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后劲太大，杨时予跟王炜炜交谈完之后，双手还是绵软无力。
下班之后他没等张益赫，自己去了经常光顾的Bar，老板是个浪漫绅士的英国中年男人，之前去杨时予所在的医院做手术，恰巧是心外科，一来二去两人便结识了。
“Herison，你好久没来了啊。”老板Aaron用较为流利的中文，热情的招呼，并给他安排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他温和礼貌的应了声，和亚伦一同入座，点了一杯莫吉托。
“感觉你又瘦了，医生真是辛苦的职业。”亚伦拍了拍杨时予的肩膀，语调透露着担忧，“今天就好好放松放松，我会安排人好好招待你。”
“不，我一个人也清静些。店里生意很好，让他们忙就好。”
“我知道你喜欢安静。”亚伦目不转进的盯着杨时予的侧脸，修长的长腿交叠，谦和的邀请道，“这周末我的朋友有一场古典音乐会，给了两张票，我正愁没人陪我呢，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挺抱歉的，我这周末上班。”
亚伦的蓝色眼睛微微掠过一丝失望，缓缓起身，“OK……我另一个朋友也在，我去看看他，又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那我不客气了。”杨时予嘴角淡淡一扬，东方温润谦逊的气质让亚伦短暂一怔，便快速转头离开。
酒吧里悠长深厚的音乐缓缓入耳，抚平了有些焦躁的心绪。
白天的种种浮现在脑海。
他不明白王炜炜为什么还要跟他说这些，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已经没有了谈论的意义。旧事重提也挽回不了什么，周熠晗到底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她觉得自己在恨周熠晗吗？
可她并不知道周熠晗对他做过什么，仅仅凭一封信，推断不出个所以然。
是害怕自己对周熠晗的恨意迁怒于她？
那更可笑了，喜欢了十多年的人，他怎么舍得恨，他只不过是习惯了一个人思念罢了，周熠晗的出现，反而让他不适应，不知如何面对，但终究还是欢喜的。
他早已经是一个习惯隐藏情绪的人，别人看不出他内心分毫的波动。
“帅哥，一个人啊？”
听见清亮的声音，杨时予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银发年轻男人，尽管灯光昏暗，还是能看出眼前的人长相精致，年龄貌似二十多岁。
“有事吗？”
“看你一个人，怪无聊的。我正好也是一个人……”银发男继续靠近，在他身边自来熟的坐下，歪头露出甜美的微笑，宽松的粉色毛衣和银色蝴蝶项链，银钻耳环闪闪发光，让杨时予联想到日本牛郎，不过他可没钱点香槟塔，他不反对男性追求美，但确实对这种浓妆艳抹的妩媚男性有些排斥。
“我没什么话题可聊。”
“那我问你。”
“……”
“你气质不一般，你很吸引我。”银发男子开门见山打直球。
“我没兴趣。”
杨时予心想着今天可真是够背的，腰酸背痛上了一天白班还因为王炜炜焦头烂额，现在好不容易清静清静喝口酒，结果半路杀出个小银毛。
他起身想走，不料却被男人一把拉住，终于绷不住转身怒道，“请放尊重些。”
“你别生气，我就想交个朋友。”男子不温不火，眼睛弯弯的像狐狸。
“我不想，这里人这么多，不缺我一个。”
“可是你很特别。”
他往那儿一坐，气质清冷疏离，但却享受这黑暗中的孤独，松弛的依靠在沙发上，露出弧度优美的喉结，还能看到嘴角**的水光。比在酒吧里看到其他张扬舞动的人都更有魅力。
“抱歉，我先走了。”
杨时予手腕用力想挣脱开，但对方没有放手的意思。
“喂！干嘛呢！看不出人家不愿意吗？！”
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开攥着杨时予的手。
杨时予一回头，耳鸣一般，四周的音乐全都涌出大脑，只剩嗡鸣一片。
——周熠晗！！！
他怎么在这儿？他不应该在医院吗？！
“你，你怎么在这儿？”
“哎哟，合着是有主了，怪不得对我爱搭不理。”被一巴掌拍开的银发男阴阳怪气，轻蔑的瞪了周熠晗一眼，撩了撩后耳朵根的头发，挤开两人便走了。
杨时予只是微微蹙眉，根本不想搭理这种人。
花孔雀一拽一拽的走远，两个人还杵在原地。
“你怎么在这儿？你妈那里怎么办？”
“我爸今天晚上来了，和我妹一起照顾她。”周熠晗顿了顿，“我来酒吧，和一个合作人谈点事，正好碰到你了。”
“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
“你先去忙吧，我准备回家。”
“不，那个……那个合作人已经走了……”周熠晗挠挠头，“要不，我们喝一会儿，一直想请你。”
杨时予看他喝的脸红脖子粗，皱眉：“下次吧，看你脸色，也喝了不少。”
“我就喝了一杯。”
看着周熠晗无所谓的讪讪一笑，他心想这家伙解酒酶也太少了，搞不好乙醛中毒了都不知道，提醒道：“以后少喝点，一喝酒脸红上头，对身体不好。”
“是是是……都听医生的。”看着白瓷般的小虎牙，杨时予转头避开视线。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走到酒吧门口，杨时予问道，“你回医院吗？”
“一年前我妈住院，我在附近租了房子，我回出租屋，给我妈做顿饭，明天中午送过去。你怎么回去？找代驾？”
“我打个车回去就行。”他的车在医院，酒吧离医院近，他就没把车开过来。
“你陪我走会儿吧。醒醒酒。”
看着周熠晗明亮的眼睛好像附了层雾气，杨时予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并肩从人行道上走着，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当时两个人能安静从容的穿过教学楼通往校门口的林荫道。
尤其在仲夏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杨树郁郁葱葱，木槿花的开的红火热烈。一格一格的石板路承载了两人太多的回忆。
下了晚自习，夏夜的蝉鸣和凉风，跟自己喜欢的少年去和他的父母会面，回宿舍的羊肠小道，清冷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打下来，两个人手提着零食牛奶和满当当的盒饭，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繁重的学业压力下，这温馨放松的罅隙，如此难得。
思绪拉回现在，没有仲夏夜，两个人也不再穿着红蓝校服，只有冬日的泠冽和两个穿着一黑一棕风衣的成年人。
“没想到我们两个人还能再见面。”周熠晗慨叹道，“当初记得你很想当老师，没想到你去学医了。你说过你想做很有意义的工作，高中时期就志向远大。”
“世事无常，很多事情我们都预料不到。但现在的结果也很不错，教书育人意义重大，但医生治病救人也可以实现自身的价值。每个工作不分高低贵贱，都是组成社会的一部分，认真工作，都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杨时予的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害，说起来那可真是一波三折。我当时学的化工，高中整天想着做化学实验，总觉得自己是为化学而生的，牛逼死了，管他化工是不是什么天坑，结果上大学之后，我靠，四年可把我干吐了。又考了个研，本想继续考博士，结果我爸觉得我学不出个毛线，非得让我回去接管他的公司，我爸……公司几年前就出了问题，我妈身体也不好，一直砸钱，我妹出国也花了不少，我考虑再三，也就回去和我爸一块儿管公司了。”
“那也挺好，从商很赚钱。”杨时予温和的说道，“阿姨的病有痊愈的可能，公司好好找办法问题总能解决。”
“是，公司的问题，这几天也很快就能解决了，已经纠缠了一两年了……”
“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你这些年，感觉变化了这么多，瘦了不少，发型也变了，气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之前的你很活泼，现在，很安静。”
“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一成不变反而才让人意外。”
“是……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啊。”
“你也成熟不少。”
“哎，岁月弄人啊，这几年我老了特别多，眼角都有褶子了……”周熠晗转头，看着杨时予目视前方的侧脸，“医生虽然这么累，但感觉你变年轻了。”
“可能是发型的问题吧，高中的短寸显老。”
“确实，咱们高中的发型都吸阳气……但我换了个发型也没年轻……”
感情的事默契的只字未提，但是两人分开后发生的事情倒是交谈不少。
杨时予本打算想问问鲜花的事，但想了想也没开口。
“这是我租房子的小区。”两人兜兜转转到一所小区门口，楼房半旧不新，看起来环境不错。
“嗯，”杨时予短短朝小区望了一眼，随即对着周熠晗说道，“那我回去了。”
“等等！”周熠晗下意识拽住杨时予细瘦的手腕，“来都来了……上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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