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侧景物迅速后移,寒风吹的人发丝凌乱,宝华拔腿往前跑,恨不得自己平白生出八条腿,趁喘气的间隙,怒道:“阿达伦!你再拉我!”
“你往哪跑?!”阿达伦骂了一声,“跑得过他们马蹄吗?!往这边来!你怎么就喜欢往平坦地跑??!”
“因为我坦坦荡荡!”宝华一声几乎声嘶力竭,再也不敢说出一个字,闷头跟着往长陆方向去。
但他们毕竟也不敢真的去长陆,而是左拐右拐,又绕到一个小村路,翻进一家破院,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怎么回事?”宝华看向琢,“怎么我们刚到,就死了一个村的人?这么巧合吗?你确定那鲛人可信吗?”
琢面上露出歉意,“现在不确定了。”
“应该不是巧合。”阿达伦大啦啦坐到封死的井上,也不嫌脏,脱口道,“走之前我细看了一下,的确是鲛人所伤。”
“这么说来……”宝华沉吟片刻,恍然流露出惊恐面色,“不好!是不是有人要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阿达伦摩挲着下巴,目光在满地被雪浸湿的落叶上扫了一圈,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渐渐冒出。
“等一下,方才我们是因提前出发,所以提前到了,这才能寻着机会跑了。可……”他目光转向琢,“据那顾携的意思,明明是让我们午时三刻才离开,要真是那时候离开——”
那可真是被一网打尽,跑断腿也出不去了。
“等等!让我捋一捋。”宝华狠狠一皱眉头,“可这没理由啊,他向着人族的话……且不说他的身份一旦被我们揭露只有死路一条,他为何还要杀这一整个村的人?又为何想要我们死?这不很矛盾吗?”
“是诶……”
三个少年沉默了。
空气中刮来淡淡的炊烟与饭香味,宝华摁摁肚子,被琢注意到了,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
“琢!你居然还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阿达伦噔噔跑过去,一起分了。
“我也才想起来,”琢道,“还是当时在钱府,我……”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忽然顿悟了什么。
“——顾携这样做,若是成功了,后果是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宝华狼吞虎咽,声音含糊不清,“人族死了人,鲛人族死了人,那肯定要打起来啊。”
他也意识到什么,咀嚼的动作一顿,与身旁两人交换了惊恐的眼神。
余晖透过枯枝落到他们身上,斑驳支离,庭院内一时寂静无声。
半响,阿达伦才喃喃道:“所以顾携的意思,是他在人族做内应,令其腹背受敌……”
这计划乍一看没有问题,甚至称得上精妙,可细思下来,使用这个计谋的人不对啊!
两军交战,不伤百姓。可他却能眼错不眨地屠了一整个村子的人,又将三人逼上绝路,心狠手辣至此,不管他的计划有多精细,其间必定要染上数不尽的鲜血。
届时万一出了差池,那就是另一个生灵涂炭了。
少年们虽每每喊着打出南海,浑身滚着冰水浇不灭的血气,可真触及这牵扯到数万人性命的战争,还是心下一沉,要好好掂量一番。
“疯子!”宝华大骂一声,“希雅和阿彦都还在城中,这要打起来,他俩不得给人刨了?!”
琢垂眸,闷声道:“是我的错。”
“这怎么能怪你呢!”宝华一把拍上他的肩,“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不行,不能这样,我要回长陆!”
“你疯了?”阿达伦拽住他,“现在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我们现在重要的是赶紧回到族中,将这条消息汇报上去!”
“那你去!”宝华扯回自己袖子,“我要回长陆,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长陆还有先生在呢!”
“我知道!”天边赤云连成一线,橘红色夕阳光渐渐收拢,最后一抹压在少年肩头,却阻拦不了他坚定的步伐,“我偏要去!”
宝华生来受宠,不善隐藏情绪,更没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说好听的,是敢爱敢恨,说难听点,就是莽撞单纯。
可不管外人怎么看,他一直都是我行我素,一腔热血浇过来时路,呈现出少年独有的轻狂傲慢。
阿达伦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到一抹黑影从自己身边擦过,几步追上前人,不由抬头看看天,心中无限悲戚,又一次想——怎么连这种人身边都有人陪?
*
天色向晚,阴风阵阵,旌旗猎猎作响。
长陆城外不远处,乌压压一片战旗,士兵整装肃穆,没有半点倦意。
明兰子从树上跳下来,拍拍身上落的雪,笑睨一旁人,“承灵阿,你不后悔?”
“后悔。”承灵阿眯眼看着长陆方向,寒风鼓动黑色斗篷,“我后悔活在这世上,悔的肠子都青了。”
明兰子与他并排而立,轻笑一声,辨不出是什么情绪,“你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用来后悔。”
承灵阿不语。
就在方才,前方密探传来急报,说三位鲛人少年屠了一整个村子,随后被捕,生死难料。
他用手指头想都能猜到那三人中都有谁,一面担心他们安危,一面却恨不得将他们活剥,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最终不得不列军在此——仇怨已结下,没有退缩的道理。
这场仗,怕真是要打起来。
寒风呜呜咽咽,仿佛不详的哀曲,清早花途明从钱府中传出的信,经宝华的手,辗转多次,快如离弦之箭般平摊在南海落尔京案上。
落尔京指节叩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却始终一个字不发。
蒙薇入狱,苏落德便陪在她左右,她望着密密麻麻一面字,又瞅了瞅前方送来的急报,眉头锁在一起。“先生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落尔京睨她一眼,没有出声。
寂静殿内只有她们两人,苏落德的焦灼便怎么也按捺不住,“方才那几位长老一人一张嘴,什么意见都没统一下来,王上,您怎么看?”
落尔京眸光动了动,反问道:“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苏落德道,之前不是已经说了无数次了吗?
“我看,怕是要打起来。”
落尔京“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殿内又一次陷入寂静。
苏落德看着她,委实摸不出她心中所想,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能这么冷静的?
想了想,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她毕竟是鲛人族大好少年,怎能在如此关头蜗居南海?就连宝华都在前线,她如今已找到机会将蒙薇揪出,也该去抛头颅洒热血了。
正欲开口,就听落尔京缓缓道:“你觉得他是谁?”
“他?”苏落德茫然道,“谁啊?”
落尔京看她一眼,目光点上那封信,“那个人鲛生子,会是谁?”
尽管她什么也没说,但苏落德还是感觉到她眼神中些许微妙,若是此刻是蒙薇在这里,王上根本不需要解释吧。
苏落德诚实道:“我不知道。您有看法?”
落尔京轻轻摇头,抬眼,目光落在紧闭的殿门上,“我也不知。但,我想,有一人总会知道。”
*
“……琨玉……”
花途明在梦中呢喃出一个名字,不知梦到了什么,猛然惊醒。
心悸感强烈,胸口上下起伏,脑中一片茫然的白褪去后,眼前景象才渐渐落实。
入目一块精美的承尘。
——看着还有些眼熟。
她动了动,清晰的触感和痛感传来,整个人一僵,一股无由来的恐惧传上心头。
……她还活着,那,琨玉呢?
花途明焦急四处张望,待看到她床头那人时,乱跳的心猛然沉回胸口。
琨玉正坐在一杌子上,似乎实在是疲乏的很,趴在床头睡着了,微卷长发散开,遮住大半张脸。
呼吸绵长,安安静静的,睡着时莫名多了一分乖巧之意,花途明不自觉勾了勾手指,撩起他一边长发,笑了。
琨玉轻轻一动,醒了。转眼看她,目光从欣喜沉到微愠,看着她不说话。
花途明自知理亏,咳了一声,眼珠四处乱晃,“我怎么在这里?”
“……”琨玉起身,端过案上一碗药,还是温的,“喝药。”
那药汁漆黑一碗,还没靠近,花途明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苦意,但琨玉脸色比药还沉,眸如寒星,花途明被看的心中发毛,直觉在这时候招惹他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舌根发紧的喝完那一碗药,中间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最后一滴见底时,琨玉不知从哪掏出来一颗蜜饯,塞入她口中。
而后,才勉强说道:“在钱府。”
这个地点花途明方才喝药时就已经看出来了,她含着蜜饯,看了看琨玉,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心中了然,“你认识那顾携?”
琨玉放下碗,原地站了会,才简短“嗯”了一声。
花途明觑着他脸色,可天色已晚,屋内昏暗,只点了一盏烛灯,琨玉上半身隐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斟酌道:“他有什么条件吗?”
这下,琨玉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就在花途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就听他轻轻叹了口气,“他是我哥哥。”
他声音低低的,饱含不知什么情绪,花途明心头一揪,仰面望着他。
居然是那早已被定为死亡的,鲛人前前位王上,万多朗。
那他看着琨玉时,是什么心态?
琨玉发现此事时,又是什么心情?
花途明沉吟一下,道:“那,他有没有听到你夸他?”
琨玉成功被她逗笑了,睨她一眼,又叹口气,“你在此处暂时安全,不要出门。”
“那你呢?”
“我有事情要做。”
花途明情急之下要起身,牵扯到伤口,疼的“嘶”了一声,“我要与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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