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日常拍摄中。褚纠和徐惜阳的相处和往常一样,似乎他们并没有聊那些往事,都默契地把那些回忆翻了篇。
他们在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冬季,温暖地依偎在一起。褚纠总会带着徐惜阳去和朋友们吃饭小聚,徐惜阳最初不明白褚纠是个什么意思,直到某次几人一起吃过饭,他们开车去褚纠家时,褚纠随口说:“跟她们俩当朋友很累吧?”他笑得有些傻,“但她们都是好人,也很乐意跟你交朋友。”
噢。于是徐惜阳明白了,褚纠把他自己的朋友引荐给徐惜阳了。于是徐惜阳什么都没说,只把脸转到了窗户的方向。
黎澍很少出现,据徐惜阳说,黎澍正在积蓄力量。
“什么?”褚纠意外道,“好新奇的说法。”从床上直起腰的徐惜阳笑了笑:“是吧。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时间不紧不慢,两人总是笑,有事笑一笑,没事也要笑一笑。
褚纠想要在圣诞节之后,把徐惜阳带去看他约好的心理医生。其实他觉得他自己也需要看看医生了,但褚纠不太想。不过如果医生认为治好徐惜阳也需要他出力的话,那褚纠义不容辞。
“圣诞节我们一起过吧?”褚纠说,“你应该没有别的安排?”
徐惜阳面不改色:“没有。但我白天想出去散散步——如果天气不错的话。”
“当然好啊。”褚纠故作恼火,“我最近要拍个花絮,还要开个记者会,好麻烦啊。”他在徐惜阳侧脸亲了一下,说,“虽然很忙,但平安夜和圣诞节,我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
徐惜阳也亲了他一下,于是褚纠傻乎乎地笑起来。
光看他们现在这顺畅的相处,简直就是一对恋人。只不过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虽然此分开非彼分开,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徐惜阳深切地明白,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二十号那天,徐惜阳正式辞去了工作。他无休止地干了五六年,而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当天天气相当好,于是徐惜阳和黎澍一起去了海边。
距离不近,他们坐公交车坐了好久才到。
冬天的海真残酷,黎澍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和徐惜阳闲聊。
这天他们很早就回去了,回到了褚纠的家。
在海边,徐惜阳和徐江山短暂通了一次话。
徐惜阳猜得没错,他的逃跑果然是徐江山授意——或者说徐江山一定知情。
徐惜阳提出想和徐江山一起过个生日,徐江山欣然答应。他说会为徐惜阳准备好礼物和他爱吃的食物,于是徐惜阳礼貌地向他道谢。
返程时,疲倦的徐惜阳昏昏欲睡,却突然惊醒,忧郁地抿着嘴巴。
黎澍问他怎么了,他就一脸愧疚。于是黎澍立刻明白了。
“……你今年,过不了生日了,黎澍。”徐惜阳说,“我很抱歉。”
黎澍的生日晚徐惜阳一天,徐惜阳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出生的,黎澍是二十五日。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黎澍被他逗笑了,“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所以惜阳。”黎澍温和地徐徐道,“去做你想做的吧,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我很爱你,所以没关系。
“放手去做,我永远在你身边。”
痛苦是真的,困境也是真的,黎澍同样是真的。如果要徐惜阳说出黎澍存在的意义,他想,他一定会大声而张扬地宣布,黎澍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他的家人,让他不再孤单。
“感谢有你陪伴。”徐惜阳哭泣着。
“这有什么嘛。”黎澍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哄道,“我们惜阳还是这么容易掉眼泪。我们惜阳,一直是个爱哭的孩子啊。”
于是当天回去的人是黎澍,徐惜阳睡熟了。黎澍和褚纠在主卧的床上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服谁。
还是半夜徐惜阳醒来,把黎澍从前台拉了下去,这场戏剧性的对视才被迫中断。
于是胜利者褚纠又可以抱着徐惜阳安眠一 夜。
“我最近好累。”睡前,褚纠把徐惜阳扣在怀里,喃喃道,“白从弦真不是个人啊……”
只是拍个花絮,褚纠却感觉他们想要他这条老命。
徐惜阳笑笑,没追问。褚纠已经睡着了,他真的累了。
徐惜阳也闭上了眼睛。他想,恶意会带来一场安静的崩坏,善意却很难把它修补完整。
一天,两天,三天。
褚纠真的很忙,早出晚归,他给徐惜阳看过一点剪辑的内容,很有趣。褚纠说这些内容要留着当电影花絮,还有一段采访要一起塞到花絮里。于是徐惜阳说一句辛苦了,让褚纠哈哈笑起来。
“是啊,辛苦。”褚纠抱住徐惜阳,“你亲亲我,这样就不辛苦了。”
徐惜阳真亲了,还把褚纠搞得很惊讶。于是褚纠蹬鼻子上脸,缠着要徐惜阳答应他一个请求。
徐惜阳磨不过他,笑着问他什么请求。
褚纠兴奋而隐忍:“等电影拍摄结束以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可以吗?”他期待地看着徐惜阳,犯规地捏着他的手摩挲,还用牙不轻不重地磨着徐惜阳的指腹,逼他同意。
徐惜阳拗不过他,只好点了下头。于是褚纠像个孩子一样愉快地欢呼,搂着徐惜阳狠狠亲了一口。
徐惜阳露出恍惚的表情,而这又逗笑了褚纠。徐惜阳不懂有什么好笑的,但褚纠在笑,于是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起来。
那真是愉快的一个晚上啊。睡前,徐惜阳一边思索褚纠到底要带他去见什么人,一边想,他恐怕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毕竟,眼前这些愉悦的时光,很快就要戛然而止了。
二十四号那天,天气很好,整个冬季最温暖的一天。太阳照在心上暖融融的,徐惜阳情不自禁舒展着身躯。
他要去赴约,一个陈年旧约。
褚纠已经走了,天还没亮就走了——可能从事了自己热爱的事业,真正有干劲时,褚纠从不推脱,从来都是认真又专业的。
徐惜阳离开了褚纠的房子,离开前,他的脸朝向室内,轻声说:“再见,褚纠。”
褚纠不是第一个向他释放善意的,却是第一个让徐惜阳相处起来由衷觉得舒服的人。他喜欢和褚纠相处,但也仅此而已。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比随时可能离开的褚纠重要,徐惜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再见。”他喃喃着,慢慢靠上电梯的墙。
——
冬天,天总是很晚才亮。徐惜阳回到家时,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他不爱开灯,本身就一点光感都没有,开了灯浪费电又没用,顶多告诉路过的人:这个房子里居住着活人。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徐惜阳也不爱开窗帘,他的窗户不分白天黑夜,总是被厚实的窗帘挡得严严实实。他还记得他最初住过来的那一个月,房东很不习惯他整天拉着窗帘。最开始,房东其实对徐惜阳的这个“瞎”没有具体的认识,他总会敲开徐惜阳的门,让他打开窗帘晒晒屋子。徐惜阳倒也能理解,房东先生估计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毕竟这里的盲人并不多。
每次徐惜阳都要磨蹭很久才会来开门——因为他也不熟悉房间的布局。
而他一开门,房东就会明确地意识到,这个俊俏的小伙子是个瞎子,他就算打开灯和窗帘,于他而言世界也不会有几分变化。
房东能理解徐惜阳不爱开窗帘的心情,但他还是提醒徐惜阳,平时天气好的话,还是要多晒晒屋里,这样家具寿命更长,人待着也会更舒服。
房东的话,徐惜阳一直记在心里。这里说到底并不是他的家,他暂时借住,不能把房东的家具闷坏了。于是他特意嘱咐黎澍留意天气,他们时不时就会拉开窗帘晾一会。但是冬天,好天气少了,开窗帘的频率就小了,基本一个月才开那么一两回。
这天出门前,徐惜阳打开了窗帘。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他的生日。前几天,他和黎澍去了一趟海边,剩下的时间大部分花在这间狭窄的小房子里,打扫卫生,顺便整理他们的东西。
房间很好打扫,他们平时很注意卫生。东西也不多,因为房子小,两人也不爱囤积,黎澍还是个重视环境整洁的人,总会按期断舍离。
所以,前前后后花了一天多,他们就把房子和一切都彻底整理出来了。
行李放了一个箱子和两个袋子——主要是床上四件套和一些厨具,这些太占地方,抽了真空也占空间。
徐惜阳还记得多年前他只身和黎澍来到这里,那时候他们两手空空,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背包,一部手机,一张身份证和一张残疾人证,以及几套换洗衣物。
过去这么多年,他来时的愿望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他真的靠自己把那些钱都还完了。
现在,徐惜阳只剩下最后一件要做的事情,而他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发烫。
他从小就渴望长大,小徐惜阳以为大人都会魔法,都有魔力。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怀念童年——长大多好啊,可以买自己想吃的东西,可以给自己爱的人送礼物,可以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可以拥有精彩而充实的一生。
但他慢慢长大,就发现小时候的自己傻得可爱。他现在长大了,徐惜阳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免俗。
很多时候,很多寂静的深夜,他都发了疯般想念自己的童年,那间破旧漏风的小屋子,和里面爱他的人。
没关系,他很快就要去找他们了。
就像来时那样,徐惜阳真正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一部手机,一个账本(里面夹着一张他和家乡的合影),一包纸巾,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残疾人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连现金都没有带,只拿了几枚做公交车要用的硬币。
推门出去的前一刻,徐惜阳反复深呼吸。他站在门前,手里紧紧握着盲杖。
临出门,徐惜阳开始盘算他的人际关系。他没什么朋友,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所以不需要考虑如何跟朋友告别。除开工作上的同事,徐惜阳甚至没几个认识的人。寡淡的人际在此刻带来了巨大的便捷,让徐惜阳不需要操心如何告别。
他把手搭在门把上时,黎澍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不跟褚纠告个别吗?”黎澍说,“你觉得徐新阳能拦住他吗?”
徐惜阳笑笑,说:“没什么告别的必要。”
“至于徐新阳……但愿吧。”徐惜阳说,“褚纠说过最近他很忙的。”
见他确实考虑好了,于是黎澍笑着说:“好,惜阳,那我们走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灿烂的暖阳照耀着他年轻的脸庞,徐惜阳站在门口迎接最后的阳光,喃喃道:“……我今天正式二十八岁了。”
九岁背井离乡,十一岁突逢变故,十二岁自杀无果,十七岁再逢意外,十八岁精神病院出逃,接着是三年作践自己的生涯。
二十一岁返乡,不过月余,带着一笔于他而言足够庞大的债务和一身尘埃,孤零零踏上新的路程。
次年被好心的老板捡到,于是他有了工作。他的价值不再困囿于一张狭窄的床,他终于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期间心酸实在太多,委屈只得与黎澍缓缓道来。但一想到这段旅程他从不曾真的孤身一人,哪怕熟睡,黎澍也一直在他身边。于是徐惜阳徐徐关门,微笑着走下台阶。
“黎澍,我们要自由了。”
黎澍见证了徐惜阳的一路成长,深知眼前这个人以这样的姿态站在这里,站在太阳底下,到底付出了多少辛酸。
黎澍脸上扬起灿烂辉煌的笑容:“走吧,惜阳。你自由了。”
年轻的徐惜阳用两只眼睛的光明为代价,逃离了徐江山。而今多年已过,他终于要再一次面对徐江山,面对这座心上的大山了。
徐惜阳不害怕,他只想给自己一个公道。
他要把他从心上推翻,而今往后,徐惜阳只是徐惜阳。
一路上,他闻着自己身上的柑橘味,不由得苦笑。到底跟褚纠混得太熟了。徐惜阳把自己剩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褚纠,其实也没几个钱,但心意嘛,他相信褚纠不会在意数目的。
他把那些略过的故事在镜头前讲述出来,留给了褚纠,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徐惜阳希望褚纠可以明白,他之于徐惜阳,与任何人都不一样——褚纠让他不再孤单。
那天酒后吐真言,徐惜阳觉得他说得还是笼统。又记起褚纠说想要写一部小说,徐惜阳于是用手机记录下更多细节,留给了褚纠。虽然没什么价值,但他希望这可以给褚纠带来一丝灵感——它源自一个人的一生之和,那个人不认为这是悲惨的一生——未曾虚度的二十余年,苦难和喜悦都在其中闪着微光。
而最有意义的东西不是苦难也不是喜悦,它们都没有让徐惜阳向上成长。是徐惜阳正在成长,所以它们才有了价值。毕竟没有木柴,火就无法燃烧。
他把那段视频录在一张U盘里,上面贴了一张便条:给褚纠。
徐惜阳一个人走在路上,没有风,阳光很温暖。一想到这是人生的最后一天,他竟觉得有些孤独。
褚纠和黎澍,在他生命的最后,这两个人围绕着他,徐惜阳只觉得亏欠,也要由衷说一句感谢。
其实不告而别才是最好的选择,平心而论,徐惜阳没有勇气再面对褚纠了。他怕他听见褚纠的声音,会忍不住想要活下去。
徐惜阳失神地走着,盲杖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敲打着。要不是这会路上没什么行人,不然他要被一路骂过去。倒是没撞到人,他却几次磕碰,甚至有一次被消防栓摔得垮下去大半个身子。
走到某个位置时,徐惜阳禁不住提了提自己的单肩包。
他应该来到了河边,因为这边有风,还有一丝水腥味。
水。他多次跟水有了牵扯。
曾经母亲望着夕阳流泪的那条河,徐惜阳在那里泡了一个晚上,为此发烧三天。更早之前,徐惜阳在水里被人捞起来,隔天,徐江山亲自带他去了游乐园。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那种地方,但没有人显得喜悦。
而今,徐惜阳还是希望自己死在水里。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如果他的生命是在溪流的见证下诞生的,那就让他回归于大海吧。
他也能和鲸落相提并论吗?“……我不想成为污染源呐……”他喃喃自语。
“喂——”直到被人一把拽住一侧的衣袖,徐惜阳才恍然回神。
他被狠狠地推到栏杆上,有什么人凑到了他的面前:“你还好吧嗯?为什么在哭呢?!”
徐惜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明儿,明儿——你太用力了!”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们的声音都很耳熟。徐惜阳想了一会才记起来,噢,他们就是之前跟他撞在一起的二人组。
“你没事吧?”明祈依言松了松手。
“我去买瓶水吧。”李相泽四处看了看,说,“明儿,你先带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找个地方坐一下。”
失魂落魄?谁?他吗?
徐惜阳被明祈拉着往前走,接着又被按在一条长椅上。明祈在他身边坐下,用纸巾擦干了他的眼泪。
徐惜阳胡乱拿过明祈手里的纸巾,被明祈冰凉的手刺痛一下。
“没事,没事……”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没事,我没有失魂落魄……”
明祈无声叹息。
“我叫明祈,刚刚去买水的那家伙叫李相泽。”明祈说,“我们也算有缘,这么大的城市都能撞上三回——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蓝眼睛男人呢?今天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在这里?”还哭得这么伤心,让明祈根本没法不管。
徐惜阳用手去拂他的脸,直到摸到冰凉的水才真的信了明祈的话。
而明祈提到褚纠,他顿觉一阵心绞痛。
他不得不承认,褚纠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那可是让他不再孤独的人啊,陪着他,与他共享了彼此的喜怒哀乐。
他很喜欢跟褚纠那样相处,他们虽然近乎于住在一起,却是世界上距离最遥远的两个人。如此不上不下的关系,反倒给了徐惜阳最原始的安全感。
在褚纠面前,徐惜阳觉得自己有尊严。这不是他争取的,是褚纠自动赋予他的。
可能,在有尊严的人身边待久了,他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摸出一份自尊吧。
徐惜阳不需要别人对他好,好意好意,好意是心上的另一座山——徐惜阳根本没有能力偿还。褚纠就很好,褚纠比他还要分明。
尽管褚纠不停说喜欢他,可徐惜阳明白,他和褚纠才是一路人。褚纠不会喜欢他的,因为褚纠根本没有能力喜欢别人。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几乎在褚纠刚接近他时,徐惜阳就明白了褚纠身上的矛盾感。
试问,正常人会跟踪别人,做了许多多余的事,态度还显得遮遮掩掩吗?
见徐惜阳久久不语,明祈顿了顿,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失礼了。”他低声说。说完,他再无别的动作。真奇怪,明明明祈的手冰凉,徐惜阳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温暖。明祈把手搭在他的背上,似乎想要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于是徐惜阳再度落下眼泪,并哽咽道:“……我,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吗……”
“不脆弱的。”明祈轻笑,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是难过了。难过是很正常的,就像喜悦一样,都是情绪。
“情绪而已,释放出来就好。”
徐惜阳觉得明祈适合搞传销,他讲话很有感染力,除此以外,还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真切。
“我来了。”李相泽把一瓶常温的水塞到徐惜阳手里,“喝口水吧。”
徐惜阳这次没有拒绝,他直了直上半身,明祈很有眼力见地先他一步移开了手。
徐惜阳喝了一口水,觉得好了很多。他感到遗憾,不能见褚纠最后一面。
至少……亲口向他道谢。他欠褚纠一句感谢。
见他慢慢平静,明祈和李相泽互相看了看。
“好多了吗?”过了一会明祈才问。
“嗯。”徐惜阳轻声说,“谢谢你们。”
“没事啦。”李相泽一把搭上明祈的肩膀,笑着说,“我们还挺有缘的——哎,明儿一把抓住你时真惊人,我知道他肯定会喊住你,毕竟他就是这么个滥好心的家伙。不过他那么突然,还是给我吓了一跳。”
他讲话语调弯弯绕绕的,明祈为自己辩驳道:“喂,也不至于吧,我到底哪里滥好心了。”
李相泽举手投降,明祈则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打电话叫家人来接你?”
“不了。”徐惜阳摆摆手,“我今天有约。”
“是吗?”明祈看了看时间,说,“但你最好还是洗个脸噢,看着有点花。”
“我们带你去附近的洗手间吧?”李相泽看了眼明祈,熟稔地毛遂自荐。
徐惜阳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路上,徐惜阳跟他们交换了姓名,洗过脸后,明祈问他赶不赶时间,徐惜阳说不赶。于是明祈邀请他一起吃个午饭,顺便带他去公园逛了逛。
徐惜阳婉拒了午饭的邀约,因为他没有带钱。
但明祈还是把他带去了一家不错的卷饼店,请他吃了一顿免费的午餐。
他如此邀请,徐惜阳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上午的时间莫名其妙被李相泽和明祈帮着消磨了,其实原本,徐惜阳是打算和徐江山吃最后一顿饭的。
他们也约在了这个时候。只是明祈太过真诚,徐惜阳实在无法拒绝。
到了分别、不得不去赴约的时候,明祈看着他,情不自禁道:“哎——我还会再见到你的,对吧?”
要走的徐惜阳身形一顿,他轻点一下头,快步离开了。
他离开了很久,明祈依然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明儿?”李相泽说,“你发现什么了?”
明祈担忧地说:“不……但是你不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浓的绝望感吗?是失恋了还是……?”
“有吗?”李相泽已然看不见徐惜阳了,他回忆道,“除了他在哭的时候,其他时候真的不觉得他很绝望欸。”
明祈笑了笑,说:“希望是我想多了吧。我还想再见到他。”
李相泽揶揄道:“怎么,明儿要发动被动技能‘四海之内皆兄弟’了?”
老好人明祈无语,顺着说:“是,我明天就上梁山。”
说着,两人默契地笑了起来。原本打算去看一部新上映的科幻电影,但因为徐惜阳这个小插曲,他们现在去连电影的屁 股都看不见了。
“算了。”明祈看了看时间打了个哈欠,“去你家睡一会吧。”
——
他约定了和徐江山的午饭,但他现在已经迟到了。徐惜阳干脆将错就错,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他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另一个公园,并不陌生的公园。
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独自玩耍,身边没有其他小孩,只有他自己。倒不是公园不受欢迎,是徐惜阳只挑没有人的时候来玩一会,有人来他就跑。
他小时候并不自卑,那时候徐惜阳没有这样的概念。他之所以躲着其他小孩,原因还是徐江山。与自己的父亲发生那样的关系让他生理性不适,但徐惜阳的眼界和知识储备并不能让他指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甚至不敢问徐江山是不是爱他,而徐江山却总追问他,是不是舒服,爽不爽。
徐惜阳觉得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是不一样的,至少其他小朋友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没有那么多的疤痕。
不知道待了多久,黎澍睡着又醒来,徐惜阳才从坐着的跷跷板上起身,往熟悉的方向走去。
徐江山没有搬过家,自打他的事业取得成绩、手里有了闲钱后,徐江山就在这里买下来一栋别墅,然后一直住下去。
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徐惜阳也算了解徐江山。他知道对方很恋旧,也有很强的占有欲。
这条路他总是走,上下学,或者出门,或者回家。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下去,周遭估计没什么大的变化。
徐惜阳并不期待见到徐江山,但一想到今天过后,他就彻底自由、再没有人会盘踞在他的心上,牢牢地压住他,徐惜阳就觉得兴奋,脸颊都变得红扑扑。
他向前走去,走到了熟悉的大门前。
从门上栏杆和栏杆的缝隙往里面看,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鹅卵石走道,两旁种植了低矮的开花灌木,冬季时,它们会显得很萧条。徐江山不过圣诞,整个冬天都没什么理由装饰这些灌木。于是它们一直光秃秃的,直到下一个繁茂热烈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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