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已经就寝的杨青霜却怎么也睡不着，起身穿好鞋子，她想去院里走走。
她拦住了想要跟着的棠儿和双桃，“我想一个人走走。”
好在秋天刚来，即使不批外衣她不会冷。
冷，也可以让她更加清醒一点。
才打扫过的院子里，依然有落叶落下，踩在脚下沙沙作响，她停下脚步，感受着寂静的深夜。
一道身影在黑夜的掩藏下悄然靠近，来人挥起匕首向她批来，下一刻便被长剑抵挡，后者逼得他节节倒退，随后与其缠斗在一起。
霎时间，院内瞬间涌入十几个仆从，手持长棍，架在一起将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寒影收起长剑来到杨青霜面前，冷着脸说道：“你不该冒险。”
“我还以为你没有表情呢。”她唇角勾笑，带着调侃的意味。
从两年前认识她起，寒影成天只木着一张脸，毫无表情，这是她第一次见她有不一样的表情。
“我知道你在。”顿了顿，不去看她，“现在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寒影恢复了平时空洞的眼神，答道：“寒影的任务就是保护小姐，是小姐的人。”
杨青霜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她只要答案，“记住你说的话，今日的事不要告诉他，日后亦是如此。”
“可是。”寒影有些踌躇。
“做不到就换一个人来。”
她冰冷的声音没有半分情绪，自打寒影被派到这里，接替了师父的任务，就从未想过离开。
“寒影记住了。”寒影利索的转身离去，掩在黑夜里。
杀手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却再也无法回去复命，只好任命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说，谁派你来的。”双桃按住那人逼问道。
“杨三小姐身边真是人才济济，你算计了我们，又怎知我们不是在探你的底。”他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药效发挥的很快，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吐血身亡了。
双桃探了那人的呼吸，“小姐，死了。”
杨青霜没再看那人一眼，“搜。”
如果对手太蠢，玩起来也没意思，她一开始要的就是这具尸体。她手里毫无线索，不把人逼出来她怎么查。难道要去找那个人吗？
不，她靠自己一样可以。
她会找到害贺景的人。
这边的动静闹得不小，宿在孙氏院子里的杨吉昌早就听见了，和孙氏来的很快。
才踏进院子，孙氏就惊叫一声昏死过去，杨吉昌现在没空管她，只是让人将她抬了回去。
杨吉昌看着院子里的死尸，快步走到杨青霜跟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要杀我，父亲看不见吗？”杨青霜故作惊讶，仆从也闪的远远地，以便让老爷看得清楚些。
“看见了，又怎样？”杨吉昌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额前青筋暴起，极力压低声音，“你一回来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现在又死了人，我看你怎么收场。”
她微微欠身，满是敷衍。
“父亲不必担忧，女儿自有打算。”又说道，“如今这府里一盘散沙，什么人都能进这尚书府，父亲要责问的难道不是这管家之人？”
“你。”杨吉昌也是气急了，显些一口气没上来，不过，他这气恐怕上不来了，兵马司的人来了。
双桃放弃了手上的动作，对杨青霜摇了摇头。
“大人来的真快。”杨青霜微微福身。
杜权先是对杨吉昌行了个大礼，起身后，将身侧的剑柄按低，对着杨青霜微微欠身。
随即答她的话，“府上有人报案，我等自是速速前来。”
“哦？”杨青霜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父亲，并不像报案的人，又将视线移到藏在衙役身后垂着头的陶管家，心中有了成算。
“那就有劳大人了，请。”
杜权对尸身进行一番简单的检查后，又问询了杨青霜一些问题，告辞后就将尸首带走了。
人走后，趁着杨吉昌还未来得及讲话，她立刻对他说道：“天色已晚，父亲早点歇息，女儿也去歇息了。”
不等他开口，人已经回屋关门了，杨吉昌吃了个闭门羹，想要一甩长袖离去，甩了一下没甩起来，身上披着的外衣也滑落在地，他捡起来后背着手离开了。
屋内。
待人离去，双桃将自己刚刚的发现讲给杨青霜听，“那人身上什么也没有，身上还未来的及检查，兵马司的人就来了。”
杨青霜手里握着剪子，将灯芯轻轻一捻，屋子瞬间亮堂几分，“这件事我再想想。”
转头问向棠儿，“我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棠儿：“小姐，我今天在府中转了一圈了，发现这府里除了夫人那儿，所有人都被换了。”
“是全部。”她强调道。
她将剪子放回托盘，人不免有些困了，一边向床边走去一边说着，“有意思。双桃你去盯着那个陶管事，兵马司的人来的这么快，还要多亏了他。”
双桃：“是。”
杨青霜坐在床边看着面前的二人，“人还是不够用。”
“小姐，你有我们不够吗？”棠儿眨着眼睛，眼底充斥着茫然。
双桃怼了她一下，“我被派出去了，就剩你一个，要是你也不在谁来伺候小姐，外边那些人办事你放心？”
棠儿认真的想着，小姐平日除了她和双桃，还有十五人负责小姐的日常起居，二十个护院，外加天天睡房顶那个，不够不够根本不够。
“不放心。”棠儿乖乖的晃着脑袋，脑袋上的两个丸子在她停下后还晃了两下。
杨青霜手里能够办事的只有棠儿和双桃两个，福伯被留在贺母那盯着，上边那个又不会离开她一步，她还需要足够信任的人帮她做事。
她不免将思绪飘到了某人身上，“足够信任。”她轻轻呢喃着，只有他吗？
平阳侯府。
夏君暝一早才得到的消息，一边骂着唐赢和谭声两个废物，一边拿着长剑说要去劈死那个刺客。
两人见怪不怪，一遇到杨小姐的事世子就跟着了魔一样，盯的跟眼珠子似得，还好人没事，不然非连带着他俩和那刺客一块丢到山上喂狼。
“世子，那人已经死了。”谭声小心翼翼的说着。
夏君暝将剑收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闭眼缓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自持沉重，“他在哪？”
唐赢：“杨小姐自然是在府上休息。”
夏君暝打断他，蹙着眉看向他，“我是问刺客。”
“尸首暂时还在兵马司。”
“兵马司。”他无意识的重复着唐赢的话，霜儿回来肯定是为了那个男人的死，这一次回来身边只带了两个小丫头，和她平日行事作风不符，她是故意的。
“你去查查那个贺景，他当年为何贬官至凉州。”
唐赢：“是。”
“等等。”跑出去的唐赢只能又跑回来。
“我记得李望飞有个远房亲戚就在兵马司任职，叫他来见我。”
劳累一日，杨青霜早晨睡的很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进来了不过片刻又要离开，她睁开眼顺着声音看过去。
“棠儿？”
听到声音那人又走了回来，棠儿的脸渐渐靠近，“小姐，您醒了。”
见杨青霜起身，棠儿轻声道，“小姐，二少爷来了。”
“叫他进来吧，院里不能有人。”
“是。”棠儿应答。
当年，杨青霜和大哥离开天水前，她让杨青羽做她在府里的眼睛，帮她照看好母亲，可他毕竟不是母亲亲子，平日也不亲厚，她就用梅姨娘拿捏了他。
在他进来时，杨青霜还未梳妆好，他隔着屏风站定，声音低低地说着：“妹妹去凉州后，孙姨娘在母亲面前闹了几次，母亲不愿和她争执，实在厌烦了，就将管家权交了出去，这才安静下来，平日里只待在自己的院里，不常出来，也不掺和府中的大小事。”
“主动？”
倒像是母亲会做的，孙氏三番四次的来折腾，还不如甩了这府里的腌臜事来的干脆。
见二哥没有继续，她催促道：“你继续。”
棠儿给她梳好了头，便将纱帘放下，给小姐换身衣衫。
隔着屏风，杨青羽低着头不敢动，低垂的眼皮向上抬了半分，余光撇到绣着金丝的外袍落地，他收回目光将头低的更深了。
“孙姨娘经营不善，半年就亏了大半，可不过两月，却又有了起色，不就家里就来了个陶管家，府中人手尽数被换。”
她换了件青色衣裙，方才那件过于暗了，她在镜子前照了照，衣料摩擦的声音在他耳畔环绕，屋子里的熏香是她最爱的，从她十二岁那年从未换过。
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待那浓郁的香气离他不过半寸时，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容正在仰着头，将视线落在他弯起的唇角。
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落在他脸上，不让他挪动半分，使得他不得不直视她。
“二哥何事这样开心，也说与我听听。”
杨青羽避开她的手指，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摸索着，“三妹妹，别胡闹。”
“好，二哥继续讲给我听。”
他整理了下呼吸，接着说道：“孙姨娘可能不知道，这陶管家不是个安分的，很多铺子快成空壳了。”
“要不要我找个机会给她透露点。”他问道。
“先不用，再等等，我有其他安排。”
她歪头看了眼杨青羽，思索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二哥，当年的事对不起。”
“二哥哥对不起，我撞翻了你的午膳。”一个小小的身影捧着糖糕和他道歉，六岁的小青霜红肿的眼睛不停地留着泪水。
杨青羽再有气也气不起来了，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水，哄道：“二哥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听到他不怪她，她扬起了笑脸，“这是我最爱的糖糕，给你吃。”
她说的诚恳，可当他真接过时她留恋的小眼神暴露了她，杨青羽掰了一半递给她，“一起吃。”
“谢谢二哥哥。”小青霜带着鼻涕泡小口小口的吃着，很是滑稽。
杨青霜见他愣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哥在想什么？”
杨青羽思绪回笼，她道的是两年前姨娘的事，可他想的是那个爱吃糖糕的小姑娘。
“在想你小时候吃糖糕的样子。”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尽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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