着罢。”
裴风的语气有点强硬,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别再生我气了。”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宁妄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他想起梦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再看看眼前这个因为怕他生气而手足无措的少年。
鬼使神差地把玉佩收下了:“那,好吧。我没生你的气。”
裴风明显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阳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那份冷意,显得格外好看。
宁妄看得有点呆,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那书并不一定是对的?
“那我先走了。”裴风说。
“嗯,再见。”
看着裴风转身离开的背影,宁妄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又摸了摸怀里还没吃完的桂花糕。
忽然觉得,这个穿越,这个裴风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现在的裴风,还不是史书里那个奸佞。
至少,他还有机会。
宁妄深吸一口气,揣着玉佩和桂花糕,蹦蹦跳跳地朝家里跑去。
·
回到家,宁妄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小盒子里,又把剩下的桂花糕分给了母亲妹妹和云舒。
坐在书桌前,看着那本被他批注得乱七八糟的《论语》,他忽然有了点信心。
不管未来怎么样,他都要试试。
就算改变不了历史,至少也要让自己活得开心点,让裴风……别走上那条路。
宁妄拿起毛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裴风”两个字。
这一次,没有写成鬼画符。
·
窗外的月光又洒了进来。
今夜,宁妄没有做噩梦。
他梦见自己和裴风、苏既归好像还有周小姐和另外一人,他们一起在草地上放风筝。
风筝飞得很高很高,像要飞到天上去。
来啦~
满满当当的双更嘿嘿嘿!
把裴风的身世解决了,接下来应该就是四小只的快乐日常啦~
我们周六见[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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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别再生我气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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