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闹。”琨玉将她按回床上,略带不满,“先前的事我过后再找你算账。现在你好好待在这里,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那不行。
花途明攥住他的手,“目前是什么情况?”
“没事。”琨玉说着,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轻轻柔柔的,令花途明后颈爬上一层麻意,几乎控制不住身体。
但很快,她发现那并不是错觉,手脚发麻,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只能惊慌地看向琨玉。
琨玉收回按住穴位的手,没有缘由的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收回被中,掖好被角。“没有人会进来,你睡一觉吧。”
“……”一豆烛火轻轻摇曳,花途明大睁着眼,看着琨玉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房屋门开了又关,将屋外冷冽的寒风隔绝开来。
——他要去哪?!
夜色浓的化不开,连半点明星都没有,厚重的阴云层层叠叠,罩在苍茫大地上方。寒风中,一抹深色身影快速从钱府掠出,直往城外苍茫大地。
明兰子红袍烈烈,立马于阵前,望着乌压压一片人马,狂笑道:“左丘允铄那厮呢?这就吓的不敢出来了?”
人族将军显然不屑与她战前对骂,旌旗猎猎,战鼓一声急过一声,金戈铁马,肃杀凝重。
“异族叛贼!”将军高举手中长剑,剑尖划破长空,直指笑得放肆的明兰子,声震寰宇,“战士们!!随我冲锋!!!”
“杀——”
地面震动不止,顺着马蹄窜上心头,烧起滚滚热血,明兰子敛了笑,望着密密麻麻射来的长剑,肆意的疯狂凝在瞳孔中。
“我祝族从无贪生怕死之辈!”劈开数支长剑,明兰子喝道,“前仇旧恨在此一雪!卿日拉山顶还埋着旧骸!!杀——”
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金戈交战,大地嘶吼,天地间没有一星光亮,连不远处群山都为此微微战栗。承灵阿望着这片血腥的混乱,面色却不太好。
但好在天色昏暗,无人能看得出。寒风刮的皮肤一阵阵生疼,碎发在眼前狂舞,冰凉透骨,承灵阿高坐马上,举起右手,似乎还在犹豫。
最后,轻轻打了一个手势。
与此同时,还没收回的指尖一凉。
又下雪了。
数十队鲛人如鬼魅般融入黑暗,转瞬已来到人族两翼,同时夹击——
承灵阿抬首朝天看去,鹅毛般的大雪滚滚而落。
正急促奔跑的少年一愣,他听到了忽急忽缓的战鼓声,心知那是进攻的号角,沉重气味扑面而来,竟拖的他止了步子。
……没赶上。
大雪落于他脚前,很快与先前积雪融为一体。
长陆城外村落里,妇人嗔怪的拉回伸手接雪的幼童,望着黑夜,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忽然看到一抹黑影一闪而过,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关上窗,将大雪隔绝在外。
但仍有几片顺着寒风灌入屋内,转瞬即化。
琨玉穿过村落,忽然身形一晃,向前扑倒在地,撕心裂肺咳起来。手下地面隐隐震颤,仿佛是不祥的催命符,一紧一紧扼住咽喉。
蓦地抬首,望着看不清路的远方,琨玉伸手一抹脸,仿佛又置身于十年前战场上,雪花扑簌簌落到他身上。
钱府内,花途明用尽所有力气掐着掌心,想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雪花裹着寒风敲打着窗,仿佛有人在叩窗。
王守关上窗,叹了口气,回身望着正奋笔疾书的雍亲王。
“大人,下雪了。”
左丘允铄“嗯”了一声,眉眼明亮,落下最后一字,将笔摔下,提起一张纸,“传给王将军,我一个时辰后会赶到,此间情况,让他自行安排。必要时,不要死战。”
王守上前接过纸,看着左丘允铄,犹豫道:“大人……”
“说。”左丘允铄起身,脱下长袍,穿上战甲。
王守看了他一阵,最终道:“……没什么。”将纸塞入怀中,转身离开。
门被他拉开一条缝,寒风狂灌进来,王守一抬首,吓了一跳,“顾大人,你这是……”
顾携一身白衣,立在门外,明明形容与往日别无差别,可今夜看,却怎么看怎么诡异。王守心中警铃大作,正欲开口赶人,就见他往前走了一步。
左丘允铄注意到动静,睨过来,“做什么?”
下一刻,就见王守被推进屋,狂风吹的屋内纸页乱飞,一弧鲜红的血溅到纸上——
王守身形一顿,仓促低头,就见一只覆满鳞片的手缓缓从他胸口抽出,指尖带出一团血肉。
“……!”
顾携甩甩手,将从王守怀中掏出的,沾着血肉的那张纸撕碎,随后像丢破布一般丢开还在痉挛的人,在风雪中侧首,笑着看向左丘允铄。
“……”
他身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染上雪白的袍子,屋内烛光照在银色面具上,却怎么也捂不热,像是镀了一层阴冷的边。
那是十年冰雪中生出的阴森恨意。
左丘允铄从一瞬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系好软扣,目光从顾携脸上一扫而过,落在已没气的王守尸身上。“……这我倒万万没想到。”
他自嘲似的开口:“你赢了。”
顾携慢条斯理整整沾满血的长袖,嗤笑一声,“区区一条人命,赢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区区一条人命。”左丘允铄从架子上取下长剑,冷冷看着他,声音硬的近乎发抖,“你眼前的这条人命,在生之时,曾做过二十年一城之主,民多称赞。后调掉中央,更是勤政为民,修水渠,举义士,使田有所成,民有所养,多次告老都被请回,一生鞠躬尽瘁。你在朝中待了近十年,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字字句句,模棱画出了一位朝中为官,且坚定初心的良臣,可他做的这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总结的?终是岁月熬白了黑发,其中点点星火,都汇在天下百姓心中。
顾携淡漠地看着他,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一条人命而已,抵得过他的国仇家恨吗?
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肯乖乖听我的,命那群蠢货死战不能退后,陷入重重围剿,我也可以给他寻一处好地方安葬……”
“砰——!”
书桌被一剑劈断,血丝爬上眼珠,左丘允铄目眦欲裂般看着他,手中剑发出阵阵嗡鸣。
“……到这关头,我倒可以大发善心给你个机会留遗言。”左丘允铄冷笑道,“怎么,要不要说出你的真实名姓?!免的南海鲛人都不知道是谁死的这么惨!”
“不自量力。”顾携轻吐出一句话,旋身一掌劈出。
“铛!!”
左丘允铄抬剑格挡,两人目光隔着剑狠狠撞上,风雪滚入屋中,很快吹灭的烛火。
*
“还不说?”落尔京轻笑一声,挥挥手示意继续。
牢狱内,已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不禁开始大叫,但声音也有气无力的,“落尔京你可真是好样的!你怎么能做到比琨玉还恶毒?!你呃……!”
他的声音很快被一阵迅如残影的鞭风吞没。
苏落德胆战心惊立在一旁,生**干净的她不敢往这边看,只能垂眸,余光瞥到不远处一间牢房,正趴在栏杆上一眨不眨看着这边的人。
南海牢狱中只关着两人,那是蒙薇。
而眼前的,正是先王师父,南海国师。
国师一声惨叫划破喉咙,再也坚持不住了,哀嚎道:“我现在相信琨玉对我是好的了,至少他不会,不会……”
落尔京端坐在长椅上,一抬手,慢悠悠道:“肯说了?”
“……”国师急喘两口,他身上鳞片翻飞,触目惊心的可怖,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真不知……”
一句话没说完,见落尔京又要说继续,心中一紧,“——说,说!我说!”
落尔京双手随意垂在扶手上,闻言莞尔一笑,白皙的脸庞上显出普渡世人般的温柔,轻轻掀起眼皮,示意他说。
“……”国师被她瘆的一哆嗦,心道这一家子果真都不是什么好种,一个比一个恶毒。“那人……那人……”
“国师,”落尔京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柔声道,“你看起来还不想说。”
鞭风顺声落下,国师声嘶力竭,“……是我的孩子!”
“……”
“……”
“……”
牢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就连苏落德都抬起头,忍着刺眼的恶心,茫然道:“……啊?”
国师不是终身不娶吗?传言他洁身自好,原来都是假的啊……
原来他居然还敢……那什么。
落尔京唰地起身,面色一瞬变得十分难看,伸手扼住他的脖颈,“你原来……在这等着……”
国师艰难抬首,对上她的目光,眼底哪里还有半点讨饶的意思,尽数被疯狂的笑意填满,极轻的挤出一个字,“……哈……”
“……”落尔京眯起眼,她难得有失态的时候,此刻更知若是顺着他意,更加难缠,于是收回手,厌恶般狠狠擦了擦手指,冷声道,“多久之前的局了?国师真是,算无遗策啊。”
国师边笑边咳,叹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你会说吗?”
“会啊。”国师低低笑着,似乎马上要见证一个十分热闹的局面,坦诚道,“我当然会告诉你。”
所有人都紧盯着他,身上叠了一层冷汗。
牢房内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声和笑声,“一面是族人战士与未来,一面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随你怎么选,只要不后悔就行。”
落尔京整个人一僵,脑中快速过了一个人的名字。“哪个重要的人?”
“这我不会告诉你。”国师笑道,“等你知道时,肯定……”
话音戛然而止,国师亮的几乎发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落尔京,“那现在,就让我们开始吧。”
落尔京浑身发冷,几乎想要手撕了眼前人,偏偏理智告诉她,不行。
她近乎空洞的听着国师讲述那一段艳史,几次想打断,却又被对方毫不犹豫的压了回去,心中也不知这些话是否有用,于是尽数听了进去。
他说,那姑娘是人族贵女,长得漂亮,身份还沾着皇亲国戚,只不过人有些蠢,一骗就上当。
他说,这种人傻的可怜,明明知道自己鲛人身份,也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去了南海,却仍会选择把孩子生下来,在一群人堆里养半人半鲛的孩子。
他说,那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身份尊贵,必定高傲的不行,也不知他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会不会气的自戕。
……
到最后,国师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大发慈悲的为这段话画上完美的句号,他笑看面无表情的落尔京,“我现在告诉你,正来得及。他是——”
“户部尚书之女所生,当今人族陛下亲侄子,左丘允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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