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幅画被叫到教务处。
周一早晨，她刚踏进教学楼，就被班主任拦住了。
“祁遇，跟我来一趟。”班主任的脸色有些严肃。
祁遇心里一沉，迅速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违反校规——熬夜画素描？在宿舍偷藏咖啡？还是上周偷偷把谢邘怀的侧影画在了数学笔记本上？
教务处的空调开得很足，祁遇却出了一身冷汗。办公桌后坐着教务主任，旁边还站着美术组的刘老师——她的专业课导师。
“祁遇，”刘老师推了推眼镜，“上周五的美术月考，你的素描作品被选送市里参赛了。”
祁遇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别紧张，是好事。”刘老师难得露出笑容，“你的静物素描《光与影的边界》被市美协看中了，想作为江城一中代表作品参加省级青年美术展。”
祁遇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幅画是她上周五随手画的——一组几何石膏像，光线从左侧窗户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锐利的阴影。她只是觉得那天的光影很美，下意识记录了下来。
“但有个问题。”教务主任敲了敲桌面，“你的文化课成绩最近波动很大。”
祁遇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校服下摆。
“尤其是数学，”班主任补充道，“上周小测你只考了78分。”
空气突然安静。
78分，在普通班或许还算中等，但在理科实验班，这个成绩几乎垫底。
“学校很重视你的专业发展，”教务主任语气缓和了些，“但作为实验班的学生，文化课也不能落下。所以……”
“所以？”祁遇心跳加速。
“美术组建议你暂时停掉竞赛组，把精力放回文化课上。”刘老师接过话，“当然，参赛资格保留，但接下来一个月，你需要每天下午去美术教室补专业课。”
祁遇的喉咙发紧。
停掉竞赛组，意味着她将失去谢邘怀每天晚上的辅导。
回到教室时，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祁遇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放着一沓试卷——最上面那张用红笔标着醒目的“78”。
谢邘怀正在写题，头也没抬。
祁遇默默坐下，把试卷塞进抽屉深处。整整一节课，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教务处的谈话。
下课铃响，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谢邘怀……”
“嗯。”对方应了一声，笔尖没停。
“我可能要退出竞赛组了。”
谢邘怀的笔顿住了。
祁遇低着头，把教务处的决定简单说了一遍。说完后，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良久，谢邘怀才开口：“你自己怎么想？”
祁遇愣住了。她以为谢邘怀会冷淡地说“随便”，或者干脆不理她，没想到会问她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攥紧了手中的笔，“画画很重要，但竞赛也很重要。”
谢邘怀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手指上：“你手又抖了。”
祁遇下意识把手藏到桌下。
“素描月考，你画了什么？”谢邘怀突然问。
“几何石膏像。”祁遇小声回答，“就是美术教室那组……”
“光影处理得好吗？”
祁遇抬头，对上谢邘怀平静的目光。这个问题太专业了，不像随口一问。
“还……可以？”她不确定地回答，“刘老师说我的明暗交界线处理得比较自然。”
谢邘怀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推到祁遇面前。
“这是……”
“竞赛重点题型的解题思路。”谢邘怀的语气依然淡淡的，“每天中午12点到12点40，我可以给你讲。”
祁遇瞪大了眼睛：“可、可那是午休时间……”
“你不想来就算了。”
“我想！”祁遇几乎是喊出来的，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看她。她赶紧压低声音，“我是说……谢谢。”
谢邘怀收回目光，继续写题，但祁遇分明看见她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
午休时段的教室空荡荡的。
祁遇匆匆吃完午饭赶回来，发现谢邘怀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她，面前摊着那本笔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先从你最弱的函数题开始。”谢邘怀指了指笔记上的例题，“这种题型的关键是找到隐藏的周期性。”
祁遇凑近了些，认真听她讲解。谢邘怀的声音比平时上课时柔和许多，偶尔还会停下来问她“听懂了吗”。有一瞬间，祁遇甚至觉得她们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等等，这一步为什么可以这样转换？”祁遇指着一段推导过程问道。
谢邘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波形图：“看这个图形，你能想到什么？”
祁遇盯着纸面，突然灵光一现：“啊！这是正弦函数的变形！”
“嗯。”谢邘怀点头，“数学和美术有相通之处——都需要观察'形状'。”
祁遇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两个领域会被联系在一起。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我学美术对数学有帮助？”
谢邘怀看了她一眼：“你的空间想象力比陈智睿强十倍。”
祁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听谢邘怀吐槽别人。
笑声中，谢邘怀突然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
“有铅笔灰。”她解释道，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
祁遇却僵在了原地，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下午的美术课，祁遇心不在焉。
她握着铅笔，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画纸上的石膏像轮廓歪歪扭扭，完全不像往日的水平。
“祁遇，”刘老师走到她身后，皱眉看着她的画，“你的线条太僵硬了。”
“对不起，我马上改。”祁遇赶紧擦掉重画。
刘老师叹了口气：“我知道文化课压力大，但既然选择了美术这条路，就得对作品负责。”
祁遇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她当然想对作品负责，可她同样不想放弃竞赛，不想放弃……谢邘怀。
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祁遇却坐在画架前没动，一遍遍修改着那幅糟糕的素描。
“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遇猛地回头，看见谢邘怀站在美术教室门口，逆光中她的轮廓有些模糊。
“你、你怎么来了？”祁遇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谢邘怀走进教室，目光扫过画架上未完成的素描：“路过。”
祁遇不太相信这个理由——理科实验班和美术楼根本不在同一个方向。
谢邘怀走到画架前，仔细看了看那幅画：“形不准。”
“我知道……”祁遇沮丧地低下头，“今天状态不好。”
谢邘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拿起一旁的炭笔，在画纸空白处快速勾了几笔。
“这里，透视错了。”她指着自己画的辅助线，“石膏像的底座应该更倾斜一些。”
祁遇惊讶地看着她：“你真的懂画画。”
“小时候学过。”谢邘怀放下笔，语气平静，“后来选了理科。”
“后悔吗？”祁遇脱口而出。
谢邘怀的目光落在远处窗外的夕阳上：“每个选择都有代价。”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祁遇心上。
那天晚上，宿舍出奇地安静。
谢邘怀照例看书，祁遇则趴在床上翻看竞赛笔记。但她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书桌前的背影——谢邘怀的肩线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单薄。
“谢邘怀。”她突然开口。
“嗯？”
“你当初为什么不学美术了？”
翻书的声音停了。谢邘怀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她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谢邘怀放下笔，语气平静，“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理科就业范围广”
祁遇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勉强：“你不喜欢理科？”
谢邘怀的目光落在远处窗外的夕阳上：“不重要。”
祁遇突然想起高一上学期那个雨天。那天她因为画具被淋湿，蹲在走廊角落手足无措时，是谢邘怀递给她一包纸巾，还帮她捡起了散落的素描本。那时的谢邘怀也是这样，明明帮了人，眼神却疏离得像是路过一个陌生人。
“我记得你。”祁遇突然说。
谢邘怀转过头：“什么？”
“高一上学期，下雨天，你帮我捡过素描本。”祁遇鼓起勇气，“那时候我就记住你了。”
谢邘怀微微皱眉，似乎在回忆，最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祁遇的心像被轻轻刺了一下，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没关系，反正……现在认识了。”
那天晚上，宿舍出奇地安静。
谢邘怀照例看书，祁遇则趴在床上翻看竞赛笔记。但她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书桌前的背影——谢邘怀的肩线在台灯下显得格外单薄。
“谢邘怀。”她突然开口。
“嗯？”
“你……为什么一定要学理科？而不是文科？”
翻书的声音停了。谢邘怀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她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家里搞科研的，如果不走艺术，那就学理科。”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我必须学理。”
祁遇突然想起自己转理科时母亲的反对，和谢邘怀相比，她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
“那你喜欢画画吗？”她轻声问。
谢邘怀沉默了很久，久到祁遇以为她不会回答。
“喜欢。”最后她说，声音很轻，“但有些事不是喜欢就能做的。”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在祁遇心上。
“睡吧。”谢邘怀合上书，关上台灯，“明天午休继续讲题。”
黑暗中，祁遇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对面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她突然很想告诉谢邘怀，有些事，或许真的可以因为喜欢而坚持——比如她为了接近谢邘怀而转理科，比如她此刻跳动得有些过快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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