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江城，暑气未消。
祁遇抱着厚厚的竞赛资料穿过走廊时，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每当她经过高一教学楼，总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和刻意压低的尖叫声。
"快看！是'怀才不遇'的受方！"
"天啊真人比照片还可爱！"
"不知道她和谢学姐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祁遇猛地转身，餐盒里的牛奶剧烈晃动，差点洒在她新洗的校服上。那群女生立即作鸟兽散，却还是留下几声兴奋的嬉笑在走廊里回荡。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整整一周了。自从她的素描作品《光与影的边界》在市级美术展获得二等奖后，她在学校里突然变得"声名鹊起"。但讽刺的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根本不是她的画技。
午休铃声刚响，许清玉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理科实验班，不由分说地把祁遇拽到了天台。初秋的阳光依然毒辣，晒得水泥地面发烫，两人不得不躲在蓄水箱的阴影里。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许清玉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江城一中校园论坛的热门帖子，已经盖了三百多层楼：【热】理性讨论，理科实验班那对"怀才不遇"是不是真的？
楼主：如题，年级第一冷面学霸x逆袭美术生，这设定我磕爆！附图[偷拍.jpg]
照片里，谢邘怀正低头给她讲解一道复杂的导数题，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洒下一片金色光晕。她微微仰头看着谢邘怀的侧脸，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而向来面无表情的谢邘怀嘴角竟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这什么啊！"祁遇手忙脚乱地锁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她清楚地记得那天——谢邘怀讲解到关键步骤时，修长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让她心跳加速了好久，连题目都没听进去。
许清玉坏笑着撞她肩膀："现在全校都在磕你俩的CP。这个'怀才不遇'的CP名简直绝了——谢邘怀的'怀'，祁遇的'遇'，既嵌了你们的名字，又谐音成语，还暗示了你们的人物设定。"
"别胡说！"祁遇声音突然拔高，像是要掩饰什么，"谁、谁会喜欢那个面瘫啊！整天冷着张脸，说话不超过三个字，布置作业比老师还狠，还总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清玉的表情瞬间凝固，目光越过她看向后方。祁遇缓缓转身，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谢邘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天台门口，手里拿着她的数学作业本，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阳光很刺眼，谢邘怀的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她一步步走过来，把作业本放在祁遇旁边的栏杆上，转身离开时校服衣角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度。
"完了......"祁遇捂住嘴，手指不自觉地发抖，作业本被风吹开的一页上，谢邘怀批改的字迹工整得刺眼。
下午的物理课，谢邘怀的座位空荡荡的。
"谢邘怀请假了。"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祁遇身上停留了一秒，"继续上课。"
祁遇盯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胃里像是坠了块石头。课本上谢邘怀昨天帮她批注的笔记还在——"此处可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简化"，工整的字迹像一把把小刀，扎得她眼睛发疼。
整整四十五分钟的课，祁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思绪不断闪回中午那一幕：谢邘怀转身时微微发红的眼角，还有她放在栏杆上时微微发抖的手指。
放学铃声一响，祁遇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她找遍了整个校园——图书馆最角落的自习区、实验楼顶层的空教室、体育馆后面的小花园、甚至校门口的奶茶店，所有谢邘怀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却始终不见人影。
夕阳西下时，她终于在实验楼顶层的空教室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橘红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整个教室染成温暖的色调。谢邘怀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面前摊着那本她从不离手的《高等数学》，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她的侧脸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清冷，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祁遇站在门口，突然不敢进去。她看着谢邘怀翻页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阳光在她发梢跳跃的样子，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个......"祁遇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今天中午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铅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又继续移动，谢邘怀连头都没抬。
"我是说，我并没有讨厌你......"祁遇的声音越来越小，"相反，我其实......"
谢邘怀突然合上书，动作大得吓了祁遇一跳。她开始收拾书包，把铅笔、橡皮、尺子一样样收进笔袋，动作缓慢而克制。
"不用解释。"谢邘怀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你说得对。"
"什么？"祁遇愣住了。
谢邘怀终于抬起头，夕阳在她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我确实是个无趣的人。"
她说完就拎起书包往外走，祁遇慌忙拦住她："等等！你听我解释！"
谢邘怀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祁遇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肩膀比想象中要单薄许多。
"我那天是......是因为害羞......"祁遇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其实很喜......"
"祁遇。"谢邘怀突然打断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要请假几天。我妈妈住院了。"
祁遇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谢邘怀走出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直到完全消失。
接下来的三天，谢邘怀的座位一直空着。
祁遇尝试发微信解释，消息却像石沉大海。午休时她特意等在谢邘怀常去的图书馆角落，却只找到一本被遗忘在桌上的《数学分析》，书签还夹在她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听说谢邘怀家里有事。"周四早上，桑耿递给她一叠试卷，"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竞赛资料。"
祁遇接过试卷，发现每道题旁边都仔细标注了解题思路——是谢邘怀的字迹。那些笔迹比平时要潦草一些，有几处还有反复修改的痕迹，像是写字的人心神不宁。
"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昨天放学后。"桑耿犹豫了一下，"她看起来......很不好。眼睛红红的，像是很久没休息了。我问她要不要帮忙，她只是摇头。"
祁遇握紧试卷，纸张边缘在她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她想起上周谢邘怀帮她补习时，曾经轻描淡写地提到过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当时她只顾着看题，竟然没注意到谢邘怀说这话时微微发抖的声音。
那天放学后，祁遇特意绕道去了谢邘怀家附近。那是一栋老旧的教师公寓，她站在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三楼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路灯亮起时，她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前闪过——谢邘怀端着水杯走到窗边，似乎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祁遇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她怕打扰，更怕听到谢邘怀冷淡的声音。
周五的美术课上，祁遇心不在焉地修改着参赛作品。窗外突然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她盯着画纸上未完成的素描发呆——这是她偷偷画的谢邘怀，只有侧脸，却已经能看出那标志性的清冷轮廓。画中的谢邘怀正在看书，一缕碎发垂在额前，神情专注而温柔，完全不像现实中那样冷漠。
"祁遇。"刘老师敲了敲她的画板，"门口有人找你。"
祁遇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谢邘怀站在教室门口，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带着明显的青色，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伞。
"我路过。"谢邘怀的声音有些哑，"你的伞，上次落宿舍了。"
祁遇愣在原地，画架上的素描就这么暴露在两人之间。谢邘怀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一秒，瞳孔微微放大，又很快移开。
"谢谢......"祁遇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谢邘怀冰凉的手，"你生病了？"
"没事。"谢邘怀转身要走。
"等等！"祁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触手的温度烫得吓人，"你在发烧！"
雷声轰隆作响，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谢邘怀站在光影交界处，侧脸被雨水模糊。
"我知道。"她轻声说，"不用解释。"
祁遇的手慢慢松开，却听见谢邘怀又补充了一句："下周一我会回来上课。"
雨声渐大，祁遇看着谢邘怀走进雨幕，那把黑伞在灰暗的天空下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她回到画架前，发现素描本上多了一行铅笔字，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
"形抓得很准。"
周六早晨，祁遇顶着黑眼圈去了城西的老书店。
这是谢邘怀常来的地方，她曾经偶然提起过。书店很旧，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气息，还有淡淡的咖啡香。
祁遇在二楼角落的艺术区徘徊，指尖划过一排排画册的书脊。突然，她在《印象派光影解析》前停住脚步——透过书架的缝隙，她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谢邘怀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比在学校时看起来要放松许多。她正专注地翻阅一本《莫奈的光影世界》，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眼神温柔得不像话。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洒进来，为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祁遇屏住呼吸，悄悄绕到书架另一侧。两人隔着书架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阳光从老式玻璃窗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中缓缓浮动。
"我......"祁遇鼓起勇气，声音有些发抖，"我来找素描参考书。"
谢邘怀点点头，把手中的画册放回书架："这一排都不错。"她的声音比前几天柔和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沙哑。
沉默再次蔓延。就在谢邘怀要离开时，祁遇突然说："那天的话，我收回。"
谢邘怀的脚步顿住了。
"你不是无趣的人。"祁遇的声音越来越稳，"相反，我觉得你......"
"祁遇。"谢邘怀打断她，却没有转身，"不用勉强。"
"不是勉强！"祁遇急得眼眶发热，"我那天是太紧张了，其实我......"
书店老板的咳嗽声从楼下传来，两人同时噤声。谢邘怀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
"等等！"祁遇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她熬了三个晚上完成的素描——画的是那天在雨中，谢邘怀撑着伞离开的背影。画中的雨丝被处理成模糊的光影，而伞下的人影却格外清晰。右下角写着小小的字：对不起。
谢邘怀的指尖轻轻抚过画纸，嘴角微微上扬。她小心地把素描放进书包，转身下楼时，祁遇分明看见她的耳尖微微泛红。
"下周一见。"谢邘怀的声音很轻，却让祁遇的心跳漏了一拍。
走出书店时，雨过天晴。祁遇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突然觉得，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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