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沈棠从任上寄来家信,说汾梁一切都好,她和狄女婿都觉得这晋北风光天高地阔,别有一番辽远高旷。
本是平铺直述、干巴巴描写晋北风光的话,没写几句,笔锋一转,开始说起这里的水质如何如何,比之家里如何;这里的饭食如何,比之以前如何;这里的风俗如何,比之家里有何不同。
总之写着写着撒娇口吻越发明显,语言也越发肉麻。
令宛趴在床上边读边笑,最后和她老子得出的统一结论为:前面五句为棠姐儿亲笔,后面大篇为狄女婿口述,棠姐儿捉刀。
能自如地向家里撒娇的孩子,自然是爱里浇灌成长的。陈圆圆由衷地为沈棠高兴。
但高兴归高兴,回信却成了个难题。
他老子深受儒教教诲,一向以“严父”自省自居;而陈圆圆嘛,作为一个披着假壳子的继母,不管从思想到皮囊,都和“慈”挂不上关系。
许令宛捏着眉心,和一旁临时叫来捉刀的沈怀安和沈怀安面面相觑。三人大眼瞪小眼一会,最终决定把这个光荣回信任务交给沈怀玠。
长房的幼子全府上下公认的会撒娇讨乖。
自沈怀瑾授翰林编修,每日下值无事在家亲自教沈怀愔读书后,这三小孩就玩在了一起。
沈怀玠一下学便同怀安一起回二房,起初是往他四哥院里钻,后来因着燕僖居小厨房饭食好吃,便晚饭时分也不回去了,留在燕僖居和怀安怀愔两哥俩玩到等卢氏贴身嬷嬷来接才肯回去。
沈怀玠天生乐观,豁达疏朗,看怀安和怀愔两人这段时间眉目渐阔,举止也不似以前那般小心谨慎,陈圆圆对这个小福娃,越发喜爱和爱怜。
“喏,晋北在这边,我们在这里。”指挥沈怀玠写完回信后,许令宛从沈丛书房里拿来的舆图,和三个小笨蛋一起看汾梁的所在地。
她原以为晋北是她现代地图中的那个晋北,但是左看看又看看大周朝的地界。呃,版图不完全不一样,除了长江和黄河她认识,其他地方可谓是睁眼瞎。
“晋北再往北,呐,这里,就是现在大哥大嫂在的宁朔;从晋北往西南以南,喏,这里是固州府,是我卢家大舅的驻地。”沈怀玠咬了一颗水蜜桃,不幸的是换牙期门牙掉了,留下尴尬的一颗牙痕。
“那这边是哪里?”陈圆圆指着固州以外的地方。
小胖子吸了吸鼻子:“西域。我大舅母说那边大多数地方都是沙漠,少水少雨。”
陈圆圆哦了一声,看来固州都护府大概就是河西走廊一带的地方了;宁朔大概蒙古、宁夏、山西三省交界的某地。
沈怀玠对舆图如数家珍,陈圆圆按照脑海里的地图大概,一一细问,没多久就对大周朝的版图有了大致框架。
沈怀瑾一进门便看见这样的场景。四颗脑袋挨挤在一起,叽叽咋咋对着舆图上的某个地方指指点点。
怀玠最先发现沈怀瑾进来,眼睛一亮,欢呼道:“四哥快来,刚二婶婶说她在有个西域人的游记里读到,说龟兹国皇室贵族们生下来就要用门板将脑袋前后夹着,以此为尊为美。”
“四哥你快说说,是不是?”
在这三个小孩眼里,沈怀瑾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陈圆圆没想到沈怀玠竟然求知欲这么旺盛,还向这位学富五车的探花郎求助,一时有些尴尬。
那龟兹国的风俗也是她去新疆旅游时导游介绍的,谁知道大周朝有没有这样的记载。
沈怀瑾看着令宛神色,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前朝的史书里确有其记载,虽只有寥寥几笔,却是真的。”
“哇噢。”三颗小脑袋立刻崇拜地看向许令宛。
令宛暗自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你们四哥来检查你们课业了,一个个拿着今日的功课赶紧去濯缨院。”
“二婶婶,别忘了蜜儿酥。”刚走出门,沈怀玠又噔噔跑回来,抱着令宛的手撒娇叮嘱。
令宛捏了捏他的脸,潇洒地挥了挥手:“明白明白,不会忘。”
也是奇了怪了,三个小孩里沈怀玠总被沈怀瑾训得最多的那个。
可不管沈怀瑾怎么训,沈怀玠偏就爱黏着他四哥,但凡在燕僖居尝到什么好吃的,都要让令宛在他们去濯缨院考校学问时,让沈怀瑾也尝尝。
沈怀玠煞有介事同令宛道:“四哥吃人最短,所以我们三人若学得不好,总归顾及吃了二婶婶吃食,不敢训得太过。”
这虎头虎脑的机灵劲,怪不得来燕僖居没几天上下诸人见着他眼底也有三分笑意。
“赵氏也算知趣,如今七公子和夫人真心亲近了不少。”一旁俞妈妈望着三个小小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令宛歪头看起账册,没接话。
自从丁氏自尽,秋姨娘被送去庄子后,赵氏对这个年轻主母态度就变得畏大于敬。
开始时瞧着主母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宠爱有加,便觉主母要抢了她的儿子,故而私下找怀安说了些什么,有好一段时间沈怀安看向令宛的眼神都害怕而小心翼翼。
陈妈妈说起这个时令宛神色淡淡,未置一词。只是从第二天起,便每日让怀安去赵氏那边。
赵氏想要将怀安养在她身边,那便养吧。从前她是那样诚心实意地疼惜这个孩子,但换来的不过区区几句言语后的母子一心。
陈圆圆觉得自己可笑。赵氏怎么想她浑不在意,可沈怀安的疏离,的的确确伤了她的心。
“二伯母,您别难过。七弟年纪小,还未懂事,等年岁大些就明白了。”某个一如平时的消食散步夜聊,沈怀愔拉着令宛的手,小声安慰。
这个九岁的孩子,怎么生得了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
令宛怜惜地摸了摸沈怀愔的头:“好孩子,多谢你安慰二伯母。二伯母对你七弟好,并不是要他疏远自己生母,眼里只有我这个嫡母的。”
“母子一心,人之常情。”只是可笑她好似做了那个离间他们母子的恶人罢了。
面对主母的故作大度,起初赵氏还以为是年轻主母顾忌着自己无子息,以怀柔政策拉拢沈怀安。
可随着主母每日雷打不动地将怀安送来,又从陈妈妈嘴里得知主母打算让怀安搬出擢清院,重新在芳菲阁附近为怀安挑选一个院子住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此前的举动有多愚蠢。
“姨娘想来也清楚,七公子养在夫人跟前和养在您房里的区别。”陈妈妈看着这个向自己求主意的姨娘,眼中不掩讥笑,“偏姨娘自己脑子不清醒,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了七公子的大好前途!”
许氏为正她为妾。若主母真想疏间她们母子,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将怀安要了去。可若不是想将怀安养在自己膝下,为何许氏会对怀安如此上心珍爱呢。
陈妈妈真是被这番愚蠢的算计气笑了:“老奴也斗胆问您一句:若按照您这想法,那夫人将五房的庶子养在二房,那又是图什么?”
是啊。五房的沈怀愔因为出身不洁,为府中上下所不喜。许氏将这么一个众人厌恶的烫手山芋养在二房,到底图什么。
“姨娘是商贾出身,习惯计较,凡事要算个利弊得失。”陈妈妈看了一眼屋内熟睡的沈怀安,扯了扯唇角,“但二夫人不同。我观二夫人高旷,对人对事,皆怀赤子之心。”
“姨娘能遇到这么一个好性的主母,就偷着乐吧。”
赵姨娘深思一宿。之后沈怀安便又被她刻意送回燕僖居。她甚至怕惹令宛不愉,自此后再也不主动见沈怀安。
“母亲,姨娘是不要我了吗?”生母的疏离让沈怀安哭红了眼睛,趴在令宛怀中,小肩膀一抽一抽。
“天底下哪有母亲不要自己孩子的,不可瞎说。”令宛垂下眼帘,手一下一下抚着怀安的脊背,道,“她或许是有什么心事。”
“为人子当体谅父母。你去好好问一问,母子间不可生了间隙。”
那时一旁的俞妈妈直摇头说她太心软。陈圆圆只觉,大人们的事情何苦连累孩子。
而且说到底,沈丛才是所有问题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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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大小孩和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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