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桓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刚才匆匆一擦肩，女人的侧脸在视线中一闪而过，一股陌生的熟悉感，怪异地从脑海中涌现。
可是还没等他细想，女人已经转过街角，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面包店老板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对着水税局的人连连欠身：“哎呀，各位长官，真是不巧，我方才光顾着给这位先生装面包了，没留神，没留神……”
领头的那人目光锐利地转向陆星桓，语气算不上好：“你呢？看见没？”
陆星桓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领头一眼，视线很快回转到老板包装好的面包上，语气散漫：“没看到。”
对方似乎也没指望能从他这儿问出什么，例行公事地又盘问了几句，最后肃然吩咐道：“以后要是看到年龄在18—25岁的可疑女人，务必要及时上报水税局。”
说完，一群人嘈嘈杂杂地朝着与那女人相反的方向追了过去。
……
炙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毫不留情地照射在雷欧身上，将他铁青的脸色映衬得愈发阴沉。
“没有市政官亲笔签署的协查令，我半个警力也调动不了。”
与雷欧面对而坐的警察署署长双手一摊，语气带着刻意的惋惜：“莫顿局长的意外，我个人深感痛心，但违法的事，我们警察署可担不起。”
太阳穴突突直跳，雷欧他当然听得出对方把“意外”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更看得懂那副假惺惺的惋惜表情下，分明藏着“活该”俩字。
但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只得放低姿态，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气正要再次恳求，对方却已经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雷欧局长，你与其一趟又一趟地来找我，不如直接去找市政官，我还有个会，恕不奉陪了。”
“陈署长留步！”
雷欧紧随其后追出去，对方却充耳不闻大步迈向前，手中已经接起电话：“会议不用推迟，我马上到……”，声音大的像是故意说给他听，连个回头都欠奉。
“他妈的！”雷欧低骂一声，一脚踹翻走廊边上的垃圾桶，压制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猛地蹿上来。
雷欧迫切想要查明莫顿的死因。
然而随着莫顿的死亡，从前风头无两的水税局瞬间从云端跌进泥潭，局内人心涣散，三个副局长中有两个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位，拉拢各自下属，抓紧时间激情内斗。
其他市政部门更是处处掣肘，不配合水税局的任何工作，都像刚刚警察署陈署长的态度一样，能避就避，避不了就拖，实在推脱不过，就甩下一句“找市政官去。”
雷欧气的冷笑出声。
水税局和市政局水火不容，这是尽人皆知的实情，能配合他们才怪。
要怪也只能怪莫顿活着的时候把事做绝了，贪心不足，终致现在难以收拾的局面。
水税局原本是市政局的下属机构，是莫顿硬生生把水税局从市政局手里独立出来，这些年来更是处处与市政局针锋相对，意图压过对方一头，明显是在图谋市政官的位置，这梁子早就结死了。
雷欧坐进车里一言不发，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窥探他的神色：“局长咱们现在去市政局吗？”
提到市政局雷欧就暴跳如雷：“你长没长脑子？市政局的大门会对我开吗？不知道扫地出门这四个字怎么写？还非要去体验一把？！”
他闭着眼深吸几口气，沉声吩咐道：“去医院。”
司机小心翼翼提醒：“就空……空手去吗？”
“买俩果篮！”
“是是……”
汽车立刻启动，飞速驶向医院。
盯着窗外迅速掠过的街景，雷欧心中乱麻一般烦躁。
木武是莫顿生日宴现场唯一的幸存者，但是残了一条胳膊，现在还没醒来，躺在病床上跟个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医生说，他因为失血过多和脑缺氧，陷入了深度昏迷，能不能醒全看天意。
现场雷欧已经派人勘察了好多次，但这些人都是些门外汉，一点有用的东西都看不出来。盘问莫顿家的仆人时，个个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说当晚除了薇娜，没人上过二楼。
可他妈的巧的是薇娜也死了，死在木武的枪下。
这么看，木武的嫌疑最大，可木武的大哥，木财实业的大老板木威，岂能容忍旁人污蔑他弟弟。
在木威眼中就是木武好端端参加个生日宴，结果断了一条胳膊还成了植物人。
要不是莫顿和薇娜当场毙命，木威怕是要把水税局砸个稀巴烂。
目前唯一有用的线索，是木武被抬上救护车时，气若游丝说出两个字。
“任萱。”
像个女人的名字，然而在雷欧的印象中，镇上没有姓任的人家。曾经有过，但是那女人和她的一双儿女都被……
隐约记得当年似乎没有找到她的两个妹妹。可时隔四五年，现在想要追查，更是毫无头绪。
其实最有效的方法是查阅户籍资料，但是警察署不配合，下面的户籍办他跑了两次，威逼利诱都无济于事，第三次去时，对方直接关门谢客。
现在只能派手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巡查，满镇找大概18—25岁的女人，一一比对排查，这些天下来仍然毫无收获。
滴。
额头上啪嗒砸下的汗珠子将雷欧从沉思里拽了出来。
他猛一回神，才发觉汗水早已浸透衬衫，皱巴巴黏在身上。
正午的日头正毒，密不透风的车内就像是大火猛攻的蒸笼。雷欧刚要开骂，一转头却发现驾驶座上空空如也
那个蠢货司机居然不在车上！
“该死！”
他伸手去拧车门把手，只听“咔哒”一声，车门纹丝不动。这才反应过来，那缺根筋的玩意儿不仅没开空调，还拔了车钥匙锁了门！
雷欧瞬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阳光透过车窗直射在身上，整个人都快要热化了，头晕目眩，过去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遥远。
就在他眼前发黑，意识逐渐不清醒时，车窗外敲击玻璃的声音传入耳中。
“局长，果篮写贺卡不？”
……
水税局的雷欧副局长中暑，差点儿丢了性命。
这个消息是李老板陪陆星桓去存钱时，当个笑料讲出来的。
笑完后李老板又感慨：“雷欧这个人也算重情义，莫顿死后只有雷欧为了他的事四处奔走，可惜啊他跟错了人，莫顿对他也不完全信任，不然哪还轮得到其他两个副局长明争暗斗。”
说到这，李老板成竹在胸地神秘一笑：“不过……他们是要白费心思了。”
看他这表情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爱听八卦本就是人之常情，陆星桓这会儿早已支棱起两只耳朵，眼中充满好奇，一眨不眨地等待下文。
看他感兴趣的样子，李老板也是毫无保留，这间银行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他索性坦言。
“市政官已经打通上层关系，要将水税局重新收编，新任局长必然得是市政官的人，水税局那几个能不能保住现在的职位，还要看市政官愿不愿意跟他们计较。”
陆星桓听后只觉得这些人真有意思。
就这小镇子芝麻大点儿的地方，还拉帮结派，一群人斗鸡一样你叨我我叨你，何必呢，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在原地扑腾，这么热的天气，还不如停下来凉快凉快。
陆星桓不理解也不想掺和，一个世界一个活法呗。
将余款汇入陆星桓的账户，李老板笑呵呵道：“陆先生的宝石颗颗都是精品啊，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单是交易产生的附加税额，就足够让市政局吃五年了。”
陆星桓对这话兴致缺缺，随意地“嗯”了一声，脑中早转开了别的念头。
他的五行阵法出了点岔子。
先前依着水生木的路子布设，可那虚幻之木，终究不如天然草木来得精纯。
从今早开始，阵法流转的灵力便开始衰减，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几日怕是就要淤塞停滞了。
得找些真草木来才行。不用什么参天大树，哪怕是几丛野草也好啊。
李老板瞧出他心不在焉，斟酌着开口：“市政官有意想请您吃顿便饭，不知陆先生……”
“这镇上有没有卖花草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言语撞在一处。
李老板一听陆星桓的问法，立刻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忙问道：“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
陆星桓心想，这地方我还敢奢望什么。
“随便。”他淡淡回应道。
“这可巧了！”李老板忙回答道：“市政官家中养了不少花草，只要您开口，他一定不吝相赠。”
“好！带我去。”
李老板迟疑片刻：“现在吗？”
“不行吗？”陆星桓反问。
李老板额角沁出些细汗，抬手看了眼表，小心解释道：“现在是工作时间，市政官公务繁忙可能……”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陆星桓的脸色，生怕对方不高兴。
可是陆星桓天生冷脸，优越的眉骨投下来的阴影在视觉上缩短了与眼睛的距离，再加上一般人都比他矮，从下向上仰视的角度，便更显凌厉的压迫感。
其实他根本没有不高兴！
“我……我这就打电话问问。”显然李老板误解了。
李老板走到一边打电话，陆星桓闲来无事。就凑到小崽子面前：“你看什么呢？哟，还军政要闻，小将军，你看得懂吗？”
“看图。”
小崽子头也不抬，压根不理会他的揶揄，小手稳稳地翻过一页，小身板挺得笔直，神情专注而严肃。
“小文盲装的还挺像。”陆星桓忍不住手欠揉了揉他的小脸蛋。
系统适时插话：“哎哎打住，孩子还小，才三岁就这么勤奋，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星桓：“人工智障净说废话，你忘了他是谁了？他……”
陆星桓的话忽然收住，一个人影晃进了他的视线之中。
隔着银行明亮的玻璃，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正面，这一下，他可知道昨天那股熟悉感来源于哪里了。
这个人和那个女鬼长得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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