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有些失控?
花途明可不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值得让人激动的事物,想了想,她道:“是因为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吗?”
琨玉揉揉眉心,“……是。”
他轻叹口气,眉眼笼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这些天,睁眼闭眼都是你。我怕我……”
“……有时候,我都分不清,你们到底是两人,还是一人。”
花途明有些不自然地道:“是明兰子吗?”
“?”琨玉抬眸,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明兰子。”花途明以为他没听清,“一个祝族人,听说在瑞宁时带着祝族人撤走了。”
“我知道她。”琨玉道,“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花途明奇怪道:“你说的难道不是我和她长得像?”
琨玉一怔,随即会意,他无奈地摇摇头,“当然不是。”
这下轮到花途明不解了。
一开始那几个小姑娘说她与明兰子长得像,她原没放在心上,可后来,琨玉对她说,看到她的脸,他会想起很奇怪的场景……于是她就放心上了。
花途明理所当然的认为,琨玉所说的人是明兰子,看她,想到的也是明兰子。
这想法如附骨之蛆,困扰在她心头,以至于后面每每看到琨玉投过来的目光,她总要多品咂两番——这是对她的,还是对她背后那人的?
可琨玉却说,不是。
花途明道:“那是谁?”
琨玉抬眼。
床头烛火跳动在他蓝色瞳孔中,橘黄的光摇曳,诡谲妖冶。
他静静注视花途明,默了许久,终于启唇。
花途明藏在袖中的手不禁攥紧。
就听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态度郑重,像是对待珍贵至极的宝物。“颂景。”
颂景。
花途明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心蓦地一阵刺痛。
就好像是投石入水,原本平静的水面顿时荡起一圈圈涟漪,这两个字音在她耳边环绕,愈来愈遥远,愈来愈模糊,到最后,她甚至感到耳鸣。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花途明定了定心,道:“她是谁?”
琨玉撩起眼皮看她,却问:“你不认识?”
花途明道:“我不认识。”
“也许吧。”琨玉收回目光,“途明,你的防备心总是很强。”
花途明一顿。
“——但,这是好事。”琨玉伸手抹掉唇边血迹,盯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他神色有些怅惘,“但我想,应当是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
花途明道:“既然知道模样,去找不就行了。”
琨玉却轻轻摇头。
他不再开口。
花途明看着他,不知为何,觉得心口堵得慌,她长吸一口气,往后挪了一步,忽然眼前发黑,踉跄一下。
下一刻,她的胳膊被人抓住,耳边是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她被按着坐下。
花途明推开他,“我没事。”
对方纹丝不动,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都有些变调,“怎么回事?”
花途明这才缓过神来,投去一瞥,就见自己袖子处濡湿一片血迹。
琨玉小心将她的手从袖中拉出来,随之带出的,是被血浸透的里衣袖口。
“……”
花途明被血熏的有些头晕,这才想起来,自己扯的伤口有些大,原来血一直在流。
只不过,方才她一脑门心思都在琨玉说的话上,竟没有注意。
此刻注意到了,她顿感呼吸不畅。
花途明面色苍白,将目光挪开,耳边是衣料被撕开的声音。
琨玉利索地将她染血袖口都撕开,扔到一边。
染血的指尖不断颤抖,花途明咬着牙不肯吭声,冷汗从鼻尖掉落。她抬眼看琨玉,刚好见到他目光从自己手上移开,看向自己。
一双蓝眸亮的吓人,脸色却比她还难看。
“你是蠢的吗?”琨玉沉声道,“就算被那群人发现,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花途明道:“我是怕你连累我。”
琨玉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哪怕我昏迷不醒,你也可以随时将我供出去。”
花途明不语。
她心中一团乱麻,思绪纷繁间,忽然想起一件事。
“啊,我的药还在楼梯口。”
琨玉沉着脸,将她的手小心放到桌上,随即转身,却没有出门。花途明看到他绕到一边,从床头拿起一个小医箱。
医箱被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排药瓶。
“……”
琨玉沉默地给她上药。
尽管他动作很轻,花途明还是觉得疼得很,冷汗一滴滴往下落。
琨玉眉头皱着,头也不抬,“疼就喊出来。”
花途明:“……不。”
好不容易折腾完,花途明只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半靠在桌上,睫毛湿漉漉的。
余光瞥见琨玉起身离开,片刻后,才回来,手上拎着花途明落在楼梯口的药包。他将药包扔到桌上,俯身处理地上血迹。
不一会,忽然有小童来送热水和衣物。
琨玉绕到屏风后,试了试水温,随即唤她,“来沐浴,然后早点歇息。”
……
花途明今夜难得没睡好。
不知道是不是手痛的原因,她几乎一整晚,都在做梦。
梦境内容乱七八糟,有高墙黑瓦,有奇珍异兽,有战火连绵,有生灵涂炭,可令她印象最深的,是一幅画境。
满园红梅,大雪压枝,雪落簌簌,在这红白世界中,有一少年立于梅树下,仰头看红梅。
其姿容似雪,利落端庄。
美的像一幅画。
直到花途明被琨玉唤醒,她脑海中还是这幅画面。
花途明揉揉太阳穴,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饭,然后,被推上马车。
行了不久,外面传来谈话声,一行人汇聚,往城外走去。
从他们的聊天中,花途明了解到,昨夜琼又给希雅和阿彦都写了两张文牒,是用夫妻的身份——尽管他们还并未成为夫妻。
外间吵吵闹闹,一群鲛人少年出城后,便大肆欢笑,说些花途明听不懂的话。她一人独坐马车中,摇摇晃晃,打起瞌睡。
刚要睡着,忽听右侧车窗被人敲响了。
花途明揉揉眉心,随手拉开,外面却是希雅的脸。
“……”
花途明手指顿在窗户上,道:“有事吗?”
希雅目光在她手上扫了一下,“有事。”
“昨夜是我唐突了,我来向你陪个不是。”
“不必了。”花途明道。
“为何?”
“你的道歉,让我心惊胆战的。”花途明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希雅默默看她,须臾,道:“有。”
花途明看向她。就见希雅一手握缰绳,一手伸进衣领,从中拉出一根银线。
银线在她戴着手套的手上格外精致,最重要的,是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吊坠,水滴形。
希雅摩挲着吊坠,眼角带了笑意,她睨向花途明,道:“昨日看你反应,好像不知道这是何物?”
花途明谨慎地看着她,扶着车窗的手指却没有动作。
希雅道:“这是鲛人的眼泪。”
想法落实,花途明一怔,不禁脱口道:“眼泪?”
“是。”希雅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她将吊坠塞回,目视前方,“当然,并不是随随便便的眼泪。像某些人,十分爱哭,可就算让他哭个三天三夜,他也哭不出这种东西。”
她转眼看花途明,“鲛人只有在爱恨到极点,生死不能的情况下落泪,才能泪凝成珠。”
“此举极其耗费心血,因而,一般情况下,鲛人一生至多只能凝结出这么一滴泪。”
“一滴泪,便是一生。”
花途明感觉心口那样东西冰凉刺骨,可她的心,不由得热了起来。
“然后呢?”花途明问道。
“然后?”希雅笑了,眼中含光,“鲛人重情重义,此物极其珍贵,又易碎,自然是送给珍爱之人——也就是令之落泪的人。”
花途明喉咙有些干,“就不能是捡到的吗?”
“当然有可能。”希雅睨向她,“若是被捡到,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物主人已死,二是她并不在意此物,随意丢了。不管哪一种,对鲛人来说,都将是痛彻心扉。”
她侧首,“怎么,你的是捡到的?”
花途明不语。
准确来说,她的吊坠并不是捡到的。
是她醒来后,发现挂在自己脖颈上的——但她不能确定。
她不记得了。
希雅观察着她的反应,道:“昨日,我见你有此物,十分惊讶,疑心此物与先王有牵扯,故而有些唐突,你不要见怪。”
花途明抬眸,却问:“鲛人能感受到这是谁的泪吗?”
“当然可以。”希雅眸光微动,动了动唇,却没再说什么。
她看到马车内女子轻轻颔首,“好,我知道了。”
她神色淡淡,看起来兴致缺缺。
希雅道:“你就不好奇,这是谁的泪吗?”
“不好奇。”花途明道,“希雅姑娘,你还有别的事吗?”
希雅:“……”
她古怪地看一眼花途明,驾着马往前去了。
花途明见她没有别的事,于是将车窗拉下,她独坐马车中,不自觉抚上脖颈那条银线。
该来的总会来,但在没来之前,她不想徒增烦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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