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王上!”苏落德哆哆嗦嗦赶上前人,声音发抖,“……王上。”
落尔京旋身端坐殿内,看了她一眼,不出意外从她眼中看出恐慌与痛苦,淡淡移开目光,扫了一圈殿内众人。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她,等着她的命令。
落尔京顿了顿,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她内心也可能有煎熬,毕竟她一直都是这副模样,端庄高雅,仿佛万物万事不入眸。
她喉咙上下滚动一下,轻轻启唇,“我……”
“王上!”苏落德嘶嚎一声。
周遭人皆侧目,不免觉得这小姑娘有些无礼,她什么身份,怎能随意闯入殿内。
可见落尔京没有拦她,便也不敢多嘴。
落尔京看着她,一字一句镇定道:“我们现在无法知道,左丘允铄是否与国师里应外合,但听他这番信誓旦旦的样子,大概率是的,如此一来,长陆城外,鲛人精锐就是在找死。”
“一旦他们深陷重围,南海还剩多少兵力?届时,在座诸位都没有活路。”
“我知道……”苏落德几乎哭了出来,颤抖着哽咽,祈求一丝怜悯,“……我知道……可我还是觉得……”
“国难当头,被牺牲的人应以此为荣。”落尔京断然打断她,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个名字,“他亦会认同。”
“……”苏落德整个人猛地一抖,一滴泪从眼角滚落,无声哭泣起来。
“王上,我求求你……我想去长陆。”
她向前几步,朦胧的双眼弯成一个令人心疼的弧度,近乎孤注一掷的望着端坐高台上的人。
落尔京轻蹙一下眉,定定看着她,叹了口气,“何必呢?”
“王上……”
“不行。”
“……”
苏落德一愣,慌乱地看向对方,就见王上以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她,缓缓戳破那最后一层纸,“殉情是最愚蠢的做法,你要好好活着。”
“……我……”苏落德一下子感觉周遭所有目光都向她扎了过来,浑身血液上涌,耳面发热,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是不是此刻有人在悄悄议论她?苏落德听不到,或者说,她强迫自己不去听,埋头抹了一把脸。
可这句轻飘飘的话仍缠在她耳边,就像是一次次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又像是一下子将她推入羞愧难当的境地,弄的她浑浑噩噩,都不知何时晃出了殿门。
殿内后来发生了什么,她都顾不上了。
她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埋藏自己,可仿佛怎么做,都逃不开那两个字——“愚蠢”。
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对方早心有所属,她知道,她心中不甘,但也小心翼翼的藏着。
可如今被忽然揭开,她该怎么面对自己?
……她该怎么面对这份爱意?
苏落德发出长长一声抽泣。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困惑又小心翼翼,“苏落德姐姐?”
苏落德剧烈一震,慢慢抬眼,就见一个乖巧少年立在她不远处,手上还牵着一个小鲛人,“……琼?”
*
一刻钟后,一封加急密报从南海传出,传信人身影匿在浓稠黑暗中,目标坚定清晰。
——承灵阿几次忍住呕吐**,胃部撕裂般的痛,眼睛被血糊住,狠狠甩甩头,劈手掀翻一个正准备偷袭他的人。
“大人!”有鲛人见状,吼道,“您还好吗?要不先去一边歇着?!”
承灵阿身上沾满黏腻的血,一瞥眼,正对上不远处朝他看来的明兰子,对方红袍滚滚,就扫了他一眼,承灵阿已能自动描绘出她嗤笑的模样,“不必!”他抽出长刀,冷笑道,“有什么不行?!”
因鲛人两侧袭击,人族方阵明显乱了一瞬,但很快,就早有预料般的聚拢、四散,两侧号角声长鸣,竟生生冲出一个缺口!
阿达伦就在这时赶上了战场,但如此黑夜,都分不清是敌是友,他抱头躲避刀剑,滚了满身雪,手脚发麻发痛,瞧见一人身上有鳞片,忙扑上去喝道:“将军呢?!”
对方明显杀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先往他身上招呼了几下,阿达伦堪堪避开,骂道:“是我!”
第一次开口用的人族官话,这次学聪明了,干脆用的鲛人语。
对方动作明显一顿,但攻势收不回来,两人齐齐砸在雪地上,那人撑起来,掰着身下人的脸,总算模糊看清了,失声惊道:“阿达伦?!”
“是我!”阿达伦吼道,“怎么就开打了?将军是谁?!”
“我草了你是人是鬼??!”对方显然没听见他后半句话,表情扭曲,“你不是死了吗?鬼也有触感啊?!?”
“……滚!”阿达伦掀开他,两人滚了几圈,避开斜射来的长箭,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阿达伦看向这个与他模样差不多大的少年,连声道,“将军是谁?快带我去见他!我没死!这场仗不能打!!”
对方本在拉他起来,闻言,狐疑道:“为什么不能打?都打起来了!还是因为你们打起来的!你不要扰乱军心!”
“闭……!”阿达伦表情忽然狠狠一滞,瞳孔霎时缩成一线,猛地扯开身前少年,可他自己已来不及动,转瞬间,一道寒光兜头劈开。“——小心!”
少年一愣,浑身血气冲上脑门,一个字还未吐出,就见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闪过,长刀“噗”的掉到雪地上,身前官兵晃了晃,软软倒地。
“……”巨惊过后,心脏还未归位,腿倒先软了,阿达伦向前一扑,肩膀被人稳稳接住,勉强站直身子。
“你……您……”身旁少年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连连倒几口气。
“先生!”阿达伦一把抓住袖子,“您怎么来了?”
正是琨玉。
琨玉面色显然更差,他随手料理几人,闷咳一声,劈头问道:“他人呢?!”
“……他?”阿达伦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转眼看在场另一人,对方好似懂了,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大声道:“承灵阿大人就在不远处!啊!他看过来了!”
谁料,琨玉连头都不曾转,声音发硬,“不是……!”一句话没说完,捂嘴咳了起来。
寒风急急,承灵阿纵马赶来,慌乱下马,抓着琨玉肩膀,失声道:“哥!”
琨玉摆手示意没事,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反手握住承灵阿的手,抬眼盯着他,嘶声道:“……他人呢?”
“……?”阿达伦与令一少年面面相觑,同时嗅到了空气中不详的味道。
承灵阿冷眼一扫,只在阿达伦身上顿了一下,但明显眼前人更重要,放低了声音,“哥?”
“他人呢!”
承灵阿连忙扶住他,小心道:“谁?花途明……吗?”
“……”琨玉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缓缓站直,明明看着承灵阿,却仿佛透过他盯着别的什么东西。半响,才缓缓一摇头,“……不在这里。”
承灵阿简直要裂开了,厉声道:“哥!你要振作!”
手还没放到对方肩头,就被拂开,琨玉眸光一定,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拔腿就跑。
两排人被他生生掀开,长袍在雪地上一掠而过,琨玉心中像是忽然灌入刺骨冰水,浑身发麻,径直往长陆奔去。
鲜血溅到脸上,刺入眸中,猩红一片。
——不在这里。
是他想错了。是他被骗了!
脑中浮现出万多朗对他说:“我将去军前助阵,此一役,人族必定一败涂地。”当时没有意识到不对,可如今想来,对方的神情态度,处处透露着端倪!
他分明没有打算去前线,他就是打算独自对付左丘允铄,在后方给人族重重一击。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这样骗他是为了什么?
琨玉绝不会忍心看着兄长独自涉险,于是义无反顾的折回,恰在他离开后不过数息,一封急报传到了承灵阿手中。
承灵阿抖开,鲛绡在风雪中哆嗦,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狠狠拧在一起,“……撤兵?”
*
花途明滚落在地,面色惨白,强撑着发软的手臂,冷汗滴滴往下落。“嘶……”
但好在,总算聚了点力气,她缓了缓,站起身,踉跄往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过来,扯过一旁斗篷,披在身上,拉开门。
风雪一下子灌了进来,花途明连吸几口冷气,府内寂静无声,忽然,一道惊天声响凭空炸开。
她吓了一跳,朝那方向看去,入目灰茫茫一片白,可她知道,那是从内院传来的。
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花途明想了想,裹紧斗篷,迈入深雪,摸黑朝内院走去。
穿过月洞门,就见一间屋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很少能用摇摇欲坠来形容如此混着石浆与古木的精良房屋,但它此刻的确如此。
屋门早被掀开,窗户也七零八落,一声声金石撞击声响炸开,裹着滚滚风雪,连带着屋顶都颤抖起来,眼见着岌岌可危。
这是钱老爷的书房。
更准确来说,这如今是雍亲王中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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