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潮湿的空气,在病房里凝成一团粘稠的雾。
江聿风蜷缩在病床上,骨节突出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褪色的毛衣袖口。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将纽约阴沉的天空搅成一团灰蓝色的漩涡。
"再吃两口?"江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不锈钢餐盒里的蔬菜粥还冒着热气,却在冷空气中迅速冷却。
江聿风望着漂浮在粥面的枸杞,突然想起宋闻璟熬粥时总会放一把桂圆,说"补血",眼眶瞬间发热。
他别过脸,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小叔,拿走吧。"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突然加快,江宁慌忙查看心电图纸带。
少年锁骨处的输液港渗着暗红血珠,像朵凋零的花。
四个月前初到纽约时的情景如潮水般涌来——飞机落地的瞬间,他在机场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手指死死攥着口袋里宋闻璟的素描本,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彼得医生说最新的靶向药......"
"够了!"江聿风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他盯着天花板上交错的水渍,想起南路一中走廊的阳光,想起宋闻璟趴在他肩头打盹时温热的呼吸,"我不想再当实验品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防护栏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江聿风颤抖着解锁手机,聊天框里停留在三个月前的"早安"。
他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不敢落下。输入框里的光标不停闪烁,像极了宋闻璟熬夜做题时,台灯在他睫毛上跳跃的光斑。最终,他苦涩地笑了笑,将打好的"我想你"三个字全部删除。
化疗药水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体内,带来熟悉的灼烧感。
江聿风望着掌心大把脱落的黑发,突然想起宋闻璟总爱揉他的头发,说"像小狮子的鬃毛"。
此刻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手腕上的红绳还倔强地系着——那是宋闻璟在许愿树下偷偷系上的,说"要绑住一辈子"。
江宁在病房外与医生低声交谈,英文对话的片段断断续续飘进来。
江聿风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进鬓角。雨声渐急,淹没了监护仪的警报声,也淹没了少年破碎的呢喃:"闻璟,你要好好吃饭......"
窗外的雨幕中,纽约的霓虹在水雾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像极了南路一中晚自习时,宋闻璟偷偷递来的橘子糖包装纸,在黑暗中泛着温柔的光。
一场淅沥的雨并不能冲洗掉全部的痕迹,而一场酣畅淋漓的欢喜能把所有痕迹埋葬在某一段青春里。
好像所有人在逐渐淡出学生时代时,会对不打领结的白衬衫和拥挤嘈杂的教室有来自同一种感情的呼唤,但其实没有人的衬衫是同一件,也没有人的那份感情里有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可以亲身体会到的热烈和落寞。
暮色将南路一中的走廊染成琥珀色,宋闻璟合上《医用基础化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角卷起的毛边。
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江聿风倚在栏杆上,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专注。
"闻璟哥哥!"李沐昕抱着习题集追上来,发梢还沾着操场的柳絮,"这次月考你又进步了!"
少女脸颊泛红,眼底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宋闻璟礼貌地笑了笑,将课本收进书包,动作轻缓得像在整理易碎的回忆。
夕阳透过教室玻璃斜斜照进来,在他书桌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
宋闻璟望着那道金边,突然想起江聿风讲解数学题时,阳光如何为少年的睫毛镀上柔光。
喉间泛起苦涩,他低头翻出夹在笔记本里的银杏叶——那是他们在秦爷爷茶馆门口捡的,叶脉间的纹路早已干枯,却固执地保持着完整的形状。
"以后想考哪个大学?"李沐昕的声音带着忐忑。宋闻璟的手指顿在拉链上,远处实验室传来试剂瓶碰撞的轻响,让他想起江聿风住院时,监护仪发出的规律滴答声。
"医学院。"他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雾,"想学医。"
少女的瞳孔微微颤动:"为什么突然......"
风卷起窗帘,宋闻璟的校服衣角轻轻扫过桌面。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插满针管的手,想起许初言苍白的笑脸,江聿风蜷缩在抢救室门口,输液管在寒风中摇晃的模样。
"想救人。"他攥紧口袋里的许愿绳,那是江聿风留下的唯一信物,红绳早已褪色,结头却依然紧实,"想让重要的人不再离开。"
李沐昕望着少年愈发清瘦的侧脸,突然发现他修剪整齐的刘海下,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曾经那个会在篮球场耍帅的张扬少年,如今连笑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暮色加深,宋闻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墙上江聿风留下的竞赛奖状重叠在一起,恍若时光从未流逝。
晚自习的铃声突然响起,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宋闻璟起身时,衣角扫落一本《内科学》,扉页上用钢笔写着:"致最耀眼的星星——江聿风"。
李沐昕弯腰帮忙拾起,却在触及少年骤然紧绷的肩膀时,读懂了那行字背后汹涌的思念。
夜色渐浓,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宋闻璟望着远处实验室的剪影,恍惚看见江聿风穿着白色校服的身影在窗前闪过。
他摸出手机,打开那个永远停留在三年前的聊天框,输入框的光标跳动如心跳。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屏幕熄灭——有些话,注定只能在时光的褶皱里,被反复咀嚼成永恒的回响。
宋闻璟将保温杯拧紧,金属杯盖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杯底沉淀着几颗桂圆,是他无意识复刻的习惯——就像江聿风总说"补血"时的模样。李沐昕抱着课本跟上来,发梢沾着图书馆窗外的梧桐絮,在晚风里轻轻颤动。
"那你呢?想考哪个大学?"他低头扣好校服第二颗纽扣,这个动作曾被江聿风嘲笑过无数次,说他像个老派绅士。
少女的帆布鞋在瓷砖地面蹭出细微声响,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却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我......"李沐昕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怕惊飞停在窗棂上的麻雀,"还没想好。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陪你!"
她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远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混着少年们的笑闹,却惊不起宋闻璟眼底半分涟漪。
宋闻璟望着走廊尽头斑驳的光影,那里曾是江聿风倚着栏杆等他的地方。
记忆突然闪回某个黄昏,少年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夕阳里投下扇形的阴影,说"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
此刻他喉间泛起苦涩,弯腰捡起李沐昕掉落的铅笔,动作轻柔得如同抚平记忆的褶皱。
"别任性。"他将笔递过去,指尖掠过少女发烫的手背,"选你喜欢的专业,别浪费天赋。"
这句话他曾听江聿风对自己说过,在无数个熬夜补习的深夜。
现在他学着用同样温柔而不容置喙的语气,却在转身时看见玻璃窗里倒映的自己——苍白的侧脸,习惯性微蹙的眉,竟与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合。
晚自习的铃声撕开暮色,宋闻璟走向教室时,风掀起他校服的衣角。
口袋里的许愿绳轻轻擦过掌心,那是江聿风留下的红绳,褪色的结头依然紧实。
他开始理解那些重复的习惯:用钢笔在草稿纸边缘画几何图形,喝黑咖啡时加半块方糖,甚至连解题时咬笔帽的姿势,都与记忆中的少年如出一辙。
深夜的台灯下,宋闻璟翻着医学笔记,突然发现自己开始用江聿风的三色标注法。窗外的月光洒在笔记本扉页,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是江聿风的字迹:"给永远耀眼的小太阳"。
墨迹在岁月里晕染,像极了他日渐模糊却愈发深刻的思念。
原来当思念成疾,连呼吸都会复刻那个人的频率,把自己活成对方的影子,在时光的长河里,固执地等待一场永不归期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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